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下榻,阮碧和曼雲扶著她走到門外。

三管家三十多歲,相貌普通,留著短須,正著急地來回踱著步。見老出來,忙迎上來行禮。

老沉聲問究竟回事?”

三管家說尚不清楚,聽說是為官家擋住了瘋馬……”

老心裏一緊。

“……是內常侍和太醫一起送的,說帶來官家的口諭。大管家請他們在向南大廳奉茶。大老爺方才帶徐少爺去國子監胡大人家裏,已經派出小廝去找了。大又在祠堂裏……大管家的意思是老您先應付著。”

“好。”老雖不情願,也隻能答應,推推阮碧扶著胳膊的手。

阮碧識趣地鬆開手,看著三管家在前麵引路,曼雲扶著老往穿堂而去。

阮弛為官家擋住瘋馬,看來要加官進爵了。這小子真有狗屎運,阮碧在心裏感歎一聲,帶著秀芝回蓼園。一進東廂,隻見廳裏的桌子上擱著好些物件,有糕點茶葉、果脯布絹,還有一個小錦匣子,寒星在桌邊探頭探腦地點著數。

“哪裏來的?”阮碧詫異地問。

劉嬤嬤說是徐家一個老嬤嬤送的,說是蘭大姑娘送給姑娘的,坐了好久一直沒有等到姑娘,剛剛走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姑娘們都有一份。”

“不叫我?”阮碧埋怨地說。坐了好久等,如果沒有猜,這位老嬤嬤多半是阮蘭的心腹。

“想著也沒有大事……”劉嬤嬤見阮碧麵色一沉,她在怪罪自作主張,不敢再說下去了,“是我疏忽了,姑娘莫怪。”

阮碧擺擺手說算了,也不是大事,改日秀芝去跑一趟,再請那位嬤嬤請坐就是了。”說罷,仔細看了看桌上的物件,茶葉是羅坑茶,布料是香雲紗,都是珍品,便叫秀芝收起來,記錄在冊。至於糕點果脯,揀不容易壞的收起來,將來招待客人用。容易壞的,便拆開分成四份,一份包了讓劉嬤嬤帶給她孫子吃,一份包了叫寒星送給守門的兩個婆子。剩下的兩份,一份留著吃,一份讓四個丫鬟拿去分了。

劉嬤嬤站在一旁,見她有條有理,麵麵俱到,心裏著實佩服。

寒星和小桔年齡小,見有好吃的,眼睛撲閃撲閃,十分興奮。

處理完吃食,阮碧叫秀芝抱著小錦匣回裏屋,打開看了看,是絹花、釵子、手鐲之類首飾,談不上貴重,不過是花樣兒時新。又把裏層全摸索一遍,果然翻到一個夾層,放著五兩重的銀錠子四個。另有一張便箋,寥寥數語,大意是見過冬雪,她的處境,且放寬心等著。又說銀兩給她應急用,大宅子裏的奴才最是勢利眼,打賞要大方些,別讓他們小瞧了。

阮碧看看銀子,又看看便箋,由衷感歎還是親娘好。把首飾取出來,銀子裝回錦匣裏,放到櫃子的最下麵。想到有三十兩的積蓄了,頓時安全感大增。隨即又失笑,眼界小了,三十兩銀子折算成人民幣才不過一萬八千元。

秀芝見她一個人在那裏瞎樂,好奇地問姑娘在樂?也說出為讓我樂嗬樂嗬?”

“這是個秘密,可不能告訴你。”阮碧說著,取出六枝絹花給她,“你和茶妹各兩枝,寒星和小桔一枝。”

秀芝不肯接,皺眉說這麽漂亮的花,姑娘還是留著戴吧。”

“你又不是不,我不喜歡花兒粉兒的。”阮碧把絹花往她手裏一塞,見她還要,臉色微沉。

秀芝吐吐舌頭,慌不迭地出去,一會兒外間響起兩個小丫鬟的歡呼聲。

阮碧聽著,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站起來推開窗子。

窗外,正房門口,四姑娘送林姨娘出來,又站在簷下說了一會兒,兩個人臉上都有喜氣。然後林姨娘才下了石階,往院門走去,腰肢輕輕擺動,如弱柳拂風。說起來她也是三十出頭,不過,無論看正麵還是看背影,都隻是花枝招展的**,難怪大老爺癡迷她十來年。四姑娘長得很象她,但要論風情,差著十萬八千裏。

“絹花給她們了,姑娘還有事沒?”秀芝又折了。

阮碧點點頭,倚著窗子說有,你去前院領點紙墨,順便看看三老爺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秀芝會意地點點頭,過了半個時辰,把打聽到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阮碧。

原來今日是禁軍與外地送進京城的勇士比試馬術,官家興致偶發,也去觀賞。不想有匹馬忽然發起癲來,直往他衝去。隨侍的阮弛奮不顧身地撲到前麵,扯住馬韁,被馬踩斷腿後,依然絕不鬆手,死死地勒住瘋馬,被拖出老遠一段路……總而言之他救了官家。

據說他的勇敢和忠心耿耿,讓官家龍心大悅,特命貼身內常侍和太醫送他,還傳下口諭,囑咐老和大老爺好好照看“功臣”。向南大廳當差的下人說,老出來的時候,臉色有點蒼白,大概是太過擔心三老爺的腿傷了。後來,老回到春暉堂後,還因為後怕,失手打碎一隻黃地福壽紋描金茶杯。

中午的時候,更是擔心的吃不下飯,為此當天的晚請安也免了。晚飯更簡單,葷菜一律不要,隻叫廚房做點胃素菜和白粥,要為三老爺消災積福。

第二天,官家又傳下正式的聖旨,對阮弛忠心護主大大地褒揚一番,賞賜紋銀兩百兩,絹布三十匹,另外提拔為正六品的內殿都知。放眼整個大周王朝,二十歲授這麽高品秩的屈指可數。

京西阮府三老爺,大名一時甚囂塵上。

許是嗅到非同尋常的氣味,接下去幾天,不少品秩不低的京官到阮府探視兼道賀。阮弛臥在**,不方便接待,阮弘要到衙門當班,無暇接待。隻苦了三位管家,忙的團團轉。另外也苦了大和老,忙著接待官媒和一些來探風聲的貴婦。

據說,老累的手都打顫了,幾天內打碎了一整套黃地福壽紋描金茶具。

如此忙忙碌碌三天,才靠一段落。

但是探視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隻聞風而來的京官變成阮弛禁軍裏的下屬與同僚。都是身子如鐵塔,聲音如洪鍾,雄糾糾氣昂昂,吵吵鬧鬧著要見阮弛一麵。管家要是說三老爺住在內院,多有不便,立馬就拍桌子瞪眼睛,有的幹脆把刀都亮出來了。

擅長跟文人雅士打交道,也隻跟文人雅士打過交道的三位管家膽戰心驚,稟告老和大老爺。兩人商量一番,便叫工匠在北邊另開一個側門,直通阮弛的院子,再有粗魯聒噪的漢子上門來,讓門房直接領著他們從側門進,眼不見心則淨。

這一番忙亂終於了。

老屋裏管茶具的丫鬟也放心地把另一套黃地福壽紋描金茶杯拿了出來。姑娘們也終於可以放心地到花園裏轉轉,不用擔心遇到滿臉胡渣、眼睛肆無忌憚亂瞅的禁軍漢子。

阮碧帶著秀芝到池塘柳岸邊好好逛了一圈,直接到四姑娘的繡房裏,看她穿針引線,動作行雲流水,讚歎地說看做針錢,當真是賞心悅目。”

四姑娘抬頭一笑,說我看站著,也是賞心悅目,如同一幅畫。”又認真看一眼說,“是不是又長高了吧?無小說網不少字都快跟我一般高了。”

“可能吧。”阮碧淡淡地說,自打飲食改善後,身體各方麵都跟著變化了。

一旁的秀芝得意地說我家姑娘是又長高了,她自個兒不清楚,我最清楚,她的裙邊都是我放下的,這個夏天,放兩回了。”

阮碧見她得意揚揚,不由失笑,說不就是長個嗎?獻寶一樣,難道別人都沒有長過個?”

大家都笑了。

阮碧走到四姑娘身邊看了看,隻見西王母祥雲圖已完成一小半,針腳密實均勻,色澤細膩亮麗。“還有一個多月,可來及得?”

“黃梅挑花甚是簡單,繡著不累,應該來得及。”四姑娘滿懷信心地說。

阮碧點點頭,見她始終沒提要把西王母繡成太後模樣,也懶得問。

才坐一小會兒,寒星在外頭叫姑娘,秀平來咱們屋裏了。”

阮碧跟四姑娘道了別,帶著秀芝出來,問她來做?”

“不清楚,在屋裏等著姑娘。”

阮碧回東廂房,秀平在廳裏坐著喝茶,見她忙站了起來,滿臉堆笑地說五姑娘,又要麻煩你一樁事。”

“嗯?”阮碧警惕地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三叔他在屋子躺著,嫌悶得慌,叫我拿本《左傳》給他看,我不認得字……”

阮碧失笑,說秀平,我聽著,這個理由這麽熟悉呢。”

“這……都怪我不識字。”秀平尷尬地笑了笑,重重地說,“這回真是要看書。”

“秀平,不好意思,我這會兒也忙,沒空去幫三叔,你可以往前麵的院子找三弟幫你,他認得字。”

“姑娘。”秀平低低叫了一聲,眼睛裏帶著一點哀求。

阮碧恍若未視,淡淡地說秀芝,送秀平去三少爺的院子。”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