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箋無聊地在園裏瞎逛。

已經兩三天沒見到王了,沒有他的召見,根本就見不到他。而這裏距離禰局廷的寢室又太遠,來回走一趟要花掉很多時間。她也懶得去找他,不想看見他那冷淡的臉,搞不懂他為什麽無緣無故的到現在還在生氣。

這也沒什麽……問題是……淩語軒真的很無聊!裏麵宮女都一個樣,連跟她說話也緊張兮兮,輕聲細語的,不知道在搞什麽。真是無聊到她不得不出來透透氣。好在這王宮就花園多,隨便走幾步就都有一個大花園。

花園很清香,飄散著各種花淡淡的氣味。她蹲下身去將喜歡的花兒都摘了下來,晚上可以好好洗個很香很香的花瓣澡了!

摘得正歡,忽然一絲酒臭鑽進她敏感的鼻子裏。簡直太刹風景!

她捧著一大把花皺著頭尋找那臭味的源頭。

拐了個彎走到蓮花塘邊的時候她才看見,爾菊歇大人正舉著酒壺猛灌著酒,旁邊零七豎八的倒著些空的酒壺。製造酒臭味的元凶顯然是他。

他看見她來也不閃避,隻微微用眼角掃了下她,仍然獨自飲著,更多的酒從他嘴裏流下,直淌在整潔的衣袖上。與前幾天見到的恭謙有禮,溫文儒雅的他有著天壤之別。

和箋心裏的問號打得更大。她輕輕的走過去,拎起衣擺坐在他身邊。

“爾大人……”她想問不知道從何問起,最後隻叫了個名。

那個人終於轉過了頭來:“和侍衛有事嗎?”他淡淡地笑著,如同菊花一樣優雅,但在此時和箋卻覺得這個笑很虛假。

“爾大人是否有什麽煩心事?”她回應著他的笑。酒味重得她連呼吸都不想呼吸,看來他不隻喝了擺在地上的那些。

他停了手中的酒,深深地望著她。她看得出來,他眼底有著傷痛,能酒都麻醉不了的傷痛。

他起了身,將那未完的酒摔在地上。

“以後別叫我大人,知道嗎?”他轉身,給她一個很有距離的笑。

“我……已經被王革除了。”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他輕輕的述說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清淡。然而那話裏的顫抖,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革除?這個詞帶給和箋的震撼同樣不小。前幾天,王還那樣緊張著他的身體。在三個人裏和他的感情似乎最為要好。那麽,隻有一個可能……王認為那個下咒術的人就是他。王的動作還真快。她不禁輕笑了下。他們再過不久就可以拿到解藥回去了吧……

“那你知道王為什麽要革除你的職位嗎?”她歪著頭看他,想一探究竟。如果下咒術的人是他,那麽王一定很不忍心了,才隻做出革除這處分。

他笑了笑,坐回她身旁。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閃著烏黑的眼眸慢慢述說著一個悠遠寧靜的故事:“我父親是前任王的得力助手,常常就帶著幼小的我往返王宮。王宮好大,我每次來都要摸索好久才找得到父親回家。有次我父親忽然得到前任王急召,匆忙進了宮後,就把我一個人放在一個大屋子裏。我那時候很貪玩,耐不住寂寞自己一個人溜了出去躲進花園。”說到這裏,他的眼神溫暖起來,摸著旁邊的一磚一瓦,“就是這個蓮花塘。那時候這裏並沒有蓮花,但水清澈可人。我就蹲在這邊上掬著水玩。後來為了抓一隻蝴蝶,不小心一頭栽了下去。當我快要溺死的時候,一個小男孩忽然衝進水裏把我救了上來。”

“那個小男孩就是王吧。”和箋打斷他的話。

“是的。”他輕輕一笑,又說了下去,“是王,因為他才有今天的我。我的命都是他給的。因為那次溺水,我得了氣喘,為此王一直很照顧我,老是怕我怎麽了。後來身為武將之後的弄臣,和身懷絕技的謝幕也都先後跟了王。王很明智,雖然才上任不久但是已經表現出非凡的能力。我們都將自己的生命交於了他,誓死效忠。”

這段敘述一直是淡淡的,和諧的,帶點溫情,連和箋也聽得著迷。其實並不是故事本身吸引人,而是他,爾菊歇對這段過往的重視,讓整個故事都煥彩起來。

“王之所以有能坐上這個位置,他擁有其他王子所沒有的光術,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他歎了口氣,眼裏的光迅速暗淡下去,“前一段時間,他忽然失去了他的術。這點他雖然沒對外公布,但我們三個都心知肚明。後來他去國境邊那裏的法館再次學術,回來後忽然告訴我們,是黑暗術者下的術。”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下空氣。

後麵很明顯還有很大一段話沒有講,和箋一直在等著,然而他卻直接跳過了。

他蒼白地說:“你知道嗎,王說那是我下的術。那天我到他書房裏換了花,然後我把什麽水下在了花瓶裏施術了。”

他的話裏都是心痛,自嘲地笑了下,他說:“那真是諷刺……我的氣喘,忽然變成了施術最有力的證據……聽說,施術之人要以減去自己的壽命為代價,身體會虛弱很多。就象我最近一樣……嗬……”

她靜靜地聽著,隻當個最好的聽眾。她也沒有權利發表意見。畢竟這件事的誘因,是他們……王和禰局廷都認為那個潛伏著的黑暗術者是他嗎?

“真不好意思……無緣無故對你說了這麽多。煩了吧?”他收起複雜的表情,淡淡一笑,又從身後拎起一壺酒灌進嘴裏。

“不……”不知為什麽,她心疼此時的爾菊歇,脆弱得再經不起什麽打擊。他的世界,塌了麽?

“今天是我在王宮裏的最後一天,明天我就要被放逐出城。”他一口又一口地灌著酒,看不清他的表情。

和箋的心裏隻是一震。或許此時他更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一靜吧。

她捧起來時的那些花,拂拂衣袖起了身:“爾大人,你……好好冷靜下吧。酒不是好東西,不要喝太多。”

“如果可以醉生夢死,那該多好……”爾菊歇最後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是站在爾菊歇這一邊的。但是王宮的事,跟自己又有多大關係?誰生誰死,孰是孰非都已經不重要。王宮事件結束,她馬上就可以回去了。紫衣,她還要回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