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雲豹快要急瘋了。

他一路上急趕慢趕,原本是想早點回來陪媳婦過元宵。可是剛在回到秘密據點回複時,卻有一個消息讓他不得不冒著被現的危險,迅速喬裝改扮後趕了回來。

“哥不見了!你知道嗎?哥失蹤整整三天了。”在得知這一消息後的潘雲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張蜻蜓舉報潘雲豹的事情潘雲豹沒有跟別人說。但他失蹤之後,卻給追蹤他消息的蔣孝才查到了。

就在潘雲豹離開潘府的當天下午,他從軍營裏出來,照常到了潘茂廣設下的秘密據點裏收了消息,便心事重重的離開。

原本隻當他不是回家就是回營了,卻誰也不知道,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蹤了。起初大家都沒在意,直到第二天晚上也不見潘雲豹過來碰頭接消息,蔣孝才意識到不對勁了。

把消息暫且壓下,先是出動他們自己的力量四下搜尋,卻是一無所獲。誰也不知道潘雲豹到底跑到什麽地方去了,但他絕不是個不打招呼就無故失蹤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潘雲豹被人綁架了。

再聯係張蜻蜓的事情,蔣孝才做出大膽推測,潘雲豹十有八九是去追查這件事情了。他正準備趁天黑了,摸到張蜻蜓這裏來探探虛實,卻見潘雲豹冷不丁的回來了。把事情跟他一說,小豹子當即就急咻咻的趕回家裏來了。

“媳婦,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舉報雲祺?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大哥也不見了?難道也是被李他們給抓了?張蜻蜓真是覺得這件事跟滾雪球似的,越弄越大了。不過她現在沒時間跟小豹子解釋,隻告訴他“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你先跟我說清楚!”“我沒法說!”張蜻蜓斷然把他的手摔開”“若是大哥真的因為我而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自會賠他一命。可是現在”我們家還有好幾十條人命等著我去救呢。你要是想我恨你一輩子就攔著我,要不想的話,就讓我走!”

潘雲豹隻能滿懷憋屈的看她走了,他不能跟去,因為還有一事,比詢問媳婦更加要緊的事情,需要他去辦。

在來之前,蔣孝才千叮嚀萬囑咐“回府之後,你趕緊去把潘叔的兵符收起來。我總感覺這事沒這麽簡單,潘叔的九門提督令是號令全城的,現在雲龍大哥莫名失蹤了,咱們小心些,總是好的。”兵符應該就在爹的書房裏,事到如今,潘雲豹也顧不得露出形跡了,徑直吩咐看管老爹書房的小廝“快把老爺的兵符找出來,快!”

可是潘茂廣的書房裏還哪裏有兵符的影子?除了一個空空的匣子,什麽都沒有。

潘茂廣的瞳仁瞬間都縮緊了,聯想起張蜻蜓方才的話,這些事似乎瞬間就有了〖答〗案。

不能讓她去!

身為軍人,潘雲豹無比明白那兵符的重要性,不管張蜻蜓為了什麽理由,可若真的是她動用了爹的兵符”那真的是要做千古罪人了!

天交黃昏,京城四處就開始掛起了形形色色的彩燈。或千姿態裝點出富貴繁華,或小巧玲瓏掛在樸素的屋簷,一並匯聚出萬紫千紅的火樹銀huā,將整個京城點亮如人間仙境一般。

城門洞開,十裏八鄉的姓們扶老攜幼,呼朋引伴,進城看燈。

最為壯觀華麗的,自然是皇宮門樓上那的那一片流光溢彩了。

皇上牽著皇太孫李弘親自上了城樓”看著一年一與姓同歡的場景,轉頭道“弘兒,你要記得”這燈火雖然漂亮,但對於皇家的人而言,能看得到太平盛世,姓們的歡歌笑語,之於我們,這才是最動人美麗的燈火。”

李弘懵懂的點頭,全然不知,有一場驚天巨變,正在宮闈之中悄然上演。

寒風中,南門外。

張蜻蜓懷抱著兵符,還在焦急的等待著李穗的到來。會是情況有變麽?她不知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是等待了,沉住氣,耐心的等待。

來看燈的人真多!京城的四個城門全部大開,但每個門仍是熙熙攘攘的,士兵們不再逐一盤查,卻並不代表他們不再警戒。相反,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倍的精神,認真仔細的捕捉著每一個可疑目標。

張蜻蜓出了城門後,就小心的避讓到了稍遠些的地方,免得引人注目,為防萬一,她也沒有掛出潘府的標識,倒是掛了個張字的燈籠。

李旗既然知道張記豬肉鋪是她的,沒道理不認得這個張字,可是他的人呢,怎麽還不來?

在她幾乎要望穿秋水之際,才終於見有數十匹快馬奔至,馬上的李旗全身戎裝,而在他身邊的侍衛馬上,綁著一個人,那不正是章泰寧?隻是嘴裏給塞了破布,縛住雙手,說不出話來。

“少夫人,您守信用,本王也會守信。你們全家都已經給平安送進府了,你一會兒回家,自會看到。若是不信的話,就請問章公子,可是也不是?”

章泰寧先是點點頭,卻又用力的搖了搖頭,口中唔唔作響,目光急切,似有千言萬語,隻是說不出來。

張蜻蜓從車裏站亮出兵符“……王爺既然是信人,就請放了我哥哥,這兵符你拿去就是!”一聽到兵符二字,章泰寧的反應更加激烈了,對著妹妹拚命搖頭,隻恨不得伸手把她推開才是。

李穗謹慎,先對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有個年長之人上前,取出一張紙,那圖案與張蜻蜓手中的兵符校驗無誤後這才衝李穗點了點頭。

李滇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二夫人果係信人”放人!”章泰寧被人從馬上提下,張蜻蜓仍是死死攥著兵符,一定要等到大哥坐回車上才肯放手。

可憐章泰寧說不出話來,一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怒視著妹妹,張蜻蜓隻當視若無睹,全不在意。

正當章泰寧給推到車邊,她正要鬆手之際,忽地一道聲音破空傳來“住手!快住手!”

一匹快馬在夜色中飛奔而來,把黑夜裏的滿城燈火盡數甩在身後,猶如騰雲駕霧一般。潘雲豹從頭到腳都淌著汗”熱騰騰的竟在他周身上下形成一團白霧,他身上還穿著那身普通士兵的玄色鎧甲,熱氣隻能從縫隙裏透出來,襯得那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粱,在夜色中越顯得象是刀削斧刻一般。

張蜻蜓的手瞬間收緊了,可是下一瞬,她卻作出一個讓潘雲豹絕對意想不到的舉動,不等他說話,她忽地用力一揮,將那兵符直接扔到了李繈的麵前。

“帶著你的東西快走!、“多謝了!”李模接過兵符,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磨蹭。

再多的言語都已經顯得蒼白而無力,潘雲豹緊緊抿著唇,看著張蜻蜓的目光是那樣複雜。似悲似憤,似怒似嗔,看得張蜻蜓的一顆心似是給泡在又鹹又苦的海水裏,生生的蝕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洞,如海邊的礁石般,四下裏漏著冬夜裏寒涼的風。

啪地一記耳光,忽地落在了張蜻蜓的臉上。給鐵華黎解開繩索的章泰寧,沒有使出太大的手勁,卻也是打得不輕,臉上頓時紅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你好糊塗啊,三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幹了些什麽?你以為你救了全家,全家人會很開心麽?我告訴你,不會!若是家裏人知道你是這麽救出我們的,我們寧肯全部死掉!”

章泰寧氣得渾身直哆嗦“…你想過沒有,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我們章家本來就背著一個不好的名聲要回老家了。但咱們總在想,隻要全家人齊心協力,我們幾個做兒子的好生上進”將來也並不是沒有機會重振家聲。可是給你這麽一弄,我們章家算是要遺臭萬年了!便是全族都死個幹淨,隻怕也洗不清這個名聲了!”

他一時還沒認出追來之人是誰,罵完張蜻蜓,衝上前道“你快去給潘家大少爺送個信,我這就進宮,去稟報皇上!”“不必了!”潘雲豹終於開口了,那聲音仿佛是隔了幾萬道紗透過來一般,有著張蜻蜓從來沒聽過的冷峻與虛無飄渺“大哥你快跟她一起回家,京城眼看就要亂了,你們好生呆在家裏,別出來就是了!”是雲貓?章泰寧還來不及多說幾句什麽,潘雲豹就已經策馬狂奔而去。

李鎮既然已經拿到了九城兵符,想必下一步很快就會采取行動,他在城郊私自駐紮了三千騎兵,一旦行動起來,危險非常。

潘雲豹必須盡快把這消息通知出去,否則到了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牛什麽樣的事情!

但危險已經來臨了。如同泛濫的潮水,快得讓人還來不及撤退,就被悉數滅頂。

在張蜻蜓和章泰寧一路沉默著到家時,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已經有先期混進來的士兵在布防。

在收到九門提督的兵符之後,沂王李鎮很容易的就控製了京城所有的城門。大隊大隊頂盔貫甲的士兵進駐了京城,爾後城門落鎖,姓們淒惶慌張,無所依從。各家各戶門窗緊閉,一雙雙耳朵卻豎得老高,心驚膽戰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深宅大院裏,燭火燈光亮堂堂,明晃晃。

李滇沒有食言,他真的把章家人全數送回來了。連下人帶行李,分文不少。可是所有的人都沒有心情來向張蜻蜓道一聲謝字,因為他們知道,這一聲謝字的背後可能凝結著更多的殘暴與血腥。

蒼白著臉,坐在火盆邊,張蜻蜓整個人緊繃得就象拉滿的弦,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斷開。她不住的輕撫著自己小腹,籍此給自己些許安慰。可是心裏卻跟無根的風一樣,那麽淒惶,那麽寒涼。

誰都不想說話,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的,靜靜的等待著會麵臨的結局。

相較於姓們的提心吊膽,皇宮裏另是一番情形。

從燈火絢爛的城樓上撤回,皇上坐在龍椅上,看著書案前所跪之人,語氣平靜“潘雲豹?朕才剛剛下令讓你回京,你是怎麽這麽快就回來的?”潘雲豹沒心思和這老頭打啞謎了“回陛下,臣父怕京中有失,故此提早讓臣等回京,就為了保陛下安危,別無他想。現在沂王叛軍已經攻入京城,請陛下且退避一時,以圖援軍。”

這是他在情急之下,做出最合乎常理的選擇。

九門提督府的兵符是張蜻蜓給人的,沂王拿了兵符,所圖之事無非是篡位謀權,隻要潘家還能保得住皇上,就算是兜攬下了張蜻蜓所犯的過錯。當然,若是皇家有失,那潘家也就到了滅頂之災的時候了。

可皇上聽了潘雲豹的話,卻是輕聲嗤笑,目露不屑“幾個跳粱小醜也值得天子退讓麽?潘雲豹,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可是陛下,要造反的不止沂王,還有三殿下!他已經糾集黨羽,正往此處而來了!”潘雲豹頭一回深刻的理解到,什麽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現在他就是那個倒黴透頂的太監!

皇上依舊是那麽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無妨。朕相信,有爾等忠君愛國的將士們在,絕對能護衛得了皇室的周全。”

“三殿下,你幹什麽?你不能進去!”“父皇!兒臣犴見父皇!”

大殿門外,忽地傳來太監和李念吵鬧的聲音。

皇上的眼神中忽地透出幾分淩厲“潘雲豹,你暫且退下。”他提高了嗓門“宣三殿下進來!”

潘雲豹忿忿的一跺腳”沒奈何躲在了屏風之後。

從小到大,李念來見過無數次的父皇了,從來都是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可是今日,在這樣的心情之外,他又抱著一種奇異的〖興〗奮。象是一個等待了多年的孩童”終於要得到夢想中的糖果了,雖然極力掩飾,但那股歡呼雀躍之情卻仍是一眼便被他的父親看了出來。

許久不說話,等著這個小兒子先開口。

“父皇”多年的習慣讓李念不覺又放低了身段,謹慎而小心的說“沂皇叔有事想跟您談談,能打開宮門讓他進來麽?”皇上不說話,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就把李念看出一身的冷汗。

咬牙再叫一聲“父皇!”李念豁出去了“您要是不反對,兒臣這就去開門了。”

“慢著。”皇上終於緩緩的開口了“你就真的這麽想把這江山讓給你沂皇叔來坐麽?他若是當了皇帝,你有什麽好處?”李念渾身一震,下意識的抬眼“沂皇叔?他沒這想法!”“他沒這想法?”皇上玩味的看著他“那你以為,他會幫你做上這把龍椅,然後接受你的封賞,老老實實做你的皇叔?”

就是!潘雲豹在屏風後麵聽著都狠狠的鄙視李念一把,李模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又不是李念的親爹,為什麽要豁出腦袋來替他賣命?如果真的把江山打下來,他為什麽不學當年紅龍擠壓金龍一般,幹脆把皇位搶過來坐坐?

這麽簡單的道理,稍稍動點腦子就能明白。可是人在貪欲麵前,卻時常被蒙蔽了雙眼,看不清真相。

躲在屏風後麵的潘雲豹看不到,李念的臉鼻間就白了。

皇上用他那在政治鬥爭中浸**了幾十年的老辣雙眼,一語就戳穿了兒子搖搖欲墜的自信“西華門的高勝你是打點好了,可你知不知道,在卓成門那兒,沂王也早就埋伏下了?便是你此刻不去開門,他也會帶兵攻進來的。而那個時候,你認為你憑什麽號令他?就憑你從我這兒拿去傳國玉璽,還是你出的那一點銀子?”李念的冷汗一滴一滴從額上滲出來了。

皇上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覺得委屈,大哥你是爭不過,可為什麽要服一個小侄兒的管?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是朕將皇位傳給你,你坐得穩麽?你在朝中可有能為你出生入死的權臣?你在民間可曾積累起非你不可的聲望?你有沒有盤根錯節的勢大母家能為你撐腰?你,又有沒有殺了朕,取而代之的勇氣?”

最後一句話,皇上的聲音格外低沉了下來“若是一走進來,就狠心的直接把父皇殺了,或許你還有幾分成事的可能。可是你沒有,你優柔寡斷,事到臨頭居然還這麽天真的幻想著能夠和平解決,這就大錯特錯了!”他不想再見到這個兒子,疲倦的揉揉太陽穴“你回屋歇著,今日之事,若是我們一家能得保善終,父皇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讓別人要你的命。若是不得善終,那便隻好各自珍重了。”

他清咳兩聲,從屋外進來一個身形瘦小的小太監,卻正是李念的心腹,他自以為有救命之恩的小杜子。

跪下給皇上磕了個頭,小杜子反倒替他求起了饒“三殿下年輕不懂事,一時糊塗才犯下了錯,還請皇上不要見怪。”

李念麵如死灰,什麽王圖霸業,笑擁江山,原來在父皇眼裏,全是一番孩子氣的鬧劇。他真正放在眼裏的敵人,隻有皇叔。而自己,連跟他放手一搏的資格都沒有。

攻城的戰鼓聲已然擂響,皇上叫出潘雲豹,喝問“現在朕將宮中所有的禦林軍悉數交付於你,你有沒有本事守得住?”

有!就是戰死,潘雲豹也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