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硯來見太子妃殿下。

說實話,這位太子妃殿下一直深居簡出,徐硯對她印象不深。但是她一直盛寵不衰,如今其外祖父還征戰在前線,於朝野始終是一位不可忽視的人物。

自從上次太子帶著愛妃臨朝,朝野上上下下都有些波動,隻道隻要有太子妃在,端王府看來還能長盛不衰。

徐硯的想法卻跟這些人都不太一樣。

昌閣大多起用新臣,徐硯就是顏清沅一手提拔起來的,與顏清沅榮辱與共。當初老皇奪回大權的時候,徐硯也被波及,原本已經上到二品官職,但老皇一句話就把他一擼到底,直接充到禦馬監去洗了幾個月的馬。

顏清沅一回來,清肅了朝野,竟然直接把他升為密相,成了昌閣的一把手。

說句實話,徐硯自己也有些吃驚。畢竟他也明白自己太年輕了。

可是後來,見皇座上,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他也是明白過來。

新皇本身太過強大,需要的正是他這種能夠輔佐一二的臣子。將來,跟在新皇身邊,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而不是成為大齊刹那煙火。

徐硯最大的好處,就是時時刻刻能把顏清沅的心思揣測得清清楚楚,按部就班地作為他的每一個政策,幫他走好他的每一步棋,這一生也不會給他添堵添亂。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明白,太子殿下在定江山平天下的同時,對太子妃,動的是真心。

而太子妃雖然存在感不強,但是也正是因為她這種從來不站在太子前頭的秉性,讓太子的眷戀與日俱增。

徐硯甚至能想到,她很可能會是多疑又掌控欲極強的太子殿下,這一生,身邊的唯一女性。

所以,太子剛剛出京,太子妃就開始有了動作,還直接召見了密相……

說實話是很出乎徐硯的意料的。

跟隨侍女進了門,到了書房,他也沒敢抬頭看人。但是剛剛瞥了一眼,穿著玄色長裙,發髻高聳的太子妃……還真是和印象中,很不一樣。

“臣徐硯,給太子妃殿下請安。”

“起吧。”那個女聲莫名透著冷意。

“是,謝殿下。”

顏清沅的掌控欲極強,最信任的人,竟然是宋顧謹。

大理寺竟然是備著滿朝武的資料,記錄著每一次朝臣的重要折子,和行事做派。

寧昭昭連夜讓左頌耽調出了徐硯的資料。

細細看了一遍,對這位徐大人平時的行事做派有了一定的了解。才能固然有的,狀元出身。但是似乎……沒有太突出的地方。

然而她的枕邊人心思縝密,把孤臣宋顧謹放到了大理寺卿那等重要的位置,又把這種中庸之臣扶持成密相,她還真是,不意外。

國亂時期,能把昌閣交付的人,必定是他所信任之人。

寧昭昭打量了一下這個徐硯,隻覺得他甚為年輕,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長得算是英俊齊整,身材也不胖不瘦。還真是和他本人一樣,優秀而不突出。

“太子殿下出城之前囑咐本宮,家事靠母後,國事……尋密相。”寧昭昭淡道。

徐硯愣了愣,心裏是有些激動的。

誠然,顏清沅根本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但是寧昭昭說起謊來也是很順溜的。

他立刻道:“願為娘娘分憂。”

寧昭昭笑了笑,道:“殿下為何出城,密相也是清楚的。”

徐硯自然清楚。

少頃,一本冊子被送到了徐硯手裏。

這種冊子,徐硯在太子殿下手上見過無數次,每次拿出來,都會在一定程度上血流成河。就是徐硯,看著這個冊子,也有些頭皮發麻。

太子妃殿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又意味深長:“本宮一直想不通,為何逆賊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滲透京城,為何京城權貴這般不堪一擊。”

徐硯抬起頭。

“那是因為,那些人,並不在意江山是否會風雨飄搖,也不在意,百姓黎民是否會受苦。他們在意的,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是自己的奢靡享樂。”

太子妃殿下低聲問他:“太子清理朝堂的時候,本宮曾經也於心不忍。現在,本宮才明白,那些人享黎民百姓的供奉,一個個,卻做出這種事情來……徐大人,您身為百官之首,難道就沒有一點察覺嗎?”

徐硯竟被太子妃殿下幾句話說得冒了冷汗。

他手裏拿到的冊子,涉及的人實在是很廣。雖然都是從女眷開始,但是徐硯仔細想了想,還是能想起來這些利益網派最近的不對勁。

徐硯小心翼翼地道:“臣,臣以為,這些人,職權倒還不算大。隻,隻是,京城聯姻關係,錯綜複雜……若是一不小心,實是很容易被滲透。”

“徐大人,您覺得,該怎麽辦?”

徐硯一萬個想說,等太子殿下回來,再……

可是抬頭看了看寧昭昭的臉色,他是不敢說出口了。

寧昭昭問他:“大理寺連夜出的結果,這次的事情,還涉及到私囚,虐殺貴女。”

徐硯吃了一驚。

寧昭昭用手敲了敲桌子,問他:“徐大人,你說,這該怎麽辦?”

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寧昭昭也非常吃驚。

那時候是半夜,左頌耽來送徐硯的資料的時候帶來的消息。

沈廷玉終於稍稍吐了口。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暴露了,所以斟酌著往外吐了一點他認為無關緊要的消息。

寧昭昭著實沒想到榮睦竟然會這般無所不用其極!

而榮睦和顏府,竟是早就勾搭上了?

正如她剛才所說,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那龍椅上坐的是誰,國家百姓又會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他們關心的,就隻有自己的榮華富貴!

隻要出的價碼合適,皇室子孫,也可以賣了祖宗!

昨天半夜,左頌耽送來的冊子的時候,說道:“……宋大人一直在關注那幾個輩分高的老皇親。算起來,他們都是武帝那一代的子女。當年那場血案,在大家的視野裏是已經淡去了的。隻是他們……很可能是眼睜睜看著的,或者聽說過的。隻是無奈輩分太高,宋大人也隻敢暗中監視。”

“而上次,榮睦府那位湘兒郡主,還有……顏府出的方緋。榮睦府之前收集了很多像這樣的罪臣之女,宋大人花了心思和方緋周旋,倒是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她原是早就被榮睦的姐姐榮秀大長公主看中要調教出來送進宮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避開了黑市的盤查……”

“榮睦府最擅長調理貴女。這次,大約是急功近利,所以,有些有利益聯係的,不聽話的,索性就囚禁了起來。”

“先前,宋大人手上倒也拿了幾起貴女失蹤的案子。但是後來都不了了之。因為沒幾天的功夫,那些人家就匆匆來大理寺撤了案,說是人已經找到了。”

“眼下,倒是都串起來了……”

大約誰也不會想到,太子妃殿下偶爾往閔王府跑一套,抓住了個線頭,不依不撓地一鬧,竟然能鬧扯出這麽多事來……

徐硯被她一點,也想起這陣子確實出了幾起貴女失蹤的事情。

不過正是國亂時期,家門裏的小事也實在是很難引起密相大人的注意,這種事自有大理寺盡職去辦。

如今被這麽一點,徐硯頓時頭皮發麻!

這看似平靜的京城,內裏竟然暗潮洶湧!

大理寺卿宋顧謹心細如塵,這些事情早早記錄在冊,等著一一盤查,隻是沒想到,會爆發在太子妃殿下手裏!

徐硯深吸了一口氣,道:“娘娘……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城中,還請您,拿個主意!”

相比起自己,太子妃應該是早有準備,徐硯毫不猶豫就把球踢了回去。

似乎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寧昭昭冷笑了一聲。

“本宮要設宴,邀請全京城的貴女”,寧昭昭低頭看著他,道,“就說,是要為太子選妃。”

徐硯:“……”

太子妃殿下繼續道:“本宮要見到全城的貴女,一個也不許少。徐大人,您是國相,該怎麽做,您明白吧?”

徐硯琢磨了一下太子妃殿下的意思,然後默默出了一身冷汗。

最後他隻能道:“臣明白了。昌閣,會盡量配合殿下。”

從公主府出來,徐硯才覺得剛才的壓抑和冷氣去了些……

屋裏明明有地龍,可是他麵對太子妃殿下的時候,那種感覺,卻和麵對震怒的太子,相差無幾。

密相大人很是明白他的主子,這次要肅清逆黨的決心。之前有好幾次,最好有太子殿下親自到場,可是他都沒挪身,雖然沒明說,可是徐硯也明白,這位平時一閑下來就要回府的太子殿下,是舍不得離開家裏的嬌妻……

這次下了這麽大的決心,若是還肅不幹淨,太子殿下恐怕會氣得吐血吧?

徐硯為官,一向講究不求有功隻求無過,這種鋒芒畢露的事情,他還真是……第一次做。

不過,想到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如今又有強勢的太子妃罩著,徐大人咬了咬牙,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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