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東方天際,微現曦龍,天色已快大亮。

嶽小釵打量張乾、何坤,見兩人神色大好,經過大半夜的坐息,精神體能,都已恢複了八成。

突然間卜一聲“汪”的狗叫傳了過來。

嶽小釵心中一動,暗道:寒夜深山,大雪封徑,哪裏來的狗叫之聲……

心念初動,耳際間,又響起了一陣鴿翼劃空之聲。

嶽小釵霍然站起身子。低聲對張乾、何坤說道:“你們好好保護於他。”縱身一躍,人如掠波燕剪,飛落到峰邊一座突立的大山石上。

隱下身子望去,曙光中隻見兩隻健鴿,疾從峰腰飛過,直向深穀而去。

隻聽汪汪兩聲犬叫,傳了過來,抬頭看去,山峰下白雪地上,疾速奔來三點黑影。

嶽小釵內功精湛,目力過人,隱隱可見兩頭高大的黑犬,急急奔來,兩犬之後,緊追著一條人影。

雙大一人的來勢奇快,眨眼間已抵峰下。

此時,天已大亮,東方天際間泛升起萬道金霞,嶽小釵看來人一襲天藍長衫,青色氈帽,低壓眉際,遮去了半個臉孔,兩條黑犬,卻是高大得驚人,四足著地,幾乎和那藍衣人一般高低。

但見雙大仰首上望,似是要攀登上峭壁,但那藍衣人卻緊緊拉著手中兩條皮索不放。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長嘯,山穀中遙現出兩點人影,疾如離弦流矢般,急奔而來。

嶽小釵暗暗忖道:這藍衣人,不知是何來路。看情形,他手下牽著的雙大,分明已嗅出我們停身所在,不知他何以不肯登上峰頂?

付思之間,那兩條遙現的人影,已然奔近峰下。

來人是兩個身佩兵刃的勁裝大漢。

那手牽雙大的藍衣人,剛好站在道路正中,手牽雙大的皮索甚長,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來人的招子很亮,打量了那藍衣人一眼,似是已看出是個極不好惹的人物,當下拱手一禮道:“朋友請讓讓路。”

嶽小釵居高臨下,把幾人舉動看的十分清楚。

隻見那藍衣人緩緩轉過頭去,冷冷的望了兩人一眼,突然一抖手中皮索,兩個奇大的黑犬,“汪”的一聲大叫,疾向兩個大漢撲去。

兩個大漢齊齊揮動兵刃,舞出一片光幕,護住了身子,一麵向後躍退。

藍衣人手中皮索一抖,向前猛撲的雙犬,忽然收住去勢人向下一伏身子,避開兩人兵刃,忽的人立而起,探爪抓去。

兩個大漢側身避過,兩柄厚背鬼頭刀,迎頭斬下。

雙犬兩人,在峰下白雪地上,展開了一場惡鬥,兩隻大黑犬,在那藍衣人皮索操縱之下,進退攻拒,隱隱有武學家數,兩個大漢空有兵刃,竟然奈何那雙大不得。

人犬相搏,大約一刻工夫,那藍衣人突然鬆開了手中皮索。

雙大少去了限製,撲擊更見猛惡,繞著兩人,疾轉如輪,兩人刀光霍霍,卻無法逼退雙犬。

嶽小釵看著暗皺眉頭,忖道:這兩隻似狗非狗的巨大怪物,雖然天生犯惡,但它們總是無智無識的動物,能和武林高手相搏,實非易事,這藍衣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竟然能把兩條巨大訓練的這等利害。

又鬥幾合,忽見兩個大漢一緊手中鬼頭刀,逼退雙犬,疾快的向後退去。

這兩人雖未敗在兩條巨犬的利爪之下,但顯然已自知難以製服兩犬,見機而退。

藍衣人突然低嘯一聲,雙大疾追而上,轉過山角不見,藍衣人抬頭望了峰頂一眼,突然振臂一躍,飛起來兩丈多高,手足並用,直向峰頂上攀來。

他的動作奇快、轉眼間已近峰頂。

嶽小釵不知來人是哪道人物,一時之間甚難決定是否該出手阻攔,就這一猶豫,那藍衣人已登上峰頂,目注嶽小釵停身之處,冷冷說道:“嶽姑娘嗎?”

張乾、何坤,霍然站了起來,橫刀握筆,疾奔而上。

嶽小釵素手一揮道:“你們退下。”

兩人齊齊應了一聲,退到一丈開外。

藍衣人似是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麵貌,氈帽更低,掩住了右麵半個麵孔,右麵已隱入氈帽之內,隻露出一隻左眼,語氣冷漠他說道:“在下和姑娘有過一麵之緣;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我?”

嶽小釵低頭沉思,搜遍枯腸;“想不起幾時見過這樣一個怪人,他裝束詭異,帶著幾分神秘之氣,如果見到過他,自然是不易忘記。

隻聽那藍衣人冷冷地接道:“貴人多忘事,姑娘是否還記得我,無關緊要,在下此來,隻是想和姑娘談筆生意。”

嶽小釵道:“大駕氈帽遮麵,不露真象,縱然見過,也使人難以想得起來,可否一現真麵,我也許能夠想起。”

藍衣人接道:“不用了吧!在下半個麵孔,見不得人,不看也罷……”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好在我隻是想和姑娘談筆生意,識與不識,和生意的賠賺無關。”

嶽小釵譚:“什麽生意?”

籃衣人道:“嶽姑娘想已知自己處境,除了神風幫中的高手苦苦追蹤之外,還有不少武林人物陸續趕來,煙很想是早知道了。”

嶽小釵道:“承蒙指教,感激不盡。”

藍衣人道:“嶽家劍雖是武林一絕,但雙拳不敵四手,好漢難擋人多,姑娘一個人,還要保護一位不解武功的孩子,處境自是發發可危了。”

張乾怒道:“除了姑娘之外.我等難道不是人嗎?”

藍衣人道:“你說的不錯,兩位趕趕馬車,唬唬普通的人,或可算上一份,但如和追蹤而來的武林高手相搏,不是在下小覷兩位,隻有送命和挨打的份兒。”

張乾、何坤聽得一齊大怒,正待發作,嶽小釵卻搖手阻止了兩人,接道:“咱們這生意如何一個做法,你開出價錢來吧!”

藍衣人徽微一笑,道:“姑娘倒是幹脆的很,在下如再推拖講價,那就不夠意思了,我助姑娘脫險,但卻隻要見令堂一麵。”

嶽小釵道:“你說的大晚了,我娘已不在人世。”

藍衣人道:“如若她還活在世上,在下也不致冒味求見了。”

嶽小釵道:“那你是何用心?”

那藍衣人道:“我隻要看看令堂的遺體。”

嶽小釵心中大覺奇怪,道:“死了的人,有什麽好看的?”

藍衣人道:“目下寸陰如金,哪裏有暇討論此事,姑娘答不答應,快快請說。”

嶽小釵道:“你送我脫了危境,就依你之言去辦,如若脫不出險呢?”

藍衣人道:“姑娘放心,在下做買賣向不賠錢。”

嶽小釵心中一動,道:“隻是看看我娘遺體,不許動她身上之物。”

藍衣人沉吟了一陣;冷冷說道:“在下相助姑娘脫險,可說是甘冒和無數江湖高手結仇之險,如若這般廉價,豈不是賠定了”

嶽小釵口裏和這藍衣人在說話,心中卻在思量著這藍衣人的來曆,聽他口氣,似對自己的行動,知道的十分詳細,目下強敵環伺,處境險惡,看此人舉動之間,分明身懷絕技,最可怕的還是那兩個高大的黑犬,追蹤之能,猶勝過神風幫中的靈鴿,非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和他鬧翻。

隻聽那藍衣人冷漠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做買賣講求是將本求利,隻不過兄弟這副麵孔,長的不雅,很難討得買主歡心,但信譽卻是老不欺,少不哄,金字招牌,一言為定。姑娘眼下的處境,可算是四麵楚歌,如若姑娘答允和在下合作這次買賣,我們固可賺上一筆,但姑娘亦可安然脫圍;姑娘如不肯答允這次買賣,憑姑娘一人二劍,想闖出這高手環伺的重重圍困,豈是容易之事。”

嶽小釵道:“不錯,眼下我們處境險惡,但至多不過是戰死而已……”

藍衣人接道:“姑娘可知道這些人甘冒風雪,千裏迢迢追蹤而來,為了什麽?”

嶽小釵突然想到母親遺書之上,要她通權達變,不可太以固執。

藍衣人頓了一頓,又道:“這些人中,也許大部分人尚不知令堂已然仙逝,是以凡是追來之人,不但自忖能夠對付你嶽姑娘,甚至連令堂也計算其中,姑娘行蹤,一旦暴露,動手搏鬥,凶險是不難想象了……”

突聽一陣低沉的嗚嗚之聲傳了過來,打斷藍衣人未完之言。

嶽小釵臉色微變,極目遠眺。

那藍衣人卻是麵現歡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擔心,來的不是外人。”一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牛角製成的小巧喇叭,吹了三響。嶽小釵暗皺眉頭,忖道:這人當真可惡,他這號角三聲,固可招來同伴,但亦將招來敵人,顯然他有意造成緊張形勢,好逼我屈服……

號角聲倏然中斷,寒山雪峰,又恢複了原有的沉寂。

那藍衣人轉過身子,遙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峰,背對著嶽小釵毫無戒備之意。

嶽小釵心潮起伏,忖思著對付眼前形勢之策,隻覺既不便開罪此人,又不便答應於他,心念電轉,竟是想不出如何處理才好。

那目眺遠山的藍衣人,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們老大來了,談買賣,他比我內行的多,嶽姑娘和他談談吧!”

嶽小釵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兩個人來,說道:“老前輩可是中州二賈……”

那藍衣人頭也不回他說道:“不錯,在下正是冷麵鐵筆杜九。”

話未說完,突聽一陣哈哈大笑,峭壁間,疾如飛烏一般,攀登上一個人來。

此人一張圓團團的麵孔,白中透紅,大腹便便,足登福履,一件青綢長衫,外罩墨緞團花大馬褂,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登上山峰頂,立時抱拳一個長揖,道:“兄弟晚來一步,有勞諸位久候。”說完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冷麵鐵筆杜九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哥來的正好,嶽姑娘的生意難做,大哥和他談談價錢。”

來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好談,好談,咱們少看點利息就是……”談笑聲中,抱拳對嶽小釵一揖,道:“兄弟金算盤商八。”

嶽小釵道:“中州二賈並駕齊驅,小釵這裏失迎了。”欠身還了一劄。

金算盤商人打了兩個哈哈,道:“好說,好說,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我這位兄弟,一向是隻管記帳討債,洽談商務,素不內行,言語間如有得罪姑娘之處,還望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海涵。”

蕭翎本在盤膝而坐,閉僵調息,被冷麵鐵筆杜九吹出的號角之聲驚醒過來,看那人一副怪模怪樣的裝束,心頭甚是厭惡,別過頭不去瞧他,但見商八一副團團麵孔,笑容可掬的和氣神色,覺著此人甚是可親。

隻見金算盤商人抱拳一個羅圈揖,笑道:“諸位兄弟,有道是禮多人不怪,在下這裏有禮了。”哈哈一笑,目注嶽小釵接道:“兄弟做生意,一向是童叟無欺,信用卓著,名滿天下,姑娘隻要答應和我們成筆交易,當知兄弟之言,不是信口開河了。”

嶽小釵秀眉微微一聳,道:“兩位老前輩遊戲人間,盛名滿武林,晚輩今日能得一見,實感榮幸的很……”

金算盤商八笑道:“兄弟為人,最重信用,承朋友的捧場,使兄弟的生意,愈做愈大,這幾年來,也算得一帆風順。”

嶽小釵暗暗忖道:母親生前,提到過中州雙賈,身負絕世武功,但卻介於正邪之間,伸手管事,索價驚人,這兩人雖無大惡,但卻主具一副做買賣的性格,是非觀念,甚是淡漠……

忖思之間,金算盤商人又已接口說道:“咱們兄弟一向隻談生意,不同是非,但亦不願乘人之危,借機勒索,嶽姑娘目下的處境,已是生死交關。兄弟適才聽得消息。連那輕易不肯現身江湖的神風幫主,亦要進來,除此之外,這百裏之內,準備打劫姑娘的武林高人,少說點,也在十位左右,二三流的腳色,那是不用提了,觸目皆是,撞踵擦肩。老實說除了我們兄弟之外,嶽姑娘就是出價再高,也不會有人趟這次混水,接這筆買賣。”

此人十分健談,一開口滔滔不絕地直說下去,隻見他口沫橫飛地接道:“以姑娘個人之力絕難敵這許多武林高手的重重攔截。圍擊,如有損傷,哪還有能力去保護令堂的遺體,此時此情,姑娘已為勢所迫,這筆買賣,該是非做不可了。”

嶽小釵細想他言,亦覺有理,處此形勢,實難有兩麵兼顧之策。

金算盤商人打了兩個哈哈接道:“姑娘脫險之後,我等隻求得令堂身藏遺物一件,但如姑娘為敵所傷,那是連令堂的遺體,也難保全了。”

嶽小釵突然一整臉色,說道:“家母遺物,豈能輕易送人,兩位老前輩的盛情,在下心領了。”

金算盤商八哈哈一笑,道:“漫天討價,就地還錢,生意不成仁義在,咱們兄弟絕不強買強賣,在下就此別過。”回身舉手一招,道:“老二走吧!這筆買賣談不成了。”

首先向峰下奔去。

冷麵鐵筆杜九應聲而起,緊隨商八身後,疾掠下峰,兩人身法奇速靈巧,奔走在滿鋪白雪的峭壁之間,如厄平地,眨眼間已到峰下。

何坤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中州二賈之名,果不虛傳。”

張乾冷哼一聲,道:“咱們武林中人,不是自甘貧賤,放浪江湖,便是做嘯鬆雲,不問是非,像他們二人這般跋涉風塵辛辛苦苦的洽談買賣、追逐財利.武功再高,也難使人敬重。”

就這一陣工夫,中州二賈已然隱失於茫茫的雪地之中。

嶽小釵望著兩個人消失的背影,想到眼下即將再現的一場凶猛搏鬥,不禁黯然一歎。

回頭望去,隻見蕭翎瞪大著一雙墾目.望著自己,一臉堅決神色,似是對自己寄予了無比的信托,想到這無辜的孩子,跟著承受風塵跋涉的勞苦,生死難卜,心頭更是惻然,慢步走了過來,柔聲道:“兄弟,可憐你官貴世家;小小年紀,不但跟我嚐受這風雪襲擊之苦,而且還要冒兵刃凶危之難,生死難卜,叫我如何心安。”

蕭翎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姊姊本領高強,那些人絕非敵手,和姊妹在一起,縱是陷身於千軍萬馬,刀山劍林之中,我也不怕。”

嶽小釵呆了一呆,道:“如是姊姊傷亡在敵人手中,無法保護於你,豈不害了你的性命?”

蕭翎道:“不會的……”語音一頓,籲出一口氣,接道:“萬一姊姊死了,我也不願獨生。”

他幼務旁學,胸中記了甚多同生共死的故事,這番言語,隨口說出,並無特殊用意,但嶽小釵卻聽得大是感動,黯然神傷,不能自己,隻覺肩上責任重大,心頭如負上一塊重鉛。

突然間,鴿翼劃空,兩隻羽毛如雪的健鴿,低掠峰頂而過。

嶽小釵隨手撿起一塊山石,素腕揮揚,電射而出,一隻健鴿應手而落、跌落在峰梁之上,另一隻卻突然一斂雙翼,疾落而下、隱入山穀之中不見。

張乾、何坤似是都已了然到險惡的大戰迫在眉睫,回顧了嶽小釵一眼,道:“姑娘,咱們行蹤已露,坐以待敵,倒不如拚盡全力,趁早衝出圍困的好。”

嶽小釵道:“大晚了,我料敵有誤,自陷絕境。”

張乾道:“強敵高手,大都尚未趕到,此地山峰連綿,何愁無隱身之處,倒不如早離此處,另覓藏身之所。”

嶽小釵道:“來人不但大都是武功高強之輩,而且有了心得之心,咱們總不能常年在強敵追蹤之下,亡命天涯。”

蕭翎突然插口說道:“姊姊,我心中有一樁不明之事,不知是否當問。”

嶽小釵微微一笑,道:“你說吧!也許咱們已來日無多。”

蕭翎道:“這些武功高強之人,追蹤咱們,究是為了何事?”

嶽小釵道:“為了我娘。”

蕭翎茫然說道:“唉!雲姨已然仙逝,縱然和這些人結有怨仇,也該一死百了,何苦這般苦苦追迫我們不放。”

艱苦的際遇和內疚,使嶽小釵對蕭翎動了深深的借憐,這個生長在豪富之家的無辜孩子,己被她牽入了江湖上仇殺的是非恩怨之中,忍饑受寒,當下柔聲說道,“兄弟不知江湖凶險,這些人中雖有家母生前仇入,但其中大部並無恩怨。”

蕭翎茫然問道:“既無恩怨,為什麽要追殺我們?”

嶽小釵沉吟了一陣,道:“他們想得家母遺物。”

蕭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嶽小釵忽然挺身而起,一把抱起了蕭翎,橫跨數尺,把蕭翎放在一塊突起的大岩石後說道,“兄弟,小心。”

縱身一驚,飛躍向一側峭壁邊緣。

這時,張乾、何坤亦似有了警覺,匆匆站起,拔出兵刃,奔向峭壁邊緣。

耳際間響起了嶽小釵一聲嬌叱,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蕭翎探首向外望去,隻見一條人影閃動,向峰下跌去。

嶽小釵長劍己然出鞘,卓立在峭壁邊緣,衣袂飄飄。

一陣急勁的山風吹來,吹落了石上積雪,打在蕭翎的臉上。

蕭翎舉手拂拭,回目一瞥問,發現一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正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峰頂,不禁大驚,叫道:“姊姊,後麵有人來啦。”

那大漢動作甚快,雙手一按壁間山石,一個筋鬥,直翻過來。

蕭翎隻覺一條黑影,有如一隻大烏般淩空直撲過來,心頭駭然,但卻無法避開。

暮然間白光閃動,冷芒電掣,蕭翎看也未看清楚,耳間已晌起悲叫之聲,緊接著一團黑影,騰空而起,飛投峰下。

定神望去,隻見嶽小釵悄悄站立身側,手中長劍垂地,隱隱可見血跡。

她緩緩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扶在蕭翎肩頭、低聲說道:“兄弟,你受驚了。”

蕭翎長長籲口氣,道:“姊姊的動作好快,那個人呢?”

嶽小釵道:“已被我長劍穿心而死。”

蕭翎道:“屍體怎麽不見?”

嶽小釵道:“被我一腳踢下峰去了,唉!今日之局,已是難免血戰,姊姊隻好施下辣手,殺一個少一個了。”

但聞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張乾、何坤,已和兩個登上山峰的大漢,動上了手。

嶽小釵似是立下了死中求生之心,神情反而鎮靜了下來,伸手入懷摸出了一把金針,說道:“兄弟,你瞧瞧姊姊的金針手法如何。”玉腕連揚,數縷金線,電射而出。

盎針出手、應聲慘呼,和張乾、何坤動手的兩個大漢,每人中了兩之卜手腳一慢,一個被張乾順勢一腳,踢了下去,另一個被何坤判官筆點中死穴,橫屍當場。

蕭翎看的大為敬佩,讚道:“姊姊主針手法,當真是神乎其技。”

讚聲未絕,突聞一陣陣朗笑傳來,道:“金針手法,何足為奇,可要試試老夫的子母神膽?”

嶽小釵嬌軀一挺而起,護在蕭翎身前,抬頭看夫,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白須飄飄的老者,挺立在峭壁邊緣,背負一雙青銅日月輪,雙手各握一枚鴨蛋大小的鐵膽。

虎背熊軀,神成凜凜。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嶽小釵等競不知他何時登了絕峰。

隻聽張乾大聲喝道:“好啊!想下到大名鼎鼎的聖手鐵膽楚昆山大俠,竟然也效江湖肖小,乘人危難。”

聖手鐵膽楚昆山,隻覺臉上一熱,羞泛兩頰,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老夫縱不出手,諸位也是難逃這次危難,如其讓人。何不自己出手……”他自解自嘲地大笑一陣,接道:“何況此物關係甚大,如若落在他人手中,豈不成了貽害江湖之患?”

蕭翎目睹這一日夜中,情勢發展,小小心靈之中,已頻頻覺出這些人物,似是在逼著嶽小釵討取一件東西,而且這東西和雲姨的死亡有著密切的關連。

隻聽嶽小釵冷笑一聲,道:“久聞楚大俠三十六招龍虎輪法。予母鐵膽,傲視中原武林,今日有幸一會。”眉宇間泛起一片殺機,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美麗的嶽小釵,似是已被強敵連番迫逼,撩起了怒火,準備硬拚到底。

聖手鐵膽楚昆山重重地咳了一聲,緩緩收了掌中鐵膽,打量了嶽小釵一眼,隻見她秀眉聳揚,橫劍而立,雖然滿臉怒容,但氣不浮,神不躁,分明已得上乘劍術真傳,想到自己一生俠名,如是真要出子和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動手,勝之不武,敗則把一世英名,盡付流水,當下說道:“姑娘是嶽雲姑的什麽人?”

嶽小釵道:“那是家母。”

楚昆山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嶽姑娘,老失和令堂有過數麵之緣。”

嶽小釵看他被張乾幾句話,說得大有自愧行徑之感,心中暗道:此人雖然是來意不善,但卻不失為大俠氣度,心頭怒火消減不少。說道:“者前輩既和家母相識,尚望能看亡母麵上,放過晚輩。”

楚昆山拂髯一笑,答非所問地接道:“老夫對令堂的劍法,向極敬服,可惜一直未能領教,實乃一大憾事……”

嶽小釵歎道:“老前輩這份心願隻怕永難實現了,家母已然仙逝。”

楚昆山歎道:“姑娘瞞得別人,隻怕難以瞞過老夫,老夫隻要和令堂見上一麵,領教她幾手劍法就走。”

嶽小釵恍然大悟,暗忖道:原來他存心未變,隻不過自恃身份,不肯和我動手罷了。

心頭怒火又起,冷冷說道:“家母仙逝之事,不論老前輩是否相信,都無關緊要,但如想一試嶽家劍法,晚輩倒是可以奉陪。”

楚昆山沉吟一陣,道:“老夫這把年紀,實不願和姑娘動手。”

嶽小釵細想眼下情勢,確然已成了四麵楚歌,寒山空穀,鐵騎無數,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追來,既不能善罷,逃又無望,份不如放開手來,傷得對方幾人,也可出出胸中一口悶氣。當下一振玉腕,四尺八寸的長劍,閃起一道銀虹,說道:“老前輩可是不屑和我動手?”

楚昆山道:“老夫這把年紀,和你動手,傳到江湖上去,豈不成為笑柄,此事萬萬不可。”

嶽小釵怒道:“你這人既不肯和我動手,千裏迢迢趕來此地,豈不是白費工夫嗎?”

楚昆山搖頭說道:“據老夫所知,令堂一身內功,已人爐火純青之境,嶽家劍法又是武林一絕,天下能夠傷得令堂之人,實難找出幾個,因此,老夫堅信令堂還活在人世。”

嶽小釵暗道:“這人當真是頑固迂腐,看來倒是難以和他說清楚。

付思之間,突聽何坤怒喝一聲,揮搖雙筆,直撲過去。

嶽小釵轉頭望去,隻見兩個青色勁服的大漢,手中橫著厚背鬼頭刀,已然攀上峰來。

張乾緊隨何坤身後奔了過去,分抵兩人,立刻打了起來。

雙方一出手,都是拚命的招數,刀光霍霍,筆影縱橫,出手攻勢都是一擊致死的要害。

嶽小釵看來人武功,實不足言敵,隻一出手,立時可以把兩人傷斃劍下,有心過去相助,但又怕楚昆山會借機出手,傷了蕭翎。

楚昆山似是已看出了嶽小釵的心事,拂髯一笑,道:“來人都是神風幫中三四流腳色的,這般人個個作惡多端,素為武林不齒,姑娘如想出手,老夫絕不相助。”

嶽小釵暗道:此人頑固迂腐,世所罕見,性格怪異,倒與那中州雙賈有甚多相同之處,大可利用他頑固的性格,先把來人除去再說。

心念一轉,仗劍一掠,直向兩個青衣人迎了過去。

蕭翎突然舉步而行,直向楚昆山走了過去,遙遙抱拳一揖,道:“老伯伯。”

楚昆山一皺眉頭,還了一禮,道:“小兄弟有何見教?”

蕭翎毫無怯意,昂首挺胸走了過去,說道:“你為什麽不信我姊姊的話呢?”

楚昆山茫然說道:“誰是你姊姊?”

蕭翎一指嶽小釵,道:“她就是我姊姊,她說我雲姨死了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楚昆山搖搖頭,道:“你姊姊那些心機,騙得過別人,但如何能夠騙得過老夫,我走了數十年江湖,不知會過多少高人,一雙日月青銅輪下,授首惡徒,無計其數,綠林道上,聽得老夫之名,無不望風而逃……”忽然想起眼前之人,隻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知曉得什麽江湖大事,拂髯一歎,道:“唉!這些武林大事,告訴你也是聽不明白。”

蕭翎幼務雜學,這幾日來,又和嶽小釵跋涉風塵,連經凶險,智能已開,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殺了很多壞人。那你自然是個大大的好人了。”

楚昆山道:“那當然,大江南北武林道上,一提起老夫之名。哪個不尊稱一聲楚大俠。”

蕭翎道:“老伯伯既是好人,為什麽要欺侮我嶽姊姊呢?”

楚昆山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他為人雖是迂腐頑固,但卻耿直不善謊言,被蕭翎這一問,瞠目結舌,這個了半天,說不出個理由來。

蕭翎看他神情尷尬,心中暗暗歡喜,忖道:這個老人很好玩,相貌堂堂,不似壞人,我倒要和他交個朋友。心念轉動,微微一笑道:“者伯伯,你這人看上去不像壞人嘛。”

楚昆山道:“哼!老夫俠名遠播,濟困扶危,自然不是壞人了。”

蕭翎道:“那你為什麽要搶我嶽姊姊的東西?”

楚昆山又是一怔,持髯沉吟了良久,才誼:“因那東西關連天下,如果讓它落在不肖綠林人物手中,為害天下至大,因此老夫非得把它搶到手中不可。”

蕭翎道:“我嶽姊姊是壞人嗎?”

楚昆山看他小小年紀,口齒伶俐,膽氣過人,不覺間生出喜愛之心,說道:“她出道不久,這好壞之評,眼下還難下定論,不過她母親嶽雲姑,倒是一位十分可敬之人。”

蕭翎道:“我雲姨既是好人,我那嶽妹姊自也不是壞人了。”

楚昆山雖然年過甲子,武功高強,但卻是個毫無心機之人。聽他說的有理,不禁點頭說道:“這話不無道理,由來虎父無犬子,那嶽雲姑在武林聲名清高,她女兒自然是不會壞到哪裏。”

蕭翎笑道:“這就是啦,我那嶽妹妹既然不是壞人,好東西由她保管,豈不是一樣。”

楚昆山聽得一愣,道:“她小小年紀,如何能夠保護得了那等珍貴之物。”

蕭翎想了一想,道,“老伯伯,究竟是什麽東西?這等寶貴,引得這樣多的人來搶,唉爹爹告訴我懷壁其罪,看來是不錯了。”

楚昆山哈哈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由來輕賤財物,如若嶽姑娘收藏的是黃金珠寶,別說老夫不會追來,就是神風幫那般江湖黑道人物,也下會這般緊迫不舍了……”

忽聽一聲慘叫,一個青衣大漢被嶽小釵長劍洞穿前胸,大叫一聲,跌下峭壁。

蕭翎道:“不是金銀珠寶,那是何物?”

楚昆山道:“此物珍貴非凡,縱是傾盡天下的財富,也是難與比擬。”

蕭翎道:“那究竟是什麽啊?”

楚昆山道:“禁宮之鑰。”

蕭翎不解江湖中事,茫然誦迫:”禁宮之鑰,禁宮之鑰……”

楚昆山道:“不錯,‘禁宮之鑰’,天下武林人物,無人不存取得之心。”

蕭翎道:“什麽是‘禁宮之鑰’?”

這一老一小.談的十分投機,楚昆山竟是無所不言,拂髯說道,“那是一把鑰匙……”

蕭翎接道:“哼!我還道是何等珍貴之物,原來是一把鑰匙,這有什麽稀奇,你要幾把,我送你好啦。”

楚昆山哈哈大笑說道:“那‘禁宮之鑰’雖也是一把鑰匙,但它卻能揭開數十年來武林中的一大隱秘,豈是普通鑰匙可比……”

忽聽嶽小釵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兄弟,快回來,咱們要上路了。”

蕭翎轉眼望去,山峰上惡戰已止,嶽小釵橫劍站在一丈開外,瞪著一雙墾目,望著自己,滿臉盡是關愛之情。

蕭翎微微一笑,伸手輕拂著楚昆山長垂的白髯,說道:“老伯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姊姊沒有騙你,我那雲姨真的已經死啦。”說罷轉身而去。

嶽小釵縱身一躍,飛落到蕭翎身側,說道:“兄弟,他沒有傷害你嗎?”

蕭翎道:“沒有,我們談的很好。”

嶽小釵歎息一聲,道:“楚大俠身份極高,行事光明磊落,不會傷你這個不解武功的孩子,但江湖險詐,防不勝防,此事不可為例,以後切不可隨便和人接近。”

楚昆山聽得嶽小釵問蕭翎是否受到傷害,心頭大怒,正待發作,又聽嶽小釵出口讚他,一腔怒火立時消去,拂髯一笑,道:“嶽姑娘說的不錯,憑老夫在江湖的聲譽,豈會傷害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嶽小釵暗暗想道:此人性格頑固,拘泥於俠名身份,放下下臉來和我為敵,樂得利用一下他這迂腐固執的性格,少樹一個強敵。當下說道:“家母確已仙逝,老前輩又不肯和晚輩動手,大量放過晚輩,這番情意,我這裏謝過了。”欠身一禮。

楚昆山被她帽子一扣,一時之間心中轉不過彎,雖是不願就此罷手,放棄那奪取“禁宮之鑰”的念頭,但偏又想不出以何措詞回答,口中不由自主應道:“好說,好說。”

嶽小釵道:“晚輩就此別過。”牽著蕭翎,暗運內勁,托著他的身子,疾奔下山而去。

楚昆山呆呆地望著四人背影,逐漸離去,消失不見,才忽然覺著,那“禁宮之鑰”

非同小可,豈能被人幾句恭維之言,輕輕放過,遂拔步疾追上去。

嶽小釵攣著蕭翎一陣急奔,足足有六七裏路,才放緩腳步。回頭看張乾、何坤,雖然仍追在身後,但兩人己累得大汗淋們。

張乾舉起衣袖,擦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姑娘,咱們要到哪裏去?”

嶽小釵道:“咱們眼下處境,十分險惡,看來已是難再兼顧我娘的遺體,目下情勢咱們隻有先行衝出這險地,趕到衡山沉燕穀去……”霍然驚覺,住口不言,流目四外打量。

何坤道:“主母遺體,豈可不顧,咱們拚了性命、也得護走主母的遺體。”

嶽小釵搖頭道:“一則來人的目光,都已集中我的身上,二則那地方十分安全,要緊的是咱們如何擺脫追蹤鐵騎。”

張乾道:“姑娘才智,向非我等能及,那自然是不會惜了。”

嶽小釵辨認了一下方向,牽著蕭翎,直向西南行去,一路上選行密徑,步涉澗穀,盡量隱秘行蹤。

三人行了半日之久,居然未再見攔路和跟蹤之人。

冷陽西斜,照耀著白雪山峰,幽靜的深山中,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長嘯。

嶽小釵霍然收住腳步,隱身一處山壁大岩下麵,低聲說道:“看來敵勢強大,遍布這綿連大山之中,神風幫又有靈鴿,想在白晝避開敵人耳目,隻怕不是易事,隻有認定方向,俟天色入夜之後,再行趕路。”

張乾道:“姑娘說的不錯。”取下身帶幹糧,分別食用。

其實幾人這一陣渡澗掠穀奔行,除了嶽小釵內功精湛,不覺著疲累之外,張乾、何坤都已十分疲乏,需要休息,蕭翎雖是被嶽小釵半抱半拖趕路,但冷風如劍,早已吹得半身僵硬了。

嶽小釵對蕭翎十分愛惜,停下之後,立時要他打坐調息,並以本身內功助他,催動氣血取暖。

隻聽那長嘯之聲,漸漸遠去,顯然敵人已走岔了路。

蕭翎得嶽小釵功力之助,血流運行加速,不大工夫,僵硬的身軀已逐漸回暖,他長長籲出了一口氣,道:“姊姊,那‘禁宮之鑰’,可在你的身上嗎?”

嶽小釵先是一怔,繼而搖頭笑道:“現在你還冷不冷?”

蕭翎舒展一下雙臂,道:“現在,唉,不冷啦!那‘禁宮之鑰’,究竟是一件什麽寶物,竟然有這樣多的人來搶?”

嶽小釵道:“這是武林中一個真實的往事,數十年來,武林很多高人,都在尋找那‘禁宮之鑰’,因為那‘禁宮之鑰’關係一件絕大的隱秘。”

蕭翎聽得神往,說道:“姊姊,可以告訴我這段故事嗎?”

嶽小釵輕輕歎息一聲,說:“這並非故事,聽我娘說過,這是件千真萬確的事,被卷人這場漩渦的人很多,連少林,武當、峨眉、華山四大門派,都牽涉在其中。”

她抬起頭來,遙望遠處一座山峰緩緩地接道:“實際的年代。我已經記不清,大約是四十年前吧!那時,武林中人才鼎盛,爭名之烈,尤勝今日,逐鹿爭霸的結果,脫穎而出十個奇人,武功各擅勝場,其中有一人,不但武功卓絕,且更善建築之術。因這十人個個才氣縱橫,雖然修習的武功路數不同,但都已入爐火純青之境,為了相互克製,每三年相約比試一次,一連十八年,較技六次,仍然無法分出勝敗。”

蕭翎正聽至熱鬧之處,嶽小釵突然住口不言,心中大急,問道:“姊姊,以後呢?”

嶽小釵淒涼一笑,接道:“他們經過十八年的比試,無法分出勝敗,心中都知道,無法在武功上勝過眾人了,因為一個人受體能限製,遇上才智相若,又同樣肯下苦功的對手,就是拚鬥一生,也很難在武功上分出勝敗,如果勝過眾人,壓倒群雄,非得別走蹊徑,出奇製勝不可……”

她忽然住口不語,側耳聽了一陣,道:“有人來了。”

語聲未住,突聽汪江兩聲狗叫.兩隻高可及人的卷毛黑狗,並馳而到。

嶽小釵一鬆腰間軟劍的扣把,抖出長劍,挺身而出。

那兩隻黑狗,奔近幾人停身處丈餘左右,陡然停了下來。

隻聽一陣哈哈大笑,黑狗之後,轉出一個圓團臉,又矮又胖,大腹便便,足登逍遼福字履,身穿育綢長衫,外罩黑緞團花大馬褂的入來,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嶽小釵柳眉聳動,還未來及開口,商人已抱拳一揖,搶先說道:“兄弟正要尋找姑娘,不期在此遏上。”

張乾、何坤,齊齊站了起來,拔出兵刃,準備出手。

嶽小釵冷冷說道:“找我有何見教?”

主算盤商八打個哈哈說道,”咱們做買賣的,自然和姑娘談生意了。”

嶽小釵道,“盛情心領,不敢有勞,我瞧還是別談算了。”

商八微微笑道:“在下向不走眼,看準了一筆買賣,決然不會撒手放過……”

嶽小釵臉色一變,道:“怎麽?你們可是想恃強動手……”

商八連連搖著雙手,接道:“做買賣最重信用,敝兄弟效十年闖出的金字招牌,豈肯毀於一旦,如若在下恃強搶奪,豈不有負了中州雙賈之名。”

嶽小釵道:“那就請便吧,恕我無暇聆受高論。”

金算盤商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隻有三四句話,說完就走。據在下得到的訊息,除了神風幫和中原、江南一帶的武林高手之外.少林、武當都有高手趕來,看目下憎勢,來人有增無減,這筆買賣的本錢,越來越大,如若姑娘再不答應成交這筆生意,隻怕要後悔莫及了。”

嶽小釵冷冷說道:“不答應。”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們生意人,也不便強人買賣,在下就此別過。”雙掌“啪”

的互擊一響,兩條黑毛巨大,汪的一聲大叫,放腿疾奔而去,金算盤商人緊追在二犬身後,奔行若飛。轉眼間,走的蹤影不見。

嶽小釵望著金算盤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他說道:“中州雙賈有極善追蹤的靈犬,看來咱們是難以逃過他們的追蹤了。”

張乾道,“姑娘不用憂苦,中州雙賈行徑古怪,隻要姑娘拒絕他們,這兩人絕不會恃強硬搶。”

嶽小釵道,“青情勢,他們已存下了必得之心,縱然不會下手硬搶,亦將憑仗他們善於追蹤的靈犬,指點出咱們行蹤,好讓其他的人下手劫奪,造成險惡之局,迫使咱們就範。”

張乾道:“這話不錯……”但覺無言相慰,倏然住口不言。

蕭翎緩步由岩石問走了出來,接口道:“姊姊,這些窮追咱們的各方人物,可都是想搶那‘禁宮之鑰’嗎?”

嶽小釵心頭煩躁,怒聲答道:“小孩子家,別管閑事。”

蕭翎看她忽然間厲顏相向,呆了一呆,道:“姊妹不用生氣,我以後不問就是”

嶽小釵轉臉望去,隻見他被冷風刺腫的嫩臉上強忍著無限的委屈,目光含淚,口帶微笑,不禁心頭一軟,緩緩伸出手去,拉過蕭翎,柔聲說道:“姊姊心頭煩躁不安,說話重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裏才好。”

蕭翎望了望嶽小釵,道:“我知道,我以後不再多說話了。”

嶽小釵歎息一聲,道:“‘禁宮之鑰’現在何處,連姊姊也不知道。”

蕭翎似想再問,但口齒微一啟動,立時又緊緊閉上。

嶽小釵知他心意,婉然一笑,道:“也許在我娘的身上,姊妹實在不清楚。”

蕭翎道,“這些人甚是可惡,也不問問清楚,就認定了那‘禁宮之鑰’在姊姊的身上。”

嶽小釵徽微一笑道:“咱們趕路吧!”牽著蕭翎,大步向前行去。

她此刻已知難逃過強敵追蹤之厄,如其躲躲藏藏,倒不如挺身昂首而行,大險已成,她反而放開了胸懷。

轉過了兩座山峰,隻見山道上站著三個勁裝大漢,手中兵刃出鞘,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

嶽小釵視若無睹,鬆開蕭翎,迎了上去,冷冷喝道:“閃開。”

三個勁裝大漢,看她高視闊步而來,有似未見三人,手不拔劍,行不作勢,毫無迎敵準備,不禁暗暗讚道:這女娃兒好大的膽氣。聽得她喝叱之聲,都不禁向旁側一讓。

但這不過是陡然間意識反應,一退即上,三柄單刀,齊齊推出,生恐嶽小釵闖了過去。

嶽小釵心知今日之局,勢難善罷,早已動了殺機,雙手揮動著兩把金針,激射而出。

嶽小釵動作如風,借三人中針之際,指點腳踢,擊中了三人穴道,兵刃脫手,跌倒路旁,回頭一笑,說道:“兄弟,快過來。咱們趕路要緊。”

蕭翎看她眨眼之間擊中了三名大漢。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不知幾時,我才能練成姊姊這般矯捷的身手。

天際泛起一片晚霞。

蕭翎在嶽小釵挾扶之下,足不著地,奔行在滿鋪白雪的山道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天上已升起一輪明月。

冷厲的夜風中,張乾和何坤,都跑得不住舉手揮拭著臉上的汗水。

山路回轉,景物一變,淙淙泉水聲劃破深夜的靜寂,眼前是一道寬闊的山峽,蒼鬆聳立,寒風減威,峽中氣候溫和了不少。小溪一道,蜿蜒在鬆石間。

一株高大的蒼鬆下,響起了一聲低沉的佛號,緩步走出一個身著月白憎袍的大和尚,右手橫提禪杖,左手當胸而立,欠身說道,“來的女施主,可是嶽雲姑嗎?”

嶽小釵道:“那是家母忌諱,大師父有何見教?”

大和尚微微一笑,說迫:“貧憎甚少涉足江湖,不識姑娘。還望原恕貧憎不知之罪。”

嶽小釵暗道:中州雙賈,身列武林名宿,決計是不會謊言相欺,這大和尚忽然出現這荒山深夜之中,隻怕也是為著那“禁宮之鑰”。當下說道:“這點小事不足掛懷,大師深夜攔道,是何用心?”

那大和尚又喧了一聲佛號,道:“貧憎乃嵩山少林本院智光。奉命而來,有要事求見令堂。”

嶽小釵道:“家母已然仙去,大師父有何事見教,對我說吧!”

智光大師道:“嗬彌陀佛,貧僧前來的不巧了……”抬起頭來,望了嶽小釵一眼,接道:“令堂生前收存‘禁宮之鑰’的事。女施主是知道了?”

嶽小釵道:“不知道。”

智光大師呆了一呆,道:“那‘禁宮之鑰’和本寺關係甚大,女施主如若存心隱藏,隻怕是有害無益。”

嶽小釵道:“少林寺被武林尊為泰山北鬥,大師父可是要仗勢欺人嗎?”

智光大師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暗道:這女娃兒說的不錯,我在少林寺中,名列“達摩院”八大高手之一,豈能和一個女孩子家動手,何況那“禁宮之鑰”是否在她手中,還難料斷,無憑無據,豈可加人之罪……

這麽想上一想,頓覺理屈語塞,沉吟良久,答不上話。

良久之後,智光大師才緩緩說道:“老鈉這把年紀。如是以武功強壓你交出‘禁宮之鑰’,確有些仗勢欺人之嫌,但那‘禁宮之鑰’.卻又是本派必欲取得之物,貧僧等奉命而來,如若聽女施主幾句話就這般自行而退,何以向掌門方丈複命。”

嶽小釵道:“那你要怎樣呢?”

智光大師道,“令堂仙逝一事,江湖從未傳聞,貧僧甚望能一晤令堂……”

嶽小釵接道,“難道我還能咒我娘死去不成?”

舍光道:“令堂縱然真的仙逝,也望能一睹遺容。”

嶽小釵道:“亡母已然入殮,男女有別,不便應命。”

智光大師長歎一口氣,道,“少林寺戒規森嚴,女施主縱然講的句句真話,貧僧也難做主……”

嶽小釵接道:“該將如伺?”

智光大師道:“要有勞女施主隨貧僧同赴嵩山一行。”

嶽小釵道:“我如不去呢?”

智光大師緩緩退後兩步,一橫手中禪杖,道;“那隻有請女施主憑仗武功,勝過貧僧手中禪仗,如若貧僧技不加人,甘願回寺去,領受責罰。”

嶽小釵估計情勢,已難善罷,一抖手中軟劍,道:“大師父名刹高憎,說了可是不能不算。”

智光道:“出家人不打誑言,女施主如勝過貧僧,貧僧決然不再留難。”

嶽小釵道:“恭敬不如從命,請大師父接招了。”起手一劍“鬥柄犯月”,直刺過去。

她急欲脫身趕路,出手劍勢,十分淩厲。

智光大師禪杖斜撩,封開長劍,卻不肯揮杖還攻。

嶽小釵知他存心先讓幾招,以重身份,暗道:少林正大門派,果是有別江湖肖小。

心頭念轉,手中劍勢卻連施奇招,連環三劍。

智光大師揮舞禪杖,封開連環三劍,心頭暗生懍駭,暗忖道:嶽家劍能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果非虛張,這女娃兒年歲不大,卻似已得真傳,不可輕敵,施開禪杖,反擊過去。

他兩臂膂力驚人,鴨蛋粗細的禪杖,揮舞開來,帶起一陣呼呼的風聲。

蕭翎有生以來,從未見過此等劇烈的陣仗,心中大為驚愕,憂慮橫生,擔心嶽小釵的安危。

隻見兩人搏鬥之勢,愈來愈是驚心動魄,嶽小釵劍轉如風,但卻始終在那大和尚縱橫的杖影包圍之下。

蕭翎隻看得眼花綜亂,隻見一片仗影中,飛旋著一片銀芒,己然分不清楚兩條人影。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嬌喝,蕭翎心頭一震,暗道:完了。閉上雙目不敢再瞧,在他的想象之中,一定是嶽小釵傷在了那老和尚的禪杖之下。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大師父,承讓了。”

蕭翎急睜雙目望去,隻見兩人都好好的站在月光下,已然停手罷鬥,心中好生奇怪,無法分辨出誰勝誰敗。

智光大師收了禪杖,閃開一步,說道:“嶽家劍盛名不虛,女施主請吧!”

嶽小釵欠身一禮,牽著蕭翎大步而去。

張乾、何坤緊隨嶽小釵身後,勿匆行過。

智光大師果是言而有信,肅然而立,目注幾人行過,不再阻攔。

蕭翎奔行一陣,低聲問道:“姊姊打勝了嗎?”

嶽小釵道:“那和尚武功高強,姊姊行險勝他一招。”

蕭翎笑道:“我在擔心姊姊打他不過,妹姊卻勝了他。”

嶽小釵道:“他雖敗了一招,並未受傷,如他不肯認輸,盡可揮杖再戰,他功力深厚,久戰下去勝負就難預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