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從沒見過博格斯發脾氣,甚至在我違抗他的命令或者吐在他身上或者蓋爾踹在他鼻梁上的時候都沒有。但這次他給總統打完電話之後,卻大為光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他的副手傑克遜戰士立刻組成兩人一組的警衛,二十四小時看護皮塔。之後,他要求和我一起散步。我們繞著四散的營房溜達,直到我們的小分隊被遠遠地拋在後麵。

“反正他會想辦法殺死我的,特別是在這裏,可以觸發他許多可怕的記憶。”

“我會讓他保持冷靜的,凱特尼斯。”博格斯說。

“為什麽科恩現在想讓我死呢?”我問。

“她對此予以否認。”他答道。

“可我們都清楚這一點。而你至少應該有個解釋。”我說。

博格斯沒說話,他凝視著我,好半天才說:“我能說的就是,總統她不喜歡你,從來都不。開始她想救出皮塔,但其他人不同意。當你要求赦免其他勝利者時,情況變得更糟了。可即使如此,你表現得如此出色,這一點她大可不必計較。”

“那又怎麽樣?”我接著問。

“這場戰爭不久就會結束,新的領袖將被選出。”博格斯說。

我的眼睛骨碌一轉,“博格斯,沒人認為我能成為領袖。”

“是的,他們不會認為你會成為領袖。”博格斯對我的話表示同意,“但是你總要支持某一方吧。你會支持科恩總統?還是別的什麽人?”

“我不知道,我從沒想過這件事。”我說。

“如果你的第一個答案不是科恩,那你就是一個威脅。你就刻上了反對派的烙印。要知道,你個人的影響力可是比別人都大啊。”博格斯說,“從目前的情況看,你對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容忍她。”

“所以她就要殺死我,好讓我閉嘴。”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她現在已不再需要你做她的同盟。正如她所說的,你的首要任務是將各轄區聯合起來,而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博格斯提醒我說,“現在的這些電視片沒有你也完全可以拍。你隻有最後一件事可以做,好讓反抗的火焰燃得更旺。”

“去死。”我平靜地說。

“是的,你成為一個犧牲者,激勵更多的人去鬥爭。可這件事在我眼皮底下是不可能發生的,伊夫狄恩戰士。我的計劃是讓你安度一生。”博格斯說。

“為什麽?”這種想法隻能讓他陷入麻煩,“你並不欠我什麽。”

“你應該得到這一切。現在歸隊吧。”他說。

我知道,博格斯為了我,甘願置自己於險境,我應該感到高興。可說實在的,我感到的卻隻是沮喪。我是說,以現在的情況,我還怎麽能夠偷走他的霍羅而離開小分隊呢?就算我沒有因他對我的坦誠而虧欠他什麽,背叛他也會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更何況,他救了我的命,我已經欠了他的情。

由於我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悄悄地把帳篷搭在我帳篷的後麵,這真讓我生氣。“我的崗是幾點?”我問傑克遜。

她眯起眼睛,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也許她隻是想更好地看清我的臉,“我沒安排你輪崗。”

“為什麽沒有?”我問。

“我不能肯定必要時你是否能對皮塔開槍。”她說。

聽到這話,我故意提高嗓門,全隊的人都能清楚地聽到。“我不會殺死皮塔,因為皮塔已經死了。約翰娜說得對,我要殺死的不過是凱匹特的另一個變種人而已。”在大家麵前大聲地詛咒皮塔,真是暢快淋漓,回敬了他回來之後讓我遭受的所有屈辱。

“哦,就算你這麽說,也不能派你去。”傑克遜說。

“讓她參加輪崗吧。”我聽到博格斯在我身後說。

傑克遜無奈地搖搖頭,在本上做著記錄,“夜裏十二點到淩晨四點。你和我一起輪崗。”

開飯的哨聲響了。蓋爾和我在餐廳裏排隊。“你想讓我殺死他嗎?”他貿然地問道。

“那樣的話,咱們兩個肯定都得被送回去。”我說。雖然我很生氣,但他說的話那麽殘酷,還是讓我一驚。“我能應付得了。”

“你是說在你行動之前?在你拿著你的地圖,也許還有霍羅離開之前?”這麽說,我的計劃沒有逃過蓋爾的眼睛。我希望我的計劃不會也這麽容易被別人看出來。當然,不可能有另外一個人像他那麽了解我。“你沒準備丟下我吧?”他問。

直到說話的這一刻,我是這麽計劃的。可是看來讓我的打獵搭檔盯著我背後,也不是什麽壞事。“作為你的戰友,我強烈建議你和你的隊員待在一起。可你要來,我也沒辦法,對吧?”

他咧開嘴笑了,“是的,除非你想讓我把隊裏所有的人都驚動了。”

451小分隊的隊員和攝製組的人都把飯從餐廳打來,然後圍成一圈吃飯。開始我以為是皮塔的出現令我不安。但快吃完飯時,我發現有幾個人都向我投來不友好的目光。這變化真是太突然了。因為剛來時我還很肯定大家關心的是他有多麽危險,特別是對我。我給黑密斯打了個電話,才明白了這一切的原因。

“你想幹什麽?刺激他去攻擊你嗎?”他問我。

“當然不是。我隻想讓他離我遠點兒。”我說。

“噢,那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凱匹特對他做了那些事情以後。你瞧,科恩把他送到那裏,也許是希望他能殺死你,可皮塔並不知道這一點。他不明白在他身上正發生什麽。所以你不能怨他……”黑密斯說。

“我沒有怨他!”我說。

“你怨了!你一直在為他不能控製的一切而不斷地懲罰他。我並不是說你不該二十四小時手拿上了膛的步槍,可你現在也該好好想想了。假如是你被凱匹特抓走,又被劫持,你企圖殺死皮塔,你覺得皮塔會這樣對你嗎?”黑密斯不依不饒地問。

我不吭聲了。不會的絕不會。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我拉回來,而不是拒絕我、拋棄我、不失時機地敵視我。

“你和我,我們要攜起手來,把他救回來,記住了嗎?”黑密斯說。我沒說話,他頓了頓,接著說:“要記住這一點。”

秋季的天氣已經由涼轉寒。多數隊員都盤坐在自己的睡袋裏,也有的人睡在露天,但靠近營地中央的取暖設備,而其他人則睡在帳篷裏。李格一終於因為妹妹的死而堅持不住了,我們在帳篷裏能聽到她隱隱的抽泣聲。我窩在自己的帳篷裏,想著黑密斯說的話。我羞愧地意識到,由於過於專注於暗殺斯諾的計劃,已經忽略了更困難的問題,那就是把皮塔從他被劫持後的黑暗世界裏拉回來。我甚至想不出一個像樣的計劃,與此相比,穿過機關重重的競技場、找到斯諾、把子彈送進他的腦袋簡直都成了小兒科。

到了午夜,我從帳篷裏出來,在營地取暖設備附近找了一張凳子坐下來,和傑克遜一起執行看守任務。博格斯讓皮塔睡在沒有視線障礙的地方,這樣大家都能看得見他。而此時,他並沒有睡。相反。他把背包抱在懷裏,正坐著用一截短繩笨拙地打繩結。這條繩子我很熟悉,正是芬尼克在地下洞穴時給我的那一條。看到這條繩子,我似乎聽到芬尼克在重複黑密斯說過的話——我拋棄了皮塔。現在,如果我能說點什麽,也許是彌補的好機會。可我不知該說什麽,所以我也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聽著士兵的鼾聲隨著夜晚的空氣慢慢飄過來。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皮塔開始說話了,“最近這一兩天你一定很累吧。一直在殺我和不殺我之間徘徊。想來想去,想來想去。”

這太不公平了,我的第一反應是搶白他。但我立刻想起了黑密斯的話,我盡量朝與皮塔和解的方向努力。“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你,除了那次我以為你在幫助職業選手殺死我。從那以後,我一直把你當成……盟友。”這是一個安全的詞,沒有任何感彩,也不具威脅性。

“盟友。”皮塔慢慢地說著這個詞,琢磨著它的意思。“朋友。愛人。勝利者。敵人。未婚夫。目標。變種人。鄰居。獵人。‘貢品’。盟友。我要把這個詞加到我用來琢磨你的一串詞裏。”他拿著繩子在手裏來回翻弄著,“可問題是,我已經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編造出來的。”

周圍士兵均勻的呼吸停止了,這說明他們已經醒來,或者根本就沒睡。我懷疑是沒睡吧。

這時黑暗處傳來了芬尼克的聲音,“那你就該問一問,皮塔。安妮就是這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