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和槐花齊齊停止吵鬧,偏頭看著門口方向,一時搞不清楚來者何人,都不敢開門。

外麵又嚷嚷著二姑娘來了,趕緊開門。”

屋裏的三人同時變了臉色。

湯婆子趕緊上前,抽出門栓,剛拉開門,全上就挨了一記耳光。眼角餘光看到一身銀紅的二姑娘帶著兩個丫鬟沉著臉站在門外,不敢多話,當即腿腳一軟,跪了下來。“二姑娘饒命,老奴知了。”

春雲上來一腳將她踢到旁邊,說沒眼色的,跪也不會看地方,擋著姑娘道了。”

湯婆子方才打耳光的也是她,恨得牙癢癢的,卻哪裏敢顯露出來。

二姑娘黑著一張俏臉,款步走進屋裏,看著槐花和茶妹,兩人心裏一怵,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二姑娘冷笑一聲,說好好好,一個個皮癢了是不是?阮府是地方,容得你們吵吵鬧鬧,大呼小叫嗎?你們眼裏還有主子與規矩不?”

三人連忙磕頭如搗蒜說二姑娘,奴婢(老奴)知了,饒過我們這一回吧。”

二姑娘嫌惡地看她們一眼,說呆會你們自個兒去何媽媽那裏領罰,下回再犯,統統打出去。”

“謝謝二姑娘,謝謝二姑娘。”

二姑娘又冷著臉問五姑娘呢?”

話音剛落,門簾挑起,阮碧站在裏屋門口向她行禮。“二好。”天氣漸暖,她今天身著一件半舊的素白高腰襦裙,隻在衣領、袖口、裙擺用銀線繡著纏枝蓮花,墨黑的長發用白色絲帶鬆鬆地束著。

二姑娘看著她,一時移不開眼。

阮碧又說二,請裏屋坐。”

二姑娘這才回過神來,本來想訓斥她幾句,一怔忡,這情緒就接不上了。用了幾秒鍾,板起臉說你這個主子當的?讓屋子裏的人鬧成這樣子。”她最近跟著看大學當家,因此也學了一副當家主母的口氣。

“……我……”阮碧一副羞愧難當的表情,無言以對。

二姑娘嫌惡地說你這性子該改改了,唯唯諾諾的,總讓不長相的下人騎到頭上。”

“教訓的是,一定改。”

二姑娘嫌惡地看她一眼,心想,剛才還覺得她不同從前,卻原來還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她哪裏,槐花和湯婆子的矛盾是阮碧一手製造的。從前她在公司的時候,下屬要是一個心思,那就是鐵板一塊,那上司就很難駕禦他們,因此一定要在下屬裏麵製造糾紛、矛盾、對立,比如器重某個人,打壓某個人,然後讓他們互相鬥來鬥去。槐花又大膽又貪心,她便誘惑她偷了。槐花得到一塊肥肉,又不肯跟湯婆子分贓,湯婆子自然就對她有意見。然後阮碧又裝出“器重”湯婆子,有事隻叫她辦,賞錢也隻給她,這下子槐花也心理不平衡了,矛盾就是這麽製造出來的,有了矛盾,狗咬狗就順其自然了。

要是這三個人齊心合力,不給賞錢就不讓她吃飽飯,不給賞錢就不給水洗漱,以阮碧那點家底,怕是一個月也遮不過。以她的纖纖弱質,也不可能在武力衝突裏麵獲勝。到最後,估計隻有被虐待而死一條路了,多少姨娘姬妾最後走投無路,不是吞金便是投繯。

“,還是請裏屋坐吧。”

“不了,我還要去看四。”二姑娘淡淡地說完,轉身就走。

“那二慢走,有空再坐。”阮碧趕緊送到門口,很狗腿的樣子。

走到門口,二姑娘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阮碧一眼,心裏暗想,以前也見過她穿這麽白襦裙,並不覺得出色,今天瞅著象一朵白蓮?

阮碧不解她為何忽然回頭,且一臉納悶,隻好又衝她笑了笑。

二姑娘卻又冷了臉,裙裾曳地而去。

沒有辦法,人家形勢強,這種大宅子裏一個“嫡”字壓倒一切。湯婆子和槐花這麽囂張,一見她便龜縮了,跪在地上如霜打的茄子一樣。不過,二姑娘算是無意中助了一臂之力,湯婆子和槐花怕是要蔫一陣子了。

既然如此,不少得再借她一回力,阮碧心裏這般想著,嘴上柔聲細氣地說湯婆婆、槐花、茶妹,都起來吧。這一回事,大家都長個記性,同是一個屋子共事的,吵吵鬧鬧太傷情麵,傳出去也壞了彼此的名聲,以後大家和睦相處,不可再鬧出方才這樣的事情。”

湯婆婆、槐花剛剛挨了二姑娘的訓,氣焰全無,乖乖地低頭說“是”。

“湯婆婆,你臉傷著了,我屋裏有藥,你隨我來吧。”阮碧邊說邊走進裏屋,湯婆子囂張地衝槐花一瞪眼,跟著進去。

阮碧從一個黑漆木盒裏取出一支藥膏,遞給湯婆子。

湯婆子接過,趕緊抹上,隻覺得火辣辣的半邊臉頰頓時清涼無比,舒服地呼了口氣,說謝謝五姑娘,這個春雲當真狠,子跟她也沒有仇,又是踢又是打。”

“婆婆呆會兒要去何媽媽哪裏領罰嗎不跳字。

湯婆子不情願地點點頭,說少不得要一趟,否則二姑娘問起,說不定真把子打出去。”見阮碧看著若有所思,討好地問,“姑娘可是有事,需要幫忙?”

“倒也不是要緊事。”

“姑娘盡管吩咐。”

阮碧猶猶豫豫地說“我聽說二寫的一首好字,便想借她的舊寫字貼來臨摹一下……”

湯婆子為難,搖搖手說姑娘,這二姑娘厲害著……方才你也見到了,子可不敢去她麵前晃悠。”

阮碧站起來從妝匣裏摸出五百文放在湯婆子手裏,住口胡謅婆婆,我與二一起長大,她就這個性子,閃電暴雨一樣,就好了。你去一趟吧,若是成了,我再重重賞你。”

聽到最後四個字,湯婆子心動了,又假裝為難地猶豫了一會兒,說姑娘都這般說了,我少不得替你跑一趟。”出蓼園,出垂花門,到前院的倒座房找何嬤嬤,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討好地說好,可別罰我太重。”

何嬤嬤黑了臉,說叫你去守門,是你有手段,能讓不安份的變成安份,你倒好,自個兒倒跟人吵起來了。還讓二姑娘逮著了,這回不罰的重點,二姑娘要是問起,我回?”

湯婆子訕訕地笑著。

何嬤嬤不再理她,叫旁邊的健婦把湯婆子帶到後麵去,抽她二十荊條。”

湯婆子一聽這麽多,嚇了一大跳,求饒地嚷嚷好,可不是能這麽折磨人呀?”

何嬤嬤瞪她一眼,說別亂嚷嚷,你要是不服,自個兒去找大求情。”

湯婆子一聽,頓時無話可說,乖乖地跟著健婦到後麵,從懷裏摸出二百文遞給她。健婦二話不說接過,高高揚起荊條,抽的風聲呼呼,落下時卻輕如鴻毛。湯婆子雖然身子沒有遭罪,心裏卻因為二百文而流血不止,暗暗地尋思著,一定要在阮碧身上把這兩百文討。

挨完打,又回到內院,往二姑娘的院子走。二姑娘的院子,就在大院子後麵,中間有一條穿廊相接。院名叫“韶華”,門口有一排荼蘼架,長了花苞還沒有開。守門的婆子說二姑娘不在院裏,又見湯婆子麵生,也不準她進院子,隻叫在她院門口侯著。

湯婆子在肚子裏將守門婆子罵了一通。等了約摸一盞茶功夫,二姑娘帶著春雲、春柳了。湯婆子趕緊迎上前去行禮,二姑娘皺眉,問你不在蓼園東廂呆著,跑這裏來作啥?”

“二姑娘,方才老奴去跟何嬤嬤請過罰了,特意跟你說一聲。”

二姑娘厭煩,不理她,直接往院子裏走。

湯婆子想要跟上去,卻被春雲一把推開。“你個湯婆子,真是沒大腦,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還要跟二姑娘稟告,你當二姑娘閑的很?”

湯婆子看著春雲,臉上那記耳光又好象火辣辣起來,心裏恨的不行,嘴上卻端起笑容說春雲姑娘,你誤會了,其實是五姑娘托我的。”

“大是讓你看守蓼園東廂房,你幾時倒成了跑腿的小丫鬟了?”

“這也是不得已,五姑娘屋裏人少。”湯婆子看著穿堂裏二姑娘的背影叫了一聲,“二姑娘,你等等,五姑娘有事找你。”

春雲又推了她一把,說大呼小叫的作啥?還不快走,等一下惹惱了二姑娘,再賞你一頓竹筍炒肉。”

話音未落,二姑娘卻忽然折了,眉宇間帶著一點好奇,問五姑娘要你來找我做啥?”自打剛才在東廂見了阮碧一眼,心裏忽然就產生一種詭異的好奇。

湯婆子滿臉堆笑地說是這樣子的,五姑娘說她閑著沒事,想練練字,聽說二姑娘的字寫的好,就讓老奴來問一聲,能否借一本舊寫字本給她臨摹?”

二姑娘當即冷了臉,也不吱聲,轉身就走。

春雲啐了湯婆子一口,說死婆子真不長腦子,話都敢應承,二姑娘的舊寫字本借給五姑娘,也虧你想得出來。”說完,也不再理湯婆子,跟春柳一起進院子。

湯婆子不敢再跟進去,暗想倒黴,二姑娘脾氣這麽大,等一下一定要再跟阮碧討些賞錢。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多少錢也不幹了。

二姑娘剛走出穿堂,忽然想起一事,頓住腳步,轉頭對春雲說趕緊把那湯婆子給我找,差點讓她給騙了。”

春雲應了一聲,轉身出院門,一會兒,揪著湯婆子了。

湯婆子不解為,一臉的慌亂。

二姑娘在穿堂的椅子上坐下,橫眉冷眼地看著湯婆子,說大膽奴才,你老實交待,今天早上送到大房裏那封信是誰寫的?”

湯婆子說是五姑娘寫的。”

“還要騙我?那分明不是她的字跡,我跟她一會兒上的學堂,她的字我不認得?”

湯婆子著急了,心想,難道是阮碧故意使詐陷害?“冤枉呀,二姑娘,這確實是五姑娘寫的,你要是不信,去問五姑娘不就了。”

“我正有此意。”二姑娘說完,霍然起身,當即帶著兩丫鬟和湯婆子往蓼園走。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