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天。餘潔收到了兩個大大的“驚喜”。

早上,餘潔是在一陣陣很輕微的滋滋聲和噗噗聲、還有淡淡的食物香氣裏醒來的。這種聽覺和嗅覺的感受對她來說是如此之陌生、卻又是如此之甜美,讓她還沒醒透就已經微笑了起來。

她閉著眼睛翻了個身,卻發現身邊空空的、商靜言已經起床了。“嗯?”她還混沌著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警覺地一骨碌坐了起來,大叫:“靜言?”

“醒了?”商靜言的聲音隔著低垂在床前的電動卷簾、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餘潔揉了揉眼睛,跳下了床。一邊理著亂七八糟的頭發、一邊收起卷簾問他:“你在幹什麽?”

“做早飯!”商靜言一手輕觸著牆朝她走過來。

餘潔伸長脖子朝廚房張望了一下……還好,廚房還在。“做早飯?”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商靜言。

“做了粥。”商靜言準確地停在她麵前,拍拍她的腰道:“快去刷牙洗臉,已經好了。”

餘潔沒聽他的,而是一溜煙跑進了廚房,果然看到白色的六眼灶上放著一鍋已經煮好了的白米粥,旁邊的料理台上放著一盆熱氣騰騰、紅黃交錯的番茄炒蛋。再細看廚房裏頭,無論灶台還是地板都是幹幹淨淨的,除了水槽裏放著一個洗了一半的炒鍋、一點都不像剛剛動過火的樣子。她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半天回不過神來。

商靜言慢慢地回到廚房裏、低喚了一聲:“姐?”

“在這兒!”餘潔豁然轉身盯著他、問:“這……都是你做的?”

“嗯……”商靜言還沒開口、左手就被她一把抓住、翻來覆去地檢查著,還掀開紗布看了看。“沒……”又沒給他機會、右手已經又被檢查了一遍。他嗬嗬低笑著、放棄了,任由她翻來覆去地檢查著,甚至還轉了個身、以證明自己的健全。

“靜言……”全部檢查完畢之後,餘潔一把抱住了商靜言、緊緊地摟著。

“姐……”商靜言被她掐得快要透不過氣了。

美滋滋地吃早飯的時候,餘潔詳細打聽了商靜言的做飯經過。

原來昨天晚上、趁著她出去吃飯的功夫,他已經認認真真地實習過了。先是把廚房裏的設施一一地、反複地試過,直到自己記住了所有的位置;然後又仔仔細細地把所有的鍋碗瓢盆的擺放位置來回摸了幾遍;再把油鹽醬醋這些調料一個一個地挨個兒聞過、嚐過,固定好了位置;最後再把冰箱裏的存貨從上到下地檢查了一遍……結果隻發現了兩個番茄和一盒雞蛋可以下鍋,而且還沒有蔥薑蒜!

今天早上起來之後,他輕手輕腳地淘米下鍋,一邊留神著灶上的火,一邊切番茄、打蛋、放到一起炒,整個過程幾乎都很順利。做完之後,他又摸索著把灶台和地板擦幹淨……唯一有點吃不準的就是用來擦地板的布是不是正確。

聽到餘潔津津有味、好像在吃山珍海味一樣的動靜,他有些小小的得意起來。

“我很小的時候就會做飯了,可以說妹妹是吃著我給她做的飯菜長大的!其實做飯不太需要用眼睛的,”商靜言很認真地對餘潔道:“以前在老家我媽生病、妹妹還在讀書的時候,都是我買菜做飯的。後來在浙江的時候,有時候也是我做飯。就是這兩年……”他撇了撇嘴角、不太以為然的樣子低聲咕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們都越來越把我當廢物看了。”

餘潔抬腿輕輕踢了他一腳,咽下嘴裏的東西才問:“誰把你當廢物看了?”

商靜言咧了一下嘴,沒吱聲。

“你是怎麽知道那個按鈕對著哪個灶眼的?”餘潔扭頭看看複雜的灶台……到現在她自己都還沒完全搞清楚哪個是哪個呢!

“每一個打火試試不就知道了?”商靜言朝灶台的方向揚了一下頭道:“第一個按鈕是左邊第一排下麵那個灶眼,第二個是當中上麵的那個……”他一口氣把六個灶眼和按鈕全都給她解釋了一遍。

“你真行!”餘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男人的頭不能摸!”商靜言側頭避開了、蹙著眉道:“會倒黴的。”

“哎喲,我的大男人!”餘潔不屑地暼了一下嘴角,不過還是把手縮了回來……自從那天車被撞了之後,她覺得他們兩個是有點倒黴樣兒。

吃過飯後,商靜言就陪著餘潔一起到修理廠去拿車,隨後便回家去收拾要搬去“新家”的東西。

回到空空蕩蕩、少了人氣的曾經的“家”,商靜言的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起來,更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曾經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方天地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月裏就被他完全拋諸在腦後、再也沒有“家”的味道了。

人,真是善變啊!

餘潔看看站在客廳裏發呆的商靜言,沒有打擾他、輕手輕腳地進了他的房間去替他拆電腦。

過了一會兒,商靜言慢吞吞地進來了,臉上有種戚戚然的表情。

“舍不得了?”餘潔走到他麵前、仔細看著他。

“姐……”商靜言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轉身要去收拾東西,被餘潔拉住了。

“想說什麽?”餘潔看得出他有滿腹的疑惑。

“嗯?沒什麽!”商靜言搖搖頭。

“你不說我就自己猜咯?”餘潔更仔細地盯著他。

商靜言沒吱聲。

“在想……”餘潔環顧了一下他小小的、收拾得挺整齊的房間,低低地道:“從這兒搬出去之後,將來還會不會回來?”

商靜言垂下了眼瞼。

“在想萬一被我……咳咳,我們兩個處不下去了、你該怎麽辦?”

商靜言被她勉強的改口給逗得笑了一下,但馬上就又板起了臉、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還在想佩言和建邦回來之後怎麽辦?”

商靜言又點點頭。

餘潔頗為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看來她也可以成為方致新這樣的人嘛!“還在想……將來的日子會怎麽樣?”

“這個我天天在想。”商靜言終於開口了。

“想出什麽結果了嗎?將來的日子會怎麽樣呢?”餘潔環住了他的腰、肚子貼著他的肚子。

商靜言扯了扯嘴角,“就這樣!”

“嗯?”餘潔看著他,“就哪樣?”

“我說過再也不讓你傷心了,也會聽你的話。”商靜言的表情很嚴肅,像是在做入黨前的宣誓。“你要我做你的小白臉,我就做你的小白臉……隻要、隻要你……要我的話!”嘴裏有點苦苦澀澀的、心裏也是。

“嗬嗬?”餘潔頗為意外地又多看了他一會兒,“哈哈!”她大笑了起來,又騰地一下竄到了他身上。

商靜言再次被她這樣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嚇得手忙腳亂,身體一個前傾、差點把她撲倒在地,幸虧房間夠小、他本能地伸出去的手一下子撐住了身後的小床。

“靜言……”餘潔背著著床,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雙腿繞在他的腰上,“這兒……也應該算是我們的新房!”

商靜言彎著腰、撐著床、麵對著她……愣住了。

餘潔柔柔地盯著他,雙腿夾緊了他的腰、輕輕上下起伏著身體、撩撥著他的關鍵部位,不一會兒便感覺到他的變化了。她不禁得意地嘿嘿壞笑了起來,雙手一用力便將他拉得趴在了自己身上,咬著他發紅發燙的耳朵道:“這裏是你的地盤,要不……讓你翻身當一回主人?”

商靜言全身的血液騰的一下湧上了腦門,低嗚了一聲,手指已經飛快地鑽進了兩個人的身體之間、開始解她的衣扣了……都說熟能生巧,他便是個最好的例證!不一會兒功夫便讓餘潔和自己坦誠相見了……

餘潔的腿再度緊緊纏在了商靜言的腰上,將他牢牢地鎖定在她給他設定的狹小空間裏,感受著他激昂地挺進、掀起了她全身上下洶湧翻滾著的幸福激浪。“我真的很愛你,傻瓜。”她低喃著、引著他的手滑向自己的敏感點,帶領著他、帶領著自己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潔、潔……”商靜言撲倒在餘潔的身上、嗚咽似的在她耳邊不停地細語:“我愛你……”

“我也愛你,”餘潔摟著他的脖子和背、像隻樹袋熊一樣牢牢地攀附著他、偎在他的身前,“你是我的老公,不是我的小白臉!”

“啊……”商靜言興奮得難以自製、身體開始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同時也更加賣力地將她往風口浪尖上推,然後一同抵達、再一同在絲綢一樣的浪脊上一點、一點地緩緩滑落。

等到把商靜言的電腦以及兩個裝著他的衣物、幾本盲文書以及雜七雜八的東西的箱子搬上車的時候,餘潔深刻體會到重體力勞動之後的疲憊。於是,她一頭倒在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商靜言肩膀上,哀歎道:“靜言,我老了!”

商靜言咧著嘴嘿嘿直笑,摸了摸她的臉、側頭親了一下她的嘴唇,嘀咕道:“還好我看不見。”

“混蛋!”餘潔懊惱地擰了他的大腿一下,想了想,又點點頭道:“嗯,這倒也是!嘿嘿,就算我老得像隻爛蘋果了,你也不會嫌我醜的。”

商靜言又親了她一下,“永遠不會!”

餘潔窩心不已地摟了他好久才鬆開、發動了車。

到了樓下的車庫,餘潔剛剛停穩車、還沒來得及下車呢,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她怔住了……是她爸爸。

商靜言已經下了車,扶著車身繞到車尾、去開後蓋箱、卻發現還鎖著,便又繞到了餘潔這一邊、輕輕拍了拍車窗。

餘潔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別動,揮了兩下才想起他看不見,隻好對著電話說了句:“我等會兒打過來。”這才開門下了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打電話。”商靜言有些尷尬地道歉。

“我爸叫我去吃晚飯。”餘潔抓著他的手道:“我們一起去。”

商靜言先是驚愕得呆住了,隨後便很沒出息地抖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問:“啊?今、今天?”

“嗯!”餘潔點點頭,暗歎了一聲。直到剛才接起電話的那一刻,她才想起還沒告訴過她爸爸她結婚的事呢!

“呃……”商靜言急得滿腦門黑線,“姐……我、我也去?”

“廢話!你是我老公、他是你老丈人,早晚要見的!”餘潔被他沒出息的樣子給氣到了,狠狠拍了他的手背一下道:“不就是吃飯嗎、又不是把你切了去給人家吃?嚇成這樣!”

“不是……姐,我、我是說……”商靜言好一陣抓耳撓腮,結結巴巴地道:“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要先跟你爸爸打一聲招呼?我、我……”他深深吸了口氣,鎮定一下自己、才接著道:“我畢竟、是個瞎子。”

“不準這麽說自己!”餘潔受不了地低喝了一聲,揪著他的領子、有些粗魯地親了親他的眼睛,然後才鬆開他、沉聲道:“你是我餘潔的老公、我餘潔看上的男人!”

商靜言說不出話來了,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高興、振奮?還是鬱悶、糾結?反正他覺得自己像是個正在往外噴啤酒的瓶子、被人生生塞了個木塞在嗓子眼裏……堵上了!

兩個人垂頭喪氣地把東西搬上了樓,也沒心思收拾了,電腦往客廳的角落裏一放、兩隻箱子往衣櫥裏一塞就算了事了。

商靜言被餘潔推進了浴室去洗澡,而她自己則去打電話跟她爸爸確認晚飯的事兒。

掛了電話,餘潔站在陽台上、對著漸漸灰暗下來的天空發起了呆。

她還記得上一次帶著黃建斌去初次去拜見她爸爸時的情形……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父親很嚴厲……一如既往的嚴厲!明顯對黃建斌的第一印象很糟糕。雖然在後來的日子裏他漸漸地修正了這個第一印象、在餘潔打算離婚的時候甚至還勸過她再仔細想想,但是餘潔很清楚她爸爸打心眼兒裏就沒怎麽瞧得起黃建斌過。

那這一次呢?對商靜言呢?

嗬嗬!餘潔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簾、看著腳下的花園、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才再抬頭望向遠方。

她不在乎!

上一次把黃建斌帶出場的時候她就不在乎……那時她還沒有愛;這一次她更加不會在乎……因為這次她有愛!

商靜言洗好出來了,可是大概因為在浴室裏磨蹭得久了、膝蓋有點發軟。

“等我一下!”餘潔親了他還濕漉漉的臉龐一下,飛快地衝進了浴室。

商靜言摸到床邊坐下,也發起了呆。他根本不敢、也無法想象等一下的晚飯會是怎麽樣的情景。

見老丈人?就這樣去見?就他這樣的男人、一個瞎子,去見餘潔這樣的女人的爸爸?!

嗬嗬!他也苦笑,垂下本來就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眸,覺得自己的前景簡直如同眼前的景致一樣……漆黑一片。

說實話,要不是指間有一道小小的束縛存在著,就算到今天、此時此刻,他都還沒完全相信自己已經和餘潔結婚了、是她的丈夫了。想到這兒,他的耳邊又響起才一個多小時以前餘潔在他耳邊低喃的那句話:你是我的老公,不是我的小白臉!

我是嗎?我真的是嗎?

“嚇傻了?”餘潔拉開浴室門出來,就看到商靜言隻穿了條短褲、耷拉著腦袋坐在床沿上。她輕笑著上去揉了揉他還濕答答的頭發,用自己擦了一半的毛巾給他擦著腦袋。“別怕,靜言。我跟你說過,我們結婚了、你就是我的家人!”

商靜言抱住了餘潔的腰、靠在她還光溜溜的肚子上,悶悶地“嗯”了一聲。

“不管我爸爸說什麽,你都不用理他,我會回答的。”

“這不好吧?哪兒有這樣對老丈人的?”

餘潔輕笑了起來,“隨你!反正要是你不想說、不知道怎麽說的就讓我來……好嗎?”

“嗯!”商靜言點點頭,接過了毛巾、拉著餘潔坐下,起身給她擦頭發。

“沒有人能影響我的決定,何況這個決定已經做好了!”餘潔拉住他的手停下、看著他問:“記住了嗎?”

“我知道。”商靜言點了點頭,又加了一句:“我也是!”

餘潔笑了,學著他的樣子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肚子上,低聲道:“其實……我們兩個骨子裏很像。”

“嗯?”商靜言不太明白。

“我們都是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闖,又冷、又餓、又害怕……”餘潔仰起頭看著他白蒙蒙的眼珠,鼻子酸酸的、聲音沙沙的、不過嘴角卻揚了起來,“還好給我們撞到一起了!”

商靜言怔怔地“看”著她,喉結上下翻滾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好俯下身、在手指的幫助下鎖住了她的嘴唇。

“我愛你!”

兩個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