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充耳不聞,帶著秀芝快步走進寺廟的後院。

那守門的僧人也是有眼力的,看她雖然打扮素淨,但是穿著的布料很好,且通身氣派,便是名門之後,也不阻攔,卻把那兩個追她的漢子攔在門後。那兩漢子在那裏叫叫嚷嚷著,阮碧和秀芝也不回頭,一直往裏走。

忽然,身後響起一個女子的低喝哪裏來的浮浪漢子,不長眼睛,亂撞?撞壞我們老和姑娘,你拿幾條小命來賠?”

阮碧一怔,頓住腳步回頭,隻見門口站著一個氣派十足的老太太,身著褐色團花衣衫,滿頭銀絲往後梳成一個團髻,隻別著一支珠釵。珠釵上的珍珠拇指大小,渾圓晶瑩,恰如滿月。她雖然看著臉色蒼白,但是神色不怒自威,一看就身份不俗。扶著左胳膊的是一個身材苗條衣著華麗的少女,耳邊雙垂髻,隻插著點翠花鈿,豐神楚楚,正是與阮碧有一麵之識的沈嫿。兩人身後跟著一幫嬤嬤和丫鬟,的是其中一個老嬤嬤。

不那兩漢子說了,那老嬤嬤說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們老爺姓沈,朱雀大街第一家,你們盡管來找。”

凡是京城裏的人都,朱雀大街第一家就是沈相府邸,那兩漢子大概惹不起,哈腰點頭。

老嬤嬤嫌惡地說快滾吧。”

那兩漢子無奈地往門裏瞅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看到沈嫿,阮碧已猜到這老的身份,不好打照麵。轉身剛想走,聽得身後那老嬤嬤又姑娘,莫怕,那兩浮浪漢子已叫我們趕走了。”

阮碧隻得停下腳步,回頭行禮說多謝。”

沈嫿忍不住“咦”了一聲。

沈老詫異地看著她,說,嫿兒認得這位姑娘?”

沈嫿眼神閃爍,低聲說並不認得,隻是這位長的好看,孫女心裏驚歎。”

看來她已經的身份,阮碧心想。

沈老上下打量阮碧一眼,頷首說確實好看,骨清神朗,氣態從容……”頓了頓,眉心微蹙地說,“我看著有點眼熟呢?”

方才的老嬤嬤湊上前說這位姑娘有幾分象咱們家的秀大姑娘。”

“是哦,確實有幾分象秀兒。”沈老看著阮碧的眼神透出三分親切,“姑娘,你是哪家的?”

阮碧還沒有回答,聽到背後傳來老的冰冷聲音五丫頭,你跑這裏來了?”

沈老詫異地抬頭,看看帶著一幹丫鬟婆子款步的老,又看看從容不迫的阮碧,身子微晃,臉色煞白,青青的血管都浮了起來。

阮碧轉身行禮,說祖母,方才在外頭,遇到兩個閑漢糾纏,便進來躲避。”

老眼如寒冰的看著沈老,對阮碧說你仔細些,這世間最多的就是這類閑漢小人,胡攪蠻纏,血口噴人,指黑為白。”

沈老臉色未變,她身後一幹人紛紛變了臉色。

阮碧低聲應是。”

倒底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鬧將起來不好看。老也不願意太掉的架子,點到就止就好,攜她手說走吧,以後碰到這類閑漢小人,躲得遠遠的就是了。”

“是。”阮碧又應了一聲,扶著她,目不邪視地從沈老身邊經過。

出門往客堂方向走了十來歲,鄭嬤嬤了,詫異地問不是要去聽方丈升座講經嗎不跳字。

老冷冷地說聽?這回是為沈家那個老講的,咱們吃過素齋就吧。”

吃過素齋,一夥人就打道回府了。

老原本想出來散散心,結果更添一樁鬧心事,一路上都沒有。

回到府裏,各回各院。

阮碧回到蓼園東廂,打著嗬欠逕直進裏麵,卻見書案上擺著一個錦匣,不由一愣,叫寒星進來,問這錦匣哪裏來的?”

“是秀平送來的。”

秀平送來,難道是晉王賞賜的金子?“可曾說是?”

寒星搖搖頭,說不曾。”

“那你打開看過沒?”

寒星又搖搖頭,說秀平說,隻能姑娘看。”

阮碧皺眉,屋裏的小丫鬟太不謹慎,疏於防範,看來還得好好教教。

秀芝低叱糊塗,別人送,能不檢點一下?萬一是不幹淨的,豈不是要害死姑娘?又萬一對不上數,到時候找誰扯皮?”

寒星嚇一大跳,眨巴著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阮碧看她如受驚的小鹿一樣,隻得擺擺手說你下去吧,長個記性,下不為例。”

寒星點頭退下。

阮碧打開錦匣,眼前頓時金光大作。

秀芝眼前一亮,興奮地說姑娘,咱們發財了。”

錦匣裏整整齊齊地排著十塊金條,上麵刻著各色圖案,有花開富貴,有萬馬奔騰,有年年有餘……阮碧從前其實不太喜歡黃金,覺得低俗,更喜歡鉑金的光澤含蓄優雅。但是眼前這一片金燦燦,如同秋日的麥田一樣,叫人打從心眼裏歡喜起來。

“姑娘,這裏倒底有多少呀?”

“大概是一百兩吧。”阮碧心不在焉地說著,晉王還真夠意思。一百兩黃金,就是一千兩銀子,相當於後世的六十萬人民幣。特權階層可真富有。

“天哪,姑娘我這輩子從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黃金?咱們放哪裏呢?會不會招小偷呀?不行,咱們得找個地方藏起來……”秀芝激動的語無倫次。

阮碧失笑,拿起一塊金條看著。看到後麵,臉色頓時黑了。把金塊往錦匣裏一放,說你把金子送給三老爺。”

秀芝的激動僵在臉上。“為?”

“叫你送,你就送。”

秀芝拉長臉,極不情願地說姑娘這麽窮,難得發筆大財,為送?再說姑娘不偷也不搶,這是晉王爺求字的賞賜,是姑娘的字寫得好,應得的,我不送。”

她一向聽話,難得這麽倔,阮碧隻得好聲好氣地說金塊背麵刻著晉王府的標記,留在我手裏,是個禍害。”

“禍害了?”秀芝不解地問。

阮碧也懶得再跟她解釋了。“你送就是了,這金子咱們不能收下。”收下這些金子,將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直接就以瓜田李下之名被打包送進晉王府裏。不這是晉王故意的,還是疏忽了?他這個人行軍打仗出來的,一軍之統師,心計謀略隻會比更厲害,還是一點好。

秀芝很不情願地抱著錦匣走了。

阮碧也是心疼,一百兩金子就這麽飛了。在榻上歪著,一閉眼,金燦燦的金子就浮現腦海。不過一想到這些黃金或許是晉王的“買妾之資”,腦海裏的金燦燦頓時變成林姨娘跪在大麵前的謙卑姿態……

正胡思亂想,聽得門簾響動,睜開眼睛一看,秀芝,手裏依然捧著錦匣說姑娘,三老爺說這是晉王賞賜的,他敢自作主張收回?姑娘要是不想要,找晉王說去。又說長者賜,敢辭的?”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對對對,就是這一句。”

阮碧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問晉王……不在三老爺院子裏?”

秀芝搖搖頭說不在,我聽秀平說,賞賜是他派下人送的。”

“好。”

阮碧看著錦匣,猶豫不定。收下吧,求字的賞賜,原沒有。但是萬一哪個有心人借機發揮一下,就被動了。終究覺得還是太危險了,翻身下榻,說秀芝你抱著金子,咱們去見三老爺。”

正是午時,許是丫鬟婆子們都去休息了。香木小築裏靜悄悄的,東廂房石階上坐著的一個小丫鬟用手支著下巴,閉著眼睛,腦袋不停地點一下。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睛,見阮碧和秀芝,趕緊站起來,低聲說五姑娘這會兒來了?秀平睡著了。”

“我是來見三叔的,他也睡著了嗎不跳字。

“三老爺在書房裏,方才還要茶水,這會兒不睡著沒?等我去看一眼。”小丫鬟悄步走到書房門口,揭起簾子進去,一會兒出來說,“三老爺還沒有睡,請姑娘進去,我去給姑娘備茶。”

“不用了,我隻呆片刻。”阮碧帶著秀芝進書房。

阮弛坐在榻上看書,看著秀芝手裏捧著的錦匣,不屑地說?有膽要又不敢收?”

“我若是收下了,三叔你豈不是要提心吊膽了?”

“我有好提心吊膽?”阮弛不以為然地說著,心裏卻著實有點忐忑。晉王對五丫頭有意,已是確鑿無疑。五丫頭如今又得老歡心,連去天清寺吃齋供奉都帶著她。若是她成了晉王的人,於真是百害而無一利。須得破壞的幹幹淨淨才行。這麽一想,忽然覺得糊塗了,五丫頭不肯收下賞賜,不就是個時機嗎?把金子還給晉王,再添油加醋一番,說她死活不肯收下,說她喜歡謝明月……讓晉王失望,徹底斷掉念想,也不會束手束腳。

“行了,你既然堅決不肯收下,我也隻好還給晉王了。”

阮碧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他忽然來個大轉變,心裏詫異,但是不管如何,目的是達到了。示意秀芝把錦匣放下,行禮退了出來。

阮弛合上書,若有所思地看著阮碧的背影。晉王位高權重,又年少英俊,多少女子看到他,連腳都拔不動,她卻一推再推——一百兩黃金都舍得推掉,這個侄女究竟是個樣的人呀?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