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又奔行一陣,出了峽穀,明月西斜已經過了子夜,嶽小釵仰望明月,不禁一歎,暗暗忖道:追蹤強敵,不知多少,似這般衝殺下去,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停手……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大笑聲傳來,穀口外山壁之下,突然站起七八個人。

原來這些人一聲不響地坐在山壁暗影之下,不出聲息,嶽小釵雖有極好的目力,但因未曾留心,竟未覺查。

蕭翎見敵人眾多,暗自想道:嶽姊姊本可越峰渡澗而行,隻因帶我同走,諸多不便,我如不再累贅於她,她或可脫出強敵的追蹤、圍截,當下說道:“姊姊,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

嶽小釵黯然說道:“你可是害怕了嗎?”

蕭翎道:“我不是害怕,隻是覺著累贅了姊姊。”

嶽小釵笑道:“兄弟不要多心,是姊姊拖累了你。”左手一伸,抱起蕭翎,右手揮動長劍,向前衝去。

張乾、何坤齊揮動兵刃,分由嶽小釵兩翼,向前衝殺。

嶽小釵劍風如輪,招招辛辣,當一交接,已有兩人傷在劍下。

蕭翎依偎在嶽小釵的懷中,鼻息間甜香幽幽,目光中卻是劍氣縱橫,刀影如雪。

激鬥中,突然聽出嶽小釵一聲嬌叱,長劍疾揮,慘叫聲中,又一人中劍倒下。

幾個攔路大漢,眼看嶽小釵勇猛無敵,心中大是驚駭,雖想至,他被嶽小釵一指點中了穴道,此後就暈迷不醒。

回頭望去,嶽小釵已然沉沉睡去。

原來嶽小釵早已困倦,但她又擔心蕭翎閉穴過久,雖經解活了穴道,不知能否醒來,她強忍著困倦等待,隻待蕭翎行血流暢,睜開了雙目,她才微微一笑,閉目睡去。

何坤雖亦困倦難支,但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張乾的安危,這一個沉重的事,使他一直未能睡的十分酣熟。

蕭翎剛剛行近張乾身側,何坤突然警覺,沉喝一聲:“什麽人?”右手疾快抓出,同時挺身而起,睜開雙目。

他雖然已看出來人是蕭翎,但因右手探出奇快,竟是收招不及。

蕭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身不由主,一個筋鬥栽了過去。

何坤收招不及,但救人卻是從容有餘,左手一揮,擋住了蕭翎撞向岩石的身體,歉然說道:“公子嚇著了嗎?”

蕭翎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我很好。”

何坤道:“唉!如若驚著公子,定然難逃姑娘一頓嚴責:”

蕭翎回顧了張乾一眼,道:“這位張叔叔傷的很重嗎?”

何坤道:“斷了一條膀子,如非姑娘身懷靈丹,替他閉穴止血,單是疼也得把他疼暈了過去。”

蕭翎歉然道:“身受斷臂重傷,不能及時療養,露宿這荒山窮穀,受風吹日曬之苦,當真是人間慘事。”

何坤微微一歎,道:“公子出身富貴,哪知江湖上的生活,別說斷去一臂,就是斷了雙腿,有時間也得憑仗著雙手趕路。”

蕭翎道:“那真是可憐得很。”

何坤道:“公子睡熟在姑娘的背上,不知咱們這一番衝殺的凶險,在下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可是第一次經曆這等凶惡之戰。”他忽然一拍大腿,接道:“這一戰雖是凶險百出,但也算開了一次眼界,姑娘的一支劍出神入化,連闖過二十八個險關,劍下傷人總在四十以上,她背負公子,連經惡戰,一晝夜未得稍息,這份能耐,在當今江湖上,也算是少見的了。”

蕭翎道:“都是我累贅了姊姊。”

何坤談興大起,口沫橫飛地接道:“幸好公子被姑娘點了穴道,要是眼看這一晝夜間身經的險惡血戰,嚇也得嚇個半死。”

蕭翎接道:“兩位從旁相助,幫我嶽姊姊拒擋強敵,幸脫險難,那也功不可沒。”

何坤道:“慚愧的很,咱們不但未能幫助姑娘,反累她處處分神照顧,主母在世之日,嶽家劍名震一時,咱們在江湖之上行動,不論黑白兩道中人,誰不刮目相看,在主母的威名蔭護之下,咱們從來是有驚無險。不瞞蕭相公說,這一番闖關血戰,在下也是初次經曆,嶽姑娘手不離劍,腳不停步,越絕峰,渡危穀,一晝夜冒險犯難,衝破了無數高手的攔截,日後如傳揚到江湖上去,可也是一件大大的美談。”

他回顧了倚靠在山石間沉睡去的嶽小釵,忽的黯然一歎,道:“這一番惡戰,可也把姑娘累壞了,唉!縱然鐵打銅鑄的人,也是擔受不起。”

蕭翎突然一聳雙眉,說道:“何大叔,咱們可是脫了險難嗎?”

何坤急道:“公子,可別這樣叫我,以後有事吩咐,叫我一聲何坤也就是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這次攔截咱們之人,可算是廣包黑白兩道,正邪各門,看他們緊迫不舍之情,咱們遠避到天涯海角,隻怕也無法逃得過他們的追尋。”

蕭翎道:“此刻嶽姊姊體能未複,張乾臂傷不久,如若再有人追尋過來,豈不要束手待斃。”

何坤道:“看姑娘神情行動,似是已成竹在胸,眼下之情,隻有待姑娘體力恢複,張乾的傷臂稍好,再作計較了。”

一言甫落,突聞冷笑傳來,山坳一角處,緩步走出來兩個身穿黑衣,麵容陰沉,身形瘦高的人來。

何坤吃了一驚,伸手抓起雙筆,挺身而起,奮力一躍,攔住了兩人,厲聲喝道:

“站住!”

這兩個字喝聲響完,隻震得四下山穀回鳴。

何坤雖然武功不高,但他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識卻很廣博,看兩人來勢從容,步履凝重,分明是身懷上乘武功的高手,自知難敵,想借這一聲大喝,驚醒嶽小釵。

兩個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停下腳步,冷冷地望著何坤,臉上是一片莫測高深的神色。

何坤回目一顧,隻見嶽小釵酣睡如故,蕭翎卻站起了身子,走了過來,不禁心頭大駭,但此時此刻之中,勢又不能顯露出怯敵之狀,當下一分手中雙筆,擺一個迎敵的姿勢,大聲接道:“兩位是哪條道上?”

左麵那黑衣人冷冷地答道:“神風幫。”三個字說的冷漠無比,生似不是從活人的嘴裏說出。

何坤心頭一震,道:“神風幫兄弟倒是聽人說過,但卻從未見過兩位,可否見告大名?”他覺出事態嚴重,已非自己力量能夠對付,隻有盡量拖延時間,希望嶽小釵能夠及時醒來,是以每一句話,都說的十分洪亮。

這兩個黑衣人,神色間雖是一片冰冷,使人一見之下,心中暗生寒意,但卻似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之人,對何坤的內心,渾似無覺。

隻聽左麵那黑衣人冷冷說道:“神風幫主,壇前開道二將,鐵判左飛。”

右麵那黑衣人接道:“在下冤魂方橫。”

何坤道:“兩位果然是人如其名……”

左飛冷冷接道:“我等奉命而來,無暇和你多說閑話,讓方橫被何坤和蕭翎的喝叫之聲相擾,竟然未看到嶽小釵暗取金針之事。

石小釵內功精湛,能得片刻熟睡,精神已好轉不少,一麵扣針待發,暗中卻運氣調息,直待冤魂方橫掌勢將要及身之時,才陡然向後一仰嬌軀,金針借勢而落。

方橫驟不及防,距離又近在颶尺,隻見金芒一閃,雙膝、雙臂數處穴道,已為金針刺中。

方橫穴道中針,運轉已不靈活,腳落實地,身子搖了幾搖,幾乎拿不住樁。眼看嶽小釵劍芒閃閃刺來,心中又急又怒,回首一瞥間,蕭翎和身撲到,當下伸臂一探,抓過蕭翎,當作兵刃施用,橫向嶽小釵長劍之上封去。

冤魂方橫凶性大發,舉起蕭翎,正待摔向一塊大岩石上,突聽一聲大喝道:“摔不得。”喝聲中人影一閃而至,雙手齊出,抓住方橫兩隻手腕。

來人圓團臉,又矮又胖,挺著一個大肚子,青綢長衫,黑緞團花大馬褂,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商八五指運力,緊扣著方橫雙腕脈穴,但也不奪下蕭翎,卻回頭望著嶽小釵哈哈一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嶽姑娘你好啊!咱們又碰上了。”

這時,何坤單餘左手鐵筆,力拚鐵判左飛,勉強支撐三四個回合,被左飛籲招“回光返照”,拍中了左臂“曲池穴”,左手的鐵筆也應手而落,左飛欺上一步,揚手一掌,拍向何坤“天靈”要穴。

何坤體能未複,再搏強敵,餘力早已用盡,右腕左時,又為強敵所傷,左飛一掌劈來,快速異常,何坤眼看對方掌勢,拍向頭頂,卻是無能閃避。

忽然間,一隻腳橫裏飛來,踢向左飛肘間關節。

這一腳來的無聲無息,急快中不帶一點聲息,當真是突如其來,莫可預測。

左飛拍出的右掌,疾快的一偏,身隨臂轉,橫跨了一步,轉頭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藍衫,氈帽壓眉,身子瘦高之人,冷冷地站在三尺開外,他踢出的一腳,已然收回.落日餘暉中,隻見他側臉旁顧著山峰的景物,生似那一腳不是他踢出的一般,不禁心頭大怒,冷笑一聲,道,“你是誰?”

何坤記憶猶新,識得此人正是中州二賈中的冷麵鐵筆杜九,此人本和自己相對為敵不知何以會突然出手相救。

隻聽杜九冷冷說道:“兄弟是做買賣的,招牌響亮,童叟不欺,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先等等,這筆買賣談不好,兄弟回頭就走,決不管兩位的閑事。”他聲音冷漠,但言詞卻是十分和氣。

左飛極少江湖閱曆,不識中州雙賈,當下怒喝一聲,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杜九肩頭微微一晃,人已橫移開三四尺,說道:“生意講求賠賺,白出氣力,打閑架,兄弟可是沒有這份雅興。”

左飛一時間,也聽不懂他言中之意,怒聲喝道:“你胡說些什麽?”又是一掌劈過去。

杜九身軀又是一閃,退到一丈開外,說道:“兄弟說過,向來不打閑架,一出手就得賺錢,你還是等著的好。”

左飛雖然甚少在江湖上單獨走動,見聞甚少,但他已從來人閃避的身手上,看出武功不弱,不敢再輕敵大意,暗中提聚真氣準備。

回頭望去,隻見方橫高高舉起一個童子,但雙腕脈穴卻被一個矮胖之人扣著,動彈不得,心中又驚又怒,厲喝一聲,撲了過去。

但覺眼前人影一閃,遙站在一丈開外的杜九,突然攔在了身前,擋住去路。

左飛正向前衝,杜九來勢奇快,一去一迎之間,撞個正著,杜九靜站不動,左飛卻被那一撞之勢,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心頭不禁駭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強敵,不敢再隨便出手。

隻聽商八哈哈大笑一陣,道:“嶽姑娘,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咱們生意如能談成,那是兩取其利,姑娘執意不肯,咱們生意人,隻得等著瞧熱鬧了。”

嶽小釵手橫長劍,暗中運氣調息,仍是不言不語。

商八一皺眉頭,道:“在下做了數十年生意,雖然說不上一帆風順,但卻未遇過像姑娘這筆難做的生意。”

眼看嶽小釵無開口之意,接道:“在下隻要一鬆雙手,你這兄弟的一條小命,非被活活的摔死不可。”說話之間,退後了一步,大有放手而去之意。

嶽小釵再也沉不住氣了,嬌聲說道:“你先救下我兄弟,咱們再談生意不遲。”

商八哈哈一笑,道,“早晚市價不同,兄弟要不把握這個機會,嶽姑娘過河拆橋,或是漫天開價,兄弟豈不要賠上一筆。”

嶽小釵黯然歎息一聲,道:“你說吧!什麽生意?”

商八道:“好談,好談,隻要嶽姑娘誠心誠意做成這筆買賣,在下絕不讓姑娘吃虧的。”

嶽小釵怒道:“我兄弟不會武功,被人這般的抓著,如何能受得了,我答應你了,那就不會再賴。快快把我兄弟放下再說。”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們生意未能成交之前,這兩位也是我的顧客買主……”

嶽小釵心頭一嫖,冷冷接道:“想不到名滿武林的中州雙賈,竟然是這等人物……”

商八也不生氣,微笑著接道:“江湖道上,又有誰不知中州雙賈,向來是認利不認人,咱們兄弟隻問買賣是否成功,不問是非手段。”

嶽小釵早已奔了過來,接過蕭翎,急急說道:“兄弟,你怎麽樣?”

商八搶過蕭翎之時,已然暗運內力,催動蕭翎的氣血。

蕭翎睜開雙目,望了望嶽小釵焦急的臉色,微微一笑,道:“姊姊不用擔心,我很好。”挺身由嶽小釵懷中站了起來。

商人打了個哈哈,道:“令弟幸未受傷。”

嶽小釵冷冷道:“可惜我不知那‘禁宮之鑰’的存放之處,亦未見過此物,這樁生意隻怕兩位賠定了。”

商八微微一怔,道:“兄弟經過了無數的大風大浪,絕不至於在陰溝裏麵翻船,這一點姑娘盡管放心。”

冷麵鐵筆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咱們兄弟做生意,向來是現錢交易,從不拖欠,隻因嶽姑娘這筆生意大大,我們破例從優,準予賒欠,但空口無憑,還得姑娘寫一個字據。”

說完話,竟然從腰間解下了一個黃色的小包袱,打開包袱,赫然是一個白絹裝成的帳本和筆硯等物。

冷麵鐵筆杜九,攤開帳本,放好筆硯,隨手抓了一把白雪,托在手中,眨眼間手中雪團,化成點點雷水,滴入了石硯之中。

商八日注嶽小釵哈哈一笑,道:“人無信不立,令堂以手中一柄長劍縱橫武林,江湖之上,誰不敬仰,姑娘出身名門,定然是一諾千金,咱們對姑娘一言一字,都不懷疑……”

嶽小釵揚了揚秀眉兒,接道:“我沒有見過那‘禁宮之鑰’並非謊言,你們不信那也是沒法的事。”

商八道:“在下早已說過,凡姑娘出口之言,兄弟深信不疑。”

嶽小釵道:“你既然信我之言,那還要多問什麽?”

商八接道:“‘禁宮之鑰’雖不在姑娘身上,但它卻為令堂所收存……”

嶽小釵接道:“我娘已然仙去。”

商八道:“這個在下也相信……”語聲微微一頓,忽的縱聲大笑,道:“姑娘隻要在我們兄弟那帳本之上,記下一筆,咱們這筆交易,也就算敲定了。”

冷麵鐵筆杜九拿筆捧硯,右手托著帳本,冷冷地接道:“那神風幫在壇主前的開道二鬼,吃了苦頭,絕不肯就此罷體,此去必然將率領神風幫中高手趕來,此刻寸陰如金,姑娘最好不要再多耽誤時間。”

嶽小釵掠了那帳本一眼,說道:“要我如何落筆?”

金算盤商八,又回複了滿臉笑容,說道:“簡單得很,在下口述,姑娘用筆寫下就是。”

嶽小釵冷然一笑,提起了毛筆。

金算盤商八略一沉吟,隨即朗聲說道,“賒欠人嶽小釵,如今親口允諾,願把家母收存的‘禁宮之鑰’一把……”

嶽小釵正待揮筆,突然又停了下來道:“且慢。”

商八道:“哪裏不妥了?”

嶽小釵道:“我如你之言,寫下了這筆欠債,你們要付些什麽代價?”

商八笑道:“那絕不讓姑娘吃虧,黃金千兩、錦緞百匹、明珠十顆,外加削鐵如泥的寶刃一把,並負責送姑娘和令弟,安全離開危險地。”

嶽小釵道:“天下無數的武林高手,包括那少林、武當兩大門派,都無緣無故地和我作對,追蹤鐵騎,如影隨形,這天下雖大,哪裏有我立足之地!”

商八道:“這個姑浪不用擔心,這無數武林高手,苦苦追蹤姑娘,都是為了那‘禁宮之鑰’。‘禁宮之鑰’如已為我們兄弟收存,此訊傳出之後,姑娘就不會再有麻煩了……”

嶽小釵道:“如果兩位取不到那‘禁宮之鑰’呢?”

冷麵鐵筆杜九緩緩接道:“我們兄弟明查暗訪,早已調查得十分清楚,那‘禁宮之鑰’確已為令堂取得,除非是姑娘有意推拖毀約,絕無取不到手之理。”

商八接道:“此物關係著武林中數大門派和無數高手的命運,姑娘留著它,實是有害無益。”

蕭翎聽得心裏不服,忍不住插口說道:“那禁宮之鑰,既然是有害無益之物,你們為什麽要迫我姊姊送給你們?”

商八望了蕭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不是送,我們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買到……”

杜九冷冷接道:“嶽姑娘時光不早了,請姑娘大筆一揮吧!”

嶽小釵瞪了杜九一眼,道:“我雖是女流之輩,說了也不會不算,但在未落筆之前,必得先說清楚。”

商八道:“當然,姑娘還有什麽指教,盡管請說,兄弟洗耳恭聽。”

嶽小釵道:“我寫下這筆欠帳可以,但有兩個條件。”

商八道:“什麽條件?”

嶽小釵道:“第一件,如是兩位訪查錯誤,那‘禁宮之鑰’不在我娘的身上,那這筆帳就算一筆勾銷。”

商八略一沉吟,道:“隻要姑娘不從中吞沒隱蔽,我們便認下了。請說那第二個條件吧。”

嶽小釵道:“第二件,就是那‘禁宮之鑰’確為本姑娘之物。被兩位要挾取去……”

商八連連搖手,道:“不對,不對,中州雙賈向不強人買賣,這樁生意是姑娘先行答應的。”

嶽小釵道:“不管兩位出價如何,但我並無出賣那‘禁宮之鑰’的用心,所以黃金明珠,恕我不能接受……”

商八道:“千古寶刃,削鐵如泥,姑娘不要嗎?”

嶽小釵道:“不要。我隻要保留著日後迫回之權。”

商八笑道:“這個容易,隻要我們兄弟不死,禁宮未開,那‘禁宮之鑰’價值不失,姑娘隨時可以向我們兄弟追討。但醜話說在前麵,姑娘要想討回那‘禁宮之鑰’,可得要憑仗武功,隻要你能勝過我們兄弟,也就是砸了我們的生意招牌,那時姑娘不但可取回‘禁宮之鑰’,而且還可以開出價錢,向我們兄弟討點利息。”

嶽小釵道:“就此一言為定,兩位武功高強,自然不把我一個弱女子放在眼中了。”

揮動毛筆,就絹而書,寫道:“願把家母收存的‘禁宮之鑰’一把……”停筆問道:

“下麵該如何落筆?”

商八晃了兩下腦袋,道:“下麵該接上:售與中州雙賈,定金是:明珠十顆,餘款黃金千兩,錦緞千匹,削鐵如泥寶刃一把,日後得‘禁宮之鑰’後,再行補上……”

嶽小釵道:“我不收這些東西,那是不用寫了。”

商八急急說道:“不行,不行,姑娘可以不收,但我等不能不出。”

嶽小釵依言寫好,道:“行了嗎?”

商八道:“還得加上兩句,恐口無憑,書帳為證。”

嶽小釵揮筆書成,冷冷說道:“好了吧?”

商八道:“好了,有勞姑娘。”

冷麵鐵筆杜九收好了帳本。毛筆,說道:“有了這筆帳,在下等也可理直氣壯向你姑娘討債了。”

嶽小釵心頭煩惱,不再理會兩人,牽著蕭翎,走向一側大岩石邊坐下,閉上雙目,倚石睡去。她疲累未複,又經一番搏鬥,此刻倚石養神,竟然沉沉睡去。

冷麵鐵筆杜九,回顧了商八一眼,道:“老大,咱們就守在這裏等著嗎?”

商八微微一笑,道:“嶽姑娘一諾千金,絕不致有悔約賴帳的舉動,你把身上靈丹,送給這位小兄弟,和這兩位朋友,每人一粒,咱也要借機會休息一下。”

杜九應了一聲,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紅色的丹丸,送給了何坤兩粒,說道:“這兩粒鎮神保元丹,功效強大,你自己吃一粒,另一粒給你那位被人砍掉了手臂的朋友。”他也不看何坤反應如何,把兩粒鎮神保元丹,交給何坤,轉身走近蕭翎,冷冷他說道:“小兄弟吃下這粒丹丸。”

蕭翎抬起頭來,望了杜九手中的丹丸一眼,道:“我不吃。”三個字說的斬釘截鐵。

杜九怔了一怔,道,“吃了這粒丹丸,對你身體補益很大。”

蕭翎搖搖頭道:“我不吃,就是不吃,你縱然是龍肝鳳髓,吃一粒,可以長命百歲,我也是一粒不吃。”

杜九揚了揚手中紅色丹丸,冷漠他說道,“你此刻不肯吃下,日後隻怕你要後悔就來不及了。”

蕭翎道:“就是吃下去,可多活上一百歲,我也不要吃它,快拿開去。”

杜九連連碰了幾個釘子,心中既覺好氣,又覺好笑,暗道:這娃兒出言豪壯,膽氣倒是可佩的很。當下收了紅色丹丸,退後幾步,靠在一塊大山石上。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一勾新月,高掛天邊,山峰聳立,白雪映月,深山寒夜,一片蕭索。

嶽小釵經過了一陣酣睡,精神大振,睜開眼來,見中州二賈,一個盤坐調息,一個倚石而立,心中感慨叢生。暗道:這兩人身負絕世武功,但卻逐利江湖,大做買賣,自己立下了一些規戒,堅信不渝,想他們聚結之廣,隻怕可敵一國之富。千古以來武林中人,不是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就是浪跡江湖,做嘯風雲,似中州二賈這般高強武功之人,竟是逐利江湖,不惜樹敵結仇,不辭勞苦風塵,武林中也算得僅此二人了。

隻見商八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哈哈一笑,道:“嶽姑娘醒來了嗎?”

嶽小釵冷笑一聲道:“有勞兩位久候了。”舉步走到蕭翎身側,隻見他閉著雙目,正在運功調息,寒夜淒冷,以蕭翎的功力,顯然無法抗拒這深夜的刺骨寒氣,但他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強意誌,一麵索索抖動,一麵仍自運氣調息。嶽小釵油然生出憐惜之心,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很冷嗎?”

蕭翎睜開雙目,望了嶽小釵一眼,笑道:“我不怕冷。”

金算盤商八大步行了過來,笑道:“兄弟有一件貂皮寶衣,保暖之力,十分強大,如若令弟需要,在下可以奉送。”

蕭翎道:“我不要,凍死了我也不要穿你的衣服。”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這點年紀竟有如此風骨,實叫在下佩服。”

嶽小釵冷冷地望了商八一眼,道:“中州二賈成名江湖數十年,終日裏鑽營勞碌,博取利潤,想來積財之廣,定然已富甲天下了?”

她本是說的諷刺之言,但在金算盤商八聽來,卻有些沾沾自喜,哈哈一笑,道:

“兄弟擁有的財產,不敢說富甲天下,可與國比,但放眼當今武林,兄弟要自誇一句,那是無人可及的了。”

嶽小釵一皺眉頭,暗道:此人以廣集財寶為樂,出言譏諷於他,他反而以此為喜。

當下不再言語,拉起了蕭翎,回顧張乾一眼,道:“你傷勢好些嗎?”

張乾一挺身站了起來,道:“流血已止,傷疼大減,可以趕路了。”伸手撿起地下的單刀。

嶽小釵道:“好!那咱們就此登程。”牽著蕭翎,當先舉步行去。

何坤接過杜九相送的鎮神保元丹,自行吃了一粒,一粒讓張乾服下,略經調息,果覺精神大振,心中暗暗想道:看來中州雙賈,不但廣積財寶,隻怕連丸藥也在收集之列,這紅色丹丸,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效如此奇大。提起雙筆,緊追張乾身後而行。

冷麵鐵筆杜九突然一橫身子,攔住了嶽小釵的去路,道:“嶽姑娘,你可是已經忘記了小號這筆帳了嗎?”

嶽小釵道:“兩位不是想見我仙逝的母親嗎?”

社九道:“不錯啊,找令堂討取姑娘賣給我們兄弟的‘禁宮之鑰’。”

嶽小釵淡淡他說道:“沒有忘記。”身子一測,向前行去。

杜九急急說道:“嶽姑娘既然記得,那是最好不過,小號人手不多,姑娘早些說出令堂的停身之處,也好了清這筆帳目。”

嶽小釵道:“神風幫追兵將至,待我脫出險地之後,再告訴你不遲。”

金算盤商八大笑說道:“這話不錯,嶽姑娘大主顧,老二咱們客氣些。”喝聲之中,疾如飄風一一般,掠著嶽小釵身側而過、搶先奔出穀口,撮唇一聲長嘯。

但聞幾聲汪汪叫,兩條黑毛巨大、疾奔而至。

巨犬見了商八,一陣搖首擺尾之後,緊依在商八身旁。

嶽小釵緊跟著商八的身後,出了穀口,抬頭打量了一下地勢,直向正西行去。

金算盤商八低聲對社九說道:“老二,你跟著嶽姑娘護駕,我到前麵探道,隻要能夠避開那神風幫主,和幾個特別難纏的老怪物就行了。”

社九道:“那‘禁宮之鑰’一日不出現在江湖之上,嶽小釵就難免為人追蹤,難道咱們要當真的保護她一輩子不成?”

商八道:“不要緊,隻要能夠脫出這次天下高手的大包圍,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抬眼望去,嶽小釵、何坤已走出數十丈外.一拍社九肩胯接道:“老二,快追上去。”

當先一躍而起,快似奔雷,幾個飛躍,人已掠過嶽小釵。

兩條巨大的黑犬,緊追在商八身後,風馳電掣而去。古嶽小釵沒好氣他說道:“金銀財寶,有什麽用?死也不能帶進棺材裏。”

金算盤商八怔了一怔,道:“人各有誌,勉強不得,盡管有人視金銀珠寶有如糞土草芥,但在下兄弟,仍是樂此不疲……”

他仰天打個哈哈,接道:“在下倒是忘記告訴姑娘,適才遇上哪兩個難纏的人物了。”

嶽小釵心中雖然卑視兩人行徑,不願和兩人多所搭訕,但仍是忍不下好奇之心,不自覺地問道,“那是什麽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這兩人大概就是姑娘所敬所慕的人了,他們浪跡江湖,濟困扶危,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和咱們做實賣的,那是大大的不同。”

嶽小釵冷冷說道:“你要說就說個明白,不想說那就算了,這般吞吞吐吐,轉彎抹角,叫人聽得心煩。”

金算盤商八雖然處處計較利益,但他做人的涵養,確非常人能及,不論嶽小釵如何譏諷於他,始終不動怒火,仍然是一臉笑容他說道:“姑娘可聽說過酒僧,飯丐這兩個渾號嗎?”

嶽小釵心中微微一動,暗道:酒僧,飯丐,都是名重一時的大俠,難道這兩人也趕來參與奪取那“禁宮之鑰”“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冷冷說道:“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蕭翎也聽得好奇心動,插口說道:“他們沒有名字嗎?為什麽叫酒僧、飯丐?”

商八笑道:“酒僧是個和尚,雖是人在三界之外,但卻是酒肉不戒,而且酒量奇大,當真是千杯不醉,昔年在黃鶴樓上,和人相較酒量,三日三夜杯不釋乎,與會之人,大都當場醉倒,隻有那和尚若無其事,因而得酒僧之號。”

蕭翎道:“原來如此,酒僧能酒”,那飯丐想是能吃皈吧?”

商八道:“小兄弟猜的不錯,那飯丐食量大得驚人,一餐食鬥米不飽。”

蕭翎一伸舌頭,道:“一餐食鬥米,豈不要漲破肚皮了嗎?”

商八笑道:“江湖上稱他飯丐,豈會是白叫的,如不能餐食鬥米,那是有負飯丐的雅號了。”

蕭翎道:“酒僧、飯丐的本領大不大?”

商八道:“大得很……”

蕭翎道:“比我嶽姊姊如何?”

商八道:“那是要強一些了。”

蕭翎突然皺起了眉頭,道:“他們趕來這萬裏雪封的大山之中,定然是和兩位一般用心,來搶嶽姊姊那‘禁宮之鑰’,是不是?”

商八笑道:“這兩人行事難測,來意如何,在下不敢斷言,不過,但願他們不是才好。”

蕭翎奇道:“為什麽?”

金算盤似是和蕭翎談的十分投緣,有問必答,哈哈一笑,道:“因為那‘禁宮之鑰’已由你那嶽姊姊賣給小號了。”

嶽小釵冷嗤一聲,右手暗運真力,托起蕭翎,放腿向前奔去。

商八突然加快腳步,搶在前麵說道:“在下為姑娘帶路。”

張乾斷臂不久,緊趕一陣,傷口迸裂,鮮血泉湧而出,他雖勉力苦撐,但人終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夠受得,又行了一陣,隻覺頭重腳輕,眼前金星亂閃,一個跟鬥向前栽去。

緊隨在張乾身後的何坤,身上也受了數處輕傷,這一陣疾急奔走,早已累得不住喘氣,看著張乾向前栽去,卻是救援不及。

但覺一陣疾風,掠身而過,那斷後而行的冷麵鐵筆杜九,突然一躍而前,探手一抓,抱起了張乾,右手疾快地點了張乾兩處穴道,止住流血,摸出一粒丹丸,送入張乾口中,說道:“快吞下去。”也不管張乾是否吞下,抱著向前奔去。

嶽小釵陡然止步,回頭問道:“什麽事?”

冷麵鐵筆社九冷冷答道:“他傷口迸裂、人要暈倒,現在不妨事了,在下抱著他趕路也是一樣。”

嶽小釵暗道:你們這般舉動,還不是為了早脫圍困,逼我交出那“禁宮之鑰”,也不致謝,轉身又向前奔去。

山道曲轉,一夜奔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又到了破曉時分。

隻聽汪汪兩聲狗叫,緊接著響起了一聲大喝,道:“狗眼看人低,你這畜生,也敢欺侮我老叫化子。”

商八暗道:糟,怕遇見鬼,繞來繞去,怎麽又遇上了這老叫化子。

停下腳步望去,隻見三道山穀交連之處,有一座小土地廟、廟前老鬆之下,坐著一個鶉衣百結,簡直遮不住身體的老頭子,身前放著一個大鐵鍋,旁邊橫著一隻木杖。兩隻高大的黑毛巨大,站在四五尺外,望著那樓衣老人,作勢欲撲。

商八口中低嘯一聲,召回兩隻黑毛巨大,拱手一禮,道:“沈兄,久違了!”

那褸衣老人緩緩轉過臉來,望了金算盤商人一眼,說道:“商兄是越來越發福了,生意發財。”

商八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賠,還過得去。”

那褸衣老人目光移注到那兩隻黑色巨大身上,說道:“這兩隻畜生,可也是商兄養的嗎?”

金算盤商八道:“兄弟遠行西域,做了一筆買賣,錢沒有賺到,卻帶了這兩隻虎獒回來。”

那褸衣老人道:“虎獒太不雅了,兩隻大狗就是,商兄有錢人,連那兩隻大狗,也帶了一身富貴氣,見著老叫化這副形貌、很不順眼。”

金算盤商八笑道:“畜生無知,沈兄不用見怪,兄弟這裏賠禮就是!”說罷抱拳一揖。

褸衣老人目光7轉,投注到嶽小釵的身上,道:“不得了,商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連人口也販賣起來。”

嶽小釵心中惱怒,本待發作,繼而一想,以商八在武林中的威望,對這老叫化竟然這般客氣,看來又不似想和他談生意,定然是一位大有名望之人,說不定就是俠名滿江湖的飯丐了。當下隱忍下去。

隻聽商八打了兩個哈哈,說道:“沈兄言重了,這位姑娘乃我們兄弟一位大大的主顧。”

冷麵鐵筆社九突然放下懷抱中的張乾,大步行了過來,冷冷接道:“咱們兄弟買賣事忙,無暇和沈兄敘舊,異日有緣再會。就此別過。”

那褸衣機突然放聲大笑,道:“老二究竟是不如老大沉得住氣……”

杜九冷冷接道:“沈兄可是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嗎?”

那褸衣老人笑道:“豈敢,豈敢,老叫化這幾年時運不濟,年景不好,三餐難繼,貴兄弟財寶如山,富可敵國,、也不在乎一筆生意賠賺,今日既叫老化子湊巧趕上,、還得請貴兄弟顧念舊情,分我些殘茶剩飯。”

杜九冷笑一聲,道:“枕兄既是有意找我們兄弟麻煩,幹脆劃出道來!”

那褸衣老人探手從麵前大鐵鍋中,抓起一把米飯,一口吞了下去,笑道:“有道是窮不和富鬥,你們兩兄弟,富甲天下,老叫化窮無立足之地,如若鬥將起來,老叫化是必敗無疑。”

商八接口說道:“沈兄遊戲風塵,俠名卓著,兄弟一向敬重得很……”

褸衣老人道:“好說,好說。”

商八接道:“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沈兄此來,想必也是為著那‘禁宮之鑰’?”

褸衣老人道:“這個老叫化想是想,但隻怕無福取得。”

商八臉色一變,道:“沈兄是請有幫手來了?”

樓衣老人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輩江湖,一向是獨來獨往,如果真有幫手,那也是無心的巧合。”

商八道:“兄弟有一件事,必得先行說明。”

褸衣老人道:“願聞高論,老叫化洗耳恭聽。”

商八目光一掠嶽小釵,道:“這位嶽姑娘令堂保存的‘禁宮之鑰’早已賣給我們兄弟了,沈兄如若是為此而來,在下先致歉意,隻怪枕兄來遲了一步,被我們兄弟搶了先著。”

樓衣老人道:“這麽說來,那‘禁宮之鑰’是已落在商兄的手中了?”

商八道,“迄至目前,兄弟還未見過那‘禁宮之鑰’,不過這位嶽姑娘已立約為憑,賣給我們兄弟了。”

樓衣老人又探手向那鐵鍋之中抓起兩把冷飯吞了下去,說道:“請問這位嶽姑娘,可是嶽雲姑的後人?”

嶽小釵道:”家母已仙逝多日了。”

那樓衣老人突然長長歎息一聲,自言自語他說道:“老叫化生平之中,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點滴的負欠,唯獨……”突然有所警覺,住口不言,回顧了中州二賈一眼,緩緩說道:“老叫化聽得傳言,趕來此地,有道是見者有份,你們兄弟這些年來,生意一帆風順,那也不過是別人不屑為金銀珠寶,與兩位為難罷了,但這‘禁宮之鑰’,卻是大不相同……”

冷麵鐵筆杜九冷笑一聲,打斷那樓衣老人之言、接道:“老叫化不用討巧賣乖,既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用不著嫁禍他人,中州賈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才打三年兩年,不論什麽人,想砸我們兄弟的招牌,我們都伸手接著。杜老二久聞你飯丐之名,今宵能有機會領教領教,也算是一件幸事。”

褸衣老人冷冷說道:“想打架,老叫化當然奉陪。”

金算盤商八外表一團和氣,其實卻是個極工心計之人,一看今宵形勢,似是難以善罷,如其拖延時光,倒不如早些動手,飯丐之名,雖然震動江湖,出了名的難纏,但估計他一人之力,絕難攔得住自己兄弟兩個,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二,沈兄武功高強,你要小心一些了。”

這兩句話,其實卻是點醒杜九,要他快些動手,不要拖延時間。

兩人數十年相處一起,形影不離,彼此心意早已相通,杜九如何會聽不出商八言中的弦外之意。當下右掌護身,左掌待敵,身子一側,向前衝去,正待出手,突聽一聲長笑傳來。

轉臉看去,隻見一條人影,疾如隕星飛墮一樣,由對麵不遠處一棵千年巨鬆之上,急瀉而下,落著實地,兩個飛躍,已到幾人身前。

隨著那急來的身影,飄過來一陣酒氣。

冷麵鐵筆杜九,陡然收往身子,凝目望去。

隻見來人身軀高大,滿臉紅光,光著一個腦袋,身披一件袈裟,但卻沾滿了油汙,醉眼半啟半閉,掃掠了中州二賈一眼,笑道:“我道是什麽人?原來是兩位大老板。”

說著話,回手一撈,從背後抓過來一隻奇大的鐵葫蘆,拔開塞子,咕咕嘟嘟大喝一陣,才緩緩放下鐵葫蘆,合上蓋子,笑道:“好酒,好酒。”

冷麵鐵筆杜九冷冷說道:“兄弟倒是忘了,醉憎,飯丐,由來是焦不離盂,孟不離焦。”

酒僧醉眼包斜,身子不住地左右晃動,生似醉得已站不穩腳步,口中卻哈哈大笑:

“恭喜兩位大老板,生意發財呀!”

金算盤商人心中叫苦,口中卻微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虧、差強人意。”酒僧伸出右手指著商人笑笑道:“兩位大老板向來有賺無賠,今宵隻怕是要打錯算盤了。”

杜九冷哼一聲,道,“就是兩位嗎……”

酒僧笑道:“你慌什麽?還多的很。”

金算盤商八心知酒僧看上去雖然醉態可掬,似是終日裏沉迷醉鄉,其實是機智過人,絕不放無的之矢。當下他喝住了杜九,大步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兄弟領教,不知還有哪幾位高人,要和我們兄弟為難?”

酒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是個有酒萬事足,那老叫化更是但求一飽,咱們兩個酒囊,飯袋,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板的眼中的?”

金算盤商八目睹酒僧出現之後,已知今宵之局,極難對付,酒僧,飯丐盛名卓著,武功高強,一對一的對起手來,已不是三五百招,能夠分出勝敗,他長於算計,既無必勝把握,到不如待機再動,當下打消強行闖過的念頭,打了個哈哈,道:“客氣,客氣,咱們兄弟是久慕兩位的大名了。”

酒僧微微一笑,道:“中州雙賈無怪能夠生意興隆,招財進寶,果是有見風轉舵之能。”

商八笑道:“和氣生財,那是咱們兄弟的信條。”

酒僧道:“兩位大老板一向手風極順,數十年從未做過賠錢買賣……”

商八道:“這都是江湖朋友賞咱兄弟的麵子。”

酒僧突然語氣嚴肅他說道:“常年上山終遇虎,兩位大老板這次隻怕要遇上麻煩了。”

商八笑道:“酒憎,飯丐,如若執意要和我們兄弟為難,倒是麻煩的很。”

酒僧道:“除了和尚和老叫化之外……”

商八接道:“這倒叫咱們兄弟想不起還有哪些高人了?”

飯丐突然接口說道:“神風幫高手如雲,傾巢而來。”

商八道:“神風幫中高人,咱們兄弟已經會見了幾個,那也不過是虛有其名。”

酒僧冷笑一聲,道:“一般武林中人,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板的眼中,但那神風幫主……”

話還未說完,突然幾聲尖厲的長嘯傳來。

酒僧突然回過身去,行到飯丐身旁,盤膝而坐。

四外人影閃動,兩隻虎莫巨大狂狺不休。

商八沉聲喝止兩犬,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低聲對嶽小釵道:“姑娘請移駕左側背峰那塊大岩石之旁,看來今宵隻怕難免一場拚鬥了。”

就這一瞬工夫,那四下裏人影閃動,已然逼近到幾人停身處數丈之外。

嶽小釵星目流轉,看左側背峰屹立的突岩,不失為一處較好的避敵所在,當下牽著蕭翎,走了過去。

張乾、何坤,緊隨在嶽小釵身後行去。

商八目觀四方敵勢,手中卻鬆開了兩隻虎獒頸間的鐵環。

顯然,他已對逼近的敵勢,生出了警惕之心。

蕭翎站在嶽小釵的身邊,雙目轉動,四下掃視,隻見逼近之人,個個都是夜行勁裝,手中兵刃,都已出鞘、寒光在星月下閃動。

商八、杜九選擇了一處有利的地形,背對背站在一起。

蕭翎估計那些四麵包圍而來的勁裝大漢,不下二十餘人,但在逼近四五丈時,都停下不動,三五成群的扼守住四周通路,似是在等待什麽。

但聞一陣嗚嗚的怪鳴聲傳了過來,遠遠地,現出來兩點燈火。

那燈火來勢奇快,轉眼間已到十餘丈處。

燈光更見明亮,來人已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