秦皇後進了宮,還帶著姚芷荷的貼身侍女可人,說是給寧昭昭報喜謝恩。

寧昭昭倒是十分高興,問了孩子的情況,和秦皇後拉起家常,說起來沒完沒了。

顏清沅看這個架勢,索性就退了出去,留著她們婦道人家說話。

秦皇後的麵色有些疲倦,顯見這些日子忙得不輕。

等顏清沅退出去之後,她才低聲道:“昭昭,你勸勸他。”

寧昭昭愣了愣。

“京城荒涼,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京城如今非他不可。不然,外間蠻夷欺我國亂,趁勢大舉進攻,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寧昭昭靜靜聽了,然後啞聲道:“我勸了的。”

秦皇後也是知道顏清沅十分固執的。

早有人想私下見見寧昭昭,可他守得寸步不離。這次還是姚芷荷生子的事情給了秦皇後一個由頭。

秦皇後歎道:“他若是真在這個時候抽了身,會留下一世罵名的……我知道你不在乎。可,可是……”

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勸寧昭昭。

寧昭昭根本就不在乎什麽罵名仁名,也不在乎什麽權勢富貴,更不在乎自己坐在什麽位置上。

“母後,我仔細想過這件事。這江山總有人能扛起來,並不是非他不可的。”

秦皇後苦笑。

棒槌是一門心思心疼了她夫君,不舍得他再牽扯進去吧。

“昭昭,你若是能勸,便勸著些,算是母後求你。死的人太多了……如今也有很多人正飽受苦難。這個江山,還有時間等著旁人去慢慢學著如何執掌嗎?”

寧昭昭又沉默了。

秦皇後不敢多留,說完這些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顏清沅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寧昭昭麵前,滿臉無辜地看著她。

“阿沅,我……”

顏清沅道:“不聽。”

“……”

寧昭昭難受地道:“可,可我一想到那事兒就難受。”

顏清沅道:“你就是想得太多。”

“所以你不讓我見人,所以你把我關在這小小的地方?”

“怎麽是關著你呢,你這不是在養傷嗎?”

她還要說什麽,看到顏清沅的臉色她又閉了嘴。

“你心疼那些人,你能不能多想想我呢?這種肝腸寸斷的滋味我真的不想要有了。我必須看著你,一直看著你。這樣的我,如何君臨天下?”

寧昭昭沉默了。

顏清沅非常固執地道:“什麽非我不可?我是不信的。更何況我已經不適合再為君了。”

“可是我……”

“昭昭,這樣的我,已經不適合為君了。”他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寧昭昭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哭。

她含淚道:“其實我才是雷澤歸妹。我真的不想拖累你至此。”

顏清沅愣了愣,湊過去給她擦眼淚:“你別哭。你怎麽會是拖累我?你給了我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是我一直拖累你。好昭昭,你別哭。”

寧昭昭搖了搖頭,有些難過地道:“阿沅。”

顏清沅靜靜地望著她。

寧昭昭哽咽道:“算我求你,你別這樣。”

“你不用說了,我不會聽的。你若是在這樣,我現在就帶你走了。”

她垂下頭。

顏清沅憤憤地想著果然不該讓她見外人。

……

隔天,寧昭昭醒得很早。她身邊的顏清沅還在安睡。

她偷偷摸摸地下了榻上,摸索著穿上了衣服。

等她出了門,守夜的碧芹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殿……”

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碧芹有些擔心,看著她披了外袍就出了殿。

剛要跟上去,回頭就看到披頭散發一身寢衣站著的顏清沅。

“主……”

顏清沅眸中沉得可怕,麵無表情,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終還是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寧昭昭走出內殿,下了台階,然後穿過花園,親手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那一瞬間,她倒抽一口冷氣。

門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宮廷毀敗至此,不再像從前那樣井然有序,不少不知是誰家的家仆正在四處走動,個個麵無表情深情頹敗。

寧昭昭被這令人震驚的荒涼嚇了一跳。

有人發現了她,看了一眼便又管自己了,仿佛根本沒認出來她是誰。

寧昭昭忍不住舉步走了出去。

正要進入禦花園,突然就被人拉住了手。她仿佛夢遊那般,回過頭,就看見顏清沅鐵青著臉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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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不要再往外走了”,他啞聲道,“經此一役京中亂得很,宮裏也人多口雜。”

寧昭昭渾身都在發抖。

他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轉身往回走。

“阿沅,阿沅我不能回去,我……”

顏清沅停下了腳步,有些譏諷似的道:“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把自己當成了國母?”

寧昭昭靠在他懷裏愣愣地看著他。

他的臉色實在是很難看,抱著她也加快了腳步。身後有人驚訝地喊了一聲“攝政王”,他腳步一頓不頓。

然後他抱著寧昭昭回了殿。

大約不是因為她懷了孕,他會用力把她扔到榻上。

寧昭昭被他輕輕放下了,爬到一邊蜷縮著膝蓋看著他。

顏清沅有些鬱燥,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想怎麽樣?”

寧昭昭低聲道:“我不想勉強你,也不會勉強你。”

“那你這是幹什麽?跑出去,故意氣我嗎?寧昭昭你覺得我是多好的心性,讓你這麽鬧!”

寧昭昭垂下頭,滴著眼淚不說話。

她心裏好疼啊。

顏清沅從前不是這樣的。他雖然心狠無情,可他關心百姓。他雖然殺人如麻,可是他卻從來不亂殺無辜。他雖然不善於表達,可總是會在細致處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旁人體會不了他的一片苦心隻當他是惡意,可是他的心腸真的是好的!

寧昭昭連皇陵都敢燒,根本不怕什麽絕世罵名。

可是顏清沅……

“別哭了!”他一反常態沒有溫柔安慰,反而對著她發脾氣道。

寧昭昭大哭,跪起身去抱他,他又扯著她的胳膊想把她扯下來。

她固執地摟著他的脖子,含淚親吻他的臉:“阿沅,阿沅,我心裏好難受……”

顏清沅依然想扯開她的胳膊,但不知道怎麽就有些無力了。

寧昭昭抱著他失聲痛哭,顏清沅一直沉默。

有時候寧昭昭覺得他很強大,便是偶有軟弱那也一定是裝的。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動搖他。

可是此時此刻,當他眷戀地在她懷裏睡下的時候,寧昭昭心裏跟撕裂了一般的疼。

她輕輕撫著他的臉頰,看他睡得像個孩子。

這幾天他看著正常,甚至還連續下了幾道比較重要的命令。

寧昭昭卻是忘了,他這樣一個男人,怎麽可能會守著一個寸步之地,連門都不出?

這本來就不太正常。

更何況有時候大半夜的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見他守著燭火看著她發愣。

有幾次他是出了門的,但也隻走到門口,最多一刻就要返回來,然後眼神就會有些焦灼。

而且漸漸的他變得有些喜怒無常。

“嗯?”他不知道夢到什麽,驚醒了,就一把拉住寧昭昭的手。

“阿沅。”她低聲道。

顏清沅含糊地應了一聲,喃喃道:“你別哭了。你要我做,我去做就是了。”

寧昭昭俯身親他的臉。

“阿沅,你別急,等我生了這個孩子,我們退位。你帶我去到處走走,去看看大齊的河山。我想去西南,去看看那胡漢雜居之地,去看看我的嫁衣起源之地。你上次說要帶我去大漠,我也是想去看看的,不知道大漠的落日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圓。”

他睜開眼看著她。

寧昭昭低聲道:“可是我現在身子重了,不方便,你不要急好不好?”

他看了她半晌,道:“好。”

寧昭昭把濕漉漉的臉貼在他臉上。

他低聲道:“怎麽樣都好。我要陪著你,我要看著你。昭昭,你問過我人這一生可以犯多少次錯。我錯了太多次……每次都是你拿命來博。我不想再這樣,再這樣無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受傷……”

他長歎,道:“我再也不想這樣了。”

寧昭昭輕輕撫摸著他的臉,不吭聲。

“或者人這一輩子隻能做好一件事。那我便挑一件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護好我的昭昭。”

“你很好,阿沅。你真的很好。”

“我……”

寧昭昭摟著他的腦袋,聲音有些哽咽,道:“我的阿沅很好,我的阿沅最好。天南地北我跟著你,好不好?”

顏清沅從她懷裏爬起來,然後摟著她睡下。

“以後我會照顧好你,以我全部的生命和力量,我會保護你。”

他輕輕地吻過她額頭上的一個小小的已經結痂的傷口,在她耳邊保證道。

後來寧昭昭把他哄睡下了。

為了避免再刺激他,寧昭昭按部就班什麽也不提不問。

顏清沅起來以後又垂著眼睛給她擦臉,小心翼翼地問“昭昭餓不餓”?

好像頗懊惱自

己摟著她睡過頭了耽誤了她的飯點。

寧昭昭說:“餓,想吃點酸的。”

顏清沅不高興地道:“酸兒辣女,你這不會又是個兒子吧。”

寧昭昭摟了他的脖子過來親了一口,道:“我中午吃酸的,晚上吃辣的。”

他愣了愣,然後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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