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

“怎麽這麽晚?他找你談的什麽?”紫衣手捧著一卷書靠在椅背上,聽到了些微聲響便開口道,聲音嬌柔而慵懶。

“……”聊訣遲扶住牆喘息,腳不知為何顫抖得厲害,他順勢跪倒在地上,“有點事耽擱了,請主人恕罪。”

紫衣柳眉微蹙,她就這個任這麽久,從沒見聊訣遲跪過,這一跪反倒引起她些許反感。“起來吧,我們不興跪這一條的,再說我也沒說要責罰。還有,我也說過了,沒人的時候叫我衣姐就好。”見他沒起來的意思,她又說:“昨天我那樣做是不得以的,你也知道你那一劍已經那個禰局廷對你心懷怨恨,我不那樣做怎麽保你?”也有些私情,比如說,她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怪過他傷害和箋,還比如說,她對禰局廷有好感。

“……衣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聊訣遲隻靜靜地接話,長發略微淩亂,蓋住了狹長的鳳眼。

紫衣俏眼微閉,忽覺有些累,再睜開時已換了話題:“計劃進行得怎麽樣了?”

“三十八宮都有派人潛伏在王宮。由刑部主頭的五大部門高層官員絕大多數都已是我們的人。現在王宮是外強中幹,我們一舉攻下絕對不是難事。”他冷言,頓了下忽又開口,“為什麽我們這麽有把握還要借助法館?”話一出口他便覺失言,在這裏做事通常隻接受命令不問其他,問太多是禁忌。而且他一般也都不會想去管。現在大概是頭昏得連思維也攪得混亂了。

紫衣卻是悠悠歎了一口氣:“誰知道呢,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個人要這麽做,又有誰敢違抗。”想起那個人,紫衣忽覺寒毛聳立。

她見過那個人兩次。第一次是她賣身葬父的時候。那人手握一隻蕭遠遠走來,一身華服,卻散發出淩厲的殺氣,在黑夜中更顯可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他手上,可是卻沒有。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嘴角勾起一抹詭異至極的笑。明明靠得如此之近,可是回憶起來卻看不清他的五官,空洞地和黑夜連成一起。第二次見麵已是她成為黑暗術者裏一等一高手的時候。說是見麵其實也算不上,因為她隻遠遠地看到他單手破敵。隻一瞬間上千名術者便橫屍在他腳下,他轉過頭來看她,華麗的繡袍滿是汙穢的鮮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卻已驚惶失措退倒在地。就這兩次沒有任何實質的見麵,讓她一談起他便如驚弓之鳥。他就如同鋪滿夜空的烏雲,讓人深覺喘不過氣。

他也是個絕對的瘋子,建立起黑暗術者,又把她推上主人之位,自己退居幕後。明明有著操控天下的力量卻按兵多年不動。最近又冒出希奇古怪的念頭,先是拉攏聊訣遲進來,後又讓他混進法館,攪得法館雞犬不寧。中途怪他沒有行動力,又派了分宮的轅等人進去踢館順便竊珠。現在又逼迫和箋他們攪這淌混水。他八成就是跟法館裏的人有仇!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感覺,她深覺得那個人正在進行一個瘋狂的遊戲,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個棋子。很瘋狂的一個人……不管他的目的為何……

她呆坐了許久,忽才反應過來,思緒卻還停頓在那裏。“小橘,當初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那個人?”

聊訣遲卻是一愣,雖然他和紫衣平時私交甚好,這般閑話家常的態度卻是罕見,更別提話中內容涉及禁忌。“沒有。”他還是順著她的話回答。心隱隱有幾番抽痛。他來到這裏時才六歲,正是滅族之後。雙手血腥的他站在血海中,嗚嗚地哭著,隱約有誰朝他走來,抱起他哄著。閉上眼,他壓下那段回憶。背負上百條人命的他已經無法贖罪無法回頭,他隻能等待著火海的來臨……

紫衣見他垂目而閉,知是引起他的痛苦回憶,不由心下歉然,柔聲道:“好了,你也累了,下去吧。下月初三還早,我們改天再議。”

聞言,聊訣遲微動身體,卻站不起來。“怎麽?”紫衣見狀不對,連忙走到他身邊扶住他胳膊。

聊訣遲苦笑了聲:“可能是腳麻了。”

“腳麻?”紫衣懷疑地掃了他一眼,“你臉色很不好,該不是我昨天那一下……”她猛然住了嘴,因為她發現他的衣袍有多處被滲出的血染成墨黑色。剛才距離較遠竟沒發覺,一時間她愧疚萬分。“對不起,都是衣姐不好。”她扶他起來,但是她力道明明有控製了,他的身體竟這麽差麽?

“我沒事。”聊訣遲站穩之後便淡淡推開她的手。他不喜歡自己的軟弱被人看到,不管是誰。

“好吧。明天我讓白狐幫你看看,順便帶些補品給你。不可以倒下,至少,在大事未成之前不可以!”她看著他,眼眸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