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阮碧走進西廂房,大家隻覺得眼前一暗,沉悶的雨聲又響徹耳膜。

許茂豫輕咳一聲,問晉王匪陽覺得這阮姑娘如何?”

晉王目光一閃,問……如何?”

“這位阮姑娘乘的可是玉虛觀紫英真人的專用馬車。”

晉王低頭喝水,眉眼掩在陰影裏,看不清楚表情,說嗯,我看到了。”

有德好奇地問馬車有不對嗎不跳字。

“紫英真人何許人也,會對一個小姑娘另眼相看?定是另有玄機……”

門外傳來腳步聲,許茂豫趕緊收口,轉眸看著門外,是劉嬤嬤和秀芝端著漆盤了。

秀芝一見滿屋子的光膀子,臉皮漲紅,垂下頭,僵在原地不敢。劉嬤嬤也不好意思,站在門外,低頭說王爺,各位大爺,廚房裏缺少食材,隻做了一鍋麵疙瘩,還望不要嫌棄。”

“三更半夜,辛苦你們了,請代我向阮姑娘致謝。”晉王說完,衝餘慶使個眼色。他出去,接過秀芝和劉嬤嬤手裏的漆盤,一手一個穩穩妥妥地拿進屋裏,放在桌子上,盤子裏放著的六大碗麵疙瘩湯漬都不灑一滴。

“王爺客氣了,請慢用。”劉嬤嬤說完,又行了一禮,拉著秀芝回西廂。

她們一走,大家紛紛端起碗滋溜溜地吃著。

有德第一個吃完,摸著癟癟的肚子,砸砸嘴巴說好吃,比我娘做的還好吃,就是太少了。”

許茂豫若有所思地問餘慶,這麵疙瘩果真是阮姑娘做的?”

餘慶點點頭,說方才我進廚房,是看到她在灶台上忙碌。”

有德好奇地問茂公,又有不對嗎不跳字。

“自然不對。京西阮府,百年世家,擁有良田萬頃,商鋪數十家,吃穿用住行無不精致,按理說這位阮姑娘應該連麵疙瘩都不曾見過,又能做出來呢?再說阮府何許人家,廚師廚娘一大把,這位阮姑娘怕是連廚房的門都沒進過,又豈能做出麵疙瘩?”許茂豫說,“依我看,這鍋麵疙瘩定是那個老嬤嬤做的。至於阮姑娘,許是聽說王爺在選妃,特意假裝親自下廚,博取王爺的好感……”

若是阮碧一番好意,卻引來許茂豫如此多的猜測,怕是懊悔的腸子都青了。

有德重重地點點頭說茂公說的對,這小丫頭伶牙俐齒,一看就是個心眼多的。”話音剛落,旁邊的晉王把碗重重地放下,站起來說我乏了,去歇息了。”也不看大家,大步往裏屋走。

有德看了一眼碗,低聲說吃的比我還幹淨。”又看看晉王的背影,微微納悶地說,“我瞅著王爺不太高興呀?”

許茂豫摸著胡須,微微笑了笑,說許是我們說的話他不喜歡吧。”

有德摸摸後腦勺說就不喜歡,咱們沒有說啥呀?”

許茂豫也不多說,站起來,伸個懶腰說我也去睡了。”

其他人也紛紛散開,各自歇息。

第二天早上,暴雨停了。

晉王睜開眼睛時,看到窗紙被陽光染成一片紅色,心裏歡喜,跳下床把窗子打開,天空碧藍,空氣清新,帶著一股泥土的芬芳,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外間的許茂豫聽到動靜,敲門進來,把手裏拿著的黑紫長衫遞給他,說這下子,匪陽不用擔心了吧。”

“嗯。”晉王邊穿衣服邊說,“待會兒還是宜春河中下遊轉轉,看看兩岸的田地可有被淹了的?”

“匪陽,這些事務本地的官吏自然會管的,你若是去了,他們少不得小題大做,報到上麵,讓別有用心的人了,指不定又要參你好事弄權、摻雜地方政務……”見晉王臉露不喜,許茂豫又說,“匪陽,你本來就軍功顯赫,比官家還深得民心,不易再出風頭了。雖說你跟官家是親,感情深厚,但也經不起奸人一再挑撥。如今海晏河清,你且放下操勞天下的心,做個富貴王爺吧。”

晉王臉上的歡喜徹底消失,歎一口氣,說茂公說的是,那就不去了。索性偷個懶,去長公主的田莊裏住幾日,待橋修好了再回城吧。”說完,低下頭,整理衣服的袖口,“對了,你去通知大家,順便也叫阮姑娘準備一下吧。”

“阮姑娘一大早就來辭行了,那時你還睡著,我就沒有吵醒你。”

晉王整理袖口的動作一滯,半晌才又重新動起來。

許茂豫又自顧自地說說起來,這個阮姑娘,我還真是看不明白。我原本以為她昨晚親自下廚是為了博取你的好感,今日她卻又早早離開,好象不願意跟咱們牽扯到一起。”

晉王捋好袖口,抬起頭,堅毅的眉眼不帶一點情緒,說咱們也走吧。”

大雨初歇,道路依然泥濘。

不過晉王等人所騎駿馬皆來自西宛,腳力強健,可日行千裏,這點泥濘自然不在話下。轉眼間,八騎如狂風般地卷出小村子,到城隍廟西拐,再行三裏,便是驛道。向南是到京城的方向,向北是到玉虛觀的方向——惠文大公主的田莊就在玉虛觀所在的山腳下。

晉王一馬當先,到路口,忽然勒住馬頭。

其他人等也紛紛勒住馬,不解地看著他。

緊隨其後的許茂豫扯著韁繩,問匪陽,了?”

晉王不吭聲,隻是看著地麵。

許茂豫也看著地麵,隻見兩道深深的車轍從岔道轉進驛道,往南麵而去。整條岔道就隻有一個車轍印子,不用想,肯定是五姑娘乘坐的馬車。許茂豫想起昨日阮碧曾問如何回京城,說看來阮姑娘著急回京城,不惜繞遠路,隻是那條路甚是難走,她們得走上一日吧。”

晉王看著京城的方向,正猶豫,忽然看到不遠處一輛雙駕馬車,正是阮碧乘坐的玉虛觀馬車。隻是馬車象是沒有載人,跑的很是輕快,轉眼間就到了麵前。車夫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哼著小曲。

晉王朝餘慶使個眼色,他撥馬上前攔在路正中。

馬車夫睜大眼睛,手忙腳亂地勒住馬,下車行禮。

晉王沉聲問阮姑娘呢?”

車夫低頭說方才我們到宜春河邊,有旁邊的人家擱了一條小船在那裏擺渡,能載人和馬,馬車過不去。阮姑娘就打發我了,說是過了河到京城也就是十來裏,她走就是了。”

晉王眉心微皺,示意餘慶賞他,然後一揚馬鞭,往南麵而去。

不過幾裏,就到宜春河邊,昨日湍急的河水此時已經平靜如鏡麵,不過水位極高,差不多與岸邊持平了,殘損的石橋大半淹在水裏。擺渡的船隻不大,每回也隻能過一匹和一個人。

原還有不少百姓商賈在等擺渡,但一看晉王氣宇軒昂,身著顯貴的黑紫長袍,跟隨的侍衛又個個帶刀,慌忙都閃到一邊,讓他先過。晉王第一個擺渡過河,也不等其他人,上馬往京城方向飛馳而去。

此時已臨近中午,往來的行人甚多。大部分是步行,小部分騎著馬、驢子、牛等等。泥濘的道路經過行人和牲畜的反複踐踏,又經大太陽的曝曬,已是半幹。跑了約摸兩裏,就看到阮碧主仆三人雜在行人裏慢慢地走著。她戴著帷帽,一雙繡花鞋略顯汙穢,裙擺上也沾著幾點黑泥,不過腳步卻很輕盈。

聽到急促的馬蹄聲,阮碧偏頭看了一眼。隻見眼前人影一閃,一騎飛馳而過,快如流星趕月。待再細看,隻看到馬背上黑紫色的背影,頃刻間遠去,變成一個小黑點。

秀芝“咦”了一聲,說這不是晉王嗎不跳字。

劉嬤嬤翹首看了一眼,說好象是他。”

阮碧心裏一凜,忽然想起,回府該說?難道說遇暴雨受阻路上,和晉王以及他的侍衛一起在附近的農宅住了一宿?雖然坦蕩蕩,可大、老會這麽想嗎?要是不照實說,劉嬤嬤會配合不?想了想,說媽媽,我年幼無知,有樁事不知如何處理,想跟媽媽討個主意。”

話音剛落,又聽身後一騎飛奔而來,到身後略微放慢速度。阮碧一轉頭,隻看到有德麵帶詫異地跑過,往京城的方向而去,作為晉王的貼身侍衛,他自然是追晉王而去的。

劉嬤嬤說姑娘客氣了,有事盡管說。”

“媽媽,昨晚的事……咱們回府裏如何說呢?”

劉嬤嬤略作沉吟,說姑娘想說呢?我聽姑娘的。”

阮碧還是推回給她。“我不懂事,隻聽媽媽的。”

劉嬤嬤心想,要不是不聽她的話,硬要往城裏趕,也不會路途暴雨進退兩難。她明白阮碧的意思,是不想說出遇到晉王等人、同住一個宅子……其實她也不想說,怕大怪罪沒照顧看好,便說姑娘,這事原不應該由我拿主意,既然姑娘問起,我就胡亂說說——昨日我們從玉虛觀出來沒有多久,就遇到暴雨,隻好折住了一宿,姑娘你看如何?”

“就依媽媽所說。”阮碧微笑著說,“過會兒,我們到城門口再雇輛馬車……”

話還沒有說完,一輛兩駕馬車的忽然在麵前停下了,車夫說姑娘請上車。”

(匪陽是晉王的字,匪通斐,意為五色交。關於更新吧,我每天早晨起來喜歡看書,一般晚上才寫,開始,我不看書了,一直寫,爭取加快更新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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