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和曼雲一起走進裏屋。

老坐在正廳主位上,微微蹙著眉,眉宇間還殘留著一絲驚異。

看到阮碧,她站起來說五丫頭,跟我去偏廳吧。”又對曼雲說,“你把那些小丫鬟打發遠點,別讓她們吵著我們了。”

曼雲點點頭,衝小丫鬟們擺擺手,小丫鬟們端著殘茶和糕點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阮碧上前一步,扶著老進偏廳的榻上坐下,見窗簾都還沒有卷起來,屋裏光線暗沉沉的。又到窗前把簾子半卷,外麵日頭正好,秋日的陽光照在樹枝頭,斑斑點點十分可喜。

“你且坐吧,這些事等會兒讓小丫鬟來做就是了。”老衝她招招手。

阮碧到她腳邊的圓墩坐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

老仔細看她一會兒,說五丫頭,你實話告訴我,去長公主府裏時,她可曾跟你說過?”

阮碧不解地問祖母說的是指?”

老猶豫,見她不象是裝模作樣,又問可曾……跟你說過她家的少爺?”

阮碧詫異地問顧小白?”

老皺眉輕叱可以直呼人家姓名?若是讓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們阮府沒有教養。”頓了頓說,“便是他,長公主可曾和你說過?”

回事?

先是東平侯來訪——這本來也是尋常事,她與老交好,平日裏沒事兩人互相串門,一個月總有這麽一趟來回。隻是這位東平侯雖是個性子和善的老太太,但門底觀念甚重,從前對連正眼都沒有看過,這一回卻是親切地拉著的手,且又邀請到東平侯府裏去玩耍,看起來就十分詭吊。

後有老的追問——每回從長公府裏,她可都是一一問過細節的,特別是公主說過,做過。隻是這回,問的不是長公主,而是顧小白。

再有大仇眼的眼神。

阮碧不傻,隱約猜出是回事,隻是實在無法說服,顧小白與?一定是那裏出了。想了想,她謹慎地說不曾和我說過顧少爺。”

“哦,那你在長公主府裏可曾跟顧少爺說過話?”

“顧少爺住在定國公府,不常在公主府裏走動,倒是見過幾麵,說過幾句場麵話。”

“你看他如何?”

阮碧翼翼地說隻是打過幾個照麵,相貌是一等一,不性情如何。”

老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眯著眼睛看著阮碧,陷入思索當中。

定國公府,顧氏一族,在京城裏也是名門望族。追溯起來,也要從太宗皇帝說起來。顧氏先祖出身草莽,本是太宗皇帝的貼身侍衛,與北漢交戰時護駕有功,封為將軍,而後在平南大戰中屢立奇功,封為定國公,世襲罔替。如今已是五世,因為娶了惠文長公主,又成為皇親國戚。與他家攀親,於日薄西山的阮府來說,實在大有益處,隻是女兒……

阮碧見她神情忽喜忽憂,心裏直犯嘀咕。

這時,外麵小丫鬟傳大來了。”

老回過神來,衝阮碧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阮碧到偏廳門口,跟大正好打個照麵,趕緊行禮母親。”

大眼睛裏如同撂著一塊生鐵,瞅她一眼,不吱一聲,揭起簾子進去了。

老坐直身子問東平侯走了?”

大點點頭,在旁邊坐下,身子前傾,低聲問母親,這事咱們回話呢?”

一向果斷的老也猶豫了,把阮碧許配給徐川陽,可保女兒阮蘭下半輩子的安康,把阮碧許給顧小白,可以京西阮府的光耀門楣。在親生女兒的幸福與京西阮府的門楣之間,她第一次感覺到左右為難。想了一會兒,說東平侯這,也不過是遞個口風,這具體的事還得慢慢才能落實,先別著急回話,到時候再說吧。”

大皺眉說母親,這不妥當吧。雖說是遞口風,也是要回個話才行,否則豈不是怠慢了惠文長公主?”

老大感頭疼,說就看中五丫頭呢?若是二丫頭多好,立馬就可以答應了。”

這句話如把尖刀戳在大心窩裏,當時東平侯說是受惠文長公主之托來說個親事,她還當是二姑娘,滿心歡喜。及待後來聽說是五丫頭的時候,她都想拿根棒子打東平侯出府了。這究竟是造的孽緣?二丫頭與延平侯府謝明珠的婚事讓五丫頭給毀了,這定國公府的婚事又讓五丫頭給搶走了。自打病好後,這五丫頭就是來添堵的,大越想越氣,手指掐進手心,下定決心,要把這樁婚事還給二姑娘,實在不行,就攪黃了。

在心裏反複斟酌言詞,一會兒,大說這樁事說起來也是奇怪。那回四個丫頭一起去長公主府裏做客的時候,長公主原是喜歡二丫頭的,還特意賞她金錁子。二丫頭還跟我說,顧少爺親口點她的詩為頭籌。所以,方才東平侯,我原以為是替二丫頭說的,無端端的就換成了五丫頭呢?”

老說多半是紫英真人在長公主麵前說了吧。”

提到紫英真人,大心裏又是入骨之恨。想與她交往十來年,沒少捐錢給玉虛觀,一心想要她為二姑娘美言幾句,她卻一聲不吭,反倒便宜了五丫頭。她打定主意,以後再不捐錢給玉虛觀了。

“你說,是顧少爺親口點二丫頭的詩為頭名?”

大點點頭。

老想了想,下定主意,說這樣子吧,你改日去拜訪一下惠文長公主,聽聽她的口氣。若是二丫頭能許給顧少爺,就最好了。”

大心裏竊喜,點點頭說還有一樁事,上回說的浙東盧家二房的嫡三子,已經托人打聽過了。說是為人踏實,恪守孝道,身體康健,才學也不。”

這樁婚事是替四姑娘說的,老也懶得費心思,說打聽清楚就定下來吧,浙東盧家也是世家大族,教育子弟不會差的。”

大頻頻點頭。世家大族教養子弟是不差,這位盧三少爺的風評也不,隻是聽說似有龍陽之好。她便是衝這一點選的他,她這前半生因為林姨娘大部分夜晚都是獨守空閨,少不得也要讓她女兒嚐嚐這滋味。將來若有人問起,她大可流著眼淚說,當時不曾打探清楚,可惜了我家如花似玉的四丫頭。

隻是,這事有個障礙,便是大老爺。

沉吟片刻,大猶豫地說不過四丫頭這樁婚事,老爺怕是不會同意,他一心一意想將四丫頭許給徐少爺呢。”

老沉下臉說胡鬧,這事我已經罵過他了。”

“我也說過他,論情理,這五丫頭許給徐少爺才合適,嫁也可以幫襯小姑。他卻跟我說,他答應過林姨娘的,又說林姨娘離開的時候隻求了他這樁事……母親,你說這是事呀?咱們家姑娘的婚事,還要去聽一個姨娘的嗎?倒把我一個正室放哪裏了?”說到最後,大眼底一抹暗紅浮起。

老擺擺手說我都已經罵過他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大扯出手絹,裝模作樣地抹掉眼淚,說母親,還有些管事在等著我,我先去議事廳了。”

“去吧,去吧。”

大走出裏屋,見阮碧還在廊簷下站著,皺眉說還不回的院子裏,在這裏杵著做?整日裏隻偷懶,跑東跑西,象一個大家閨秀嗎?前幾日我太過忙碌,也沒有來得及檢查你的女工如何了。晚請安的時候帶上讓我看看,先說在前頭,別又拿黃梅挑花繡的來糊弄我。那針法就是用來納鞋底的,不?”

不遠處原有幾個小丫鬟閑站著,聽到這番話都是心裏一凜,生怕大的怒火發作到身邊,趕緊悄手悄腳地閃到一邊去了。

這分明是借機發作,阮碧平靜地說母親,是曼雲叫我在這裏等她的。”

話音剛落,曼雲從屋裏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張方子,笑盈盈地說大,五姑娘似是犯了秋咳,我找了一張老前陣子用過的方子給她。”

大心裏尷尬,又思忖方才好似過份了一些,便和緩神色,說好端端地咳嗽起來了?可要請個郎中看看?”

阮碧笑著說隻是咳了兩聲,並無大礙,不需要請郎中。孩兒不孝,讓母親掛心了。”

大還想說,忽然見大老爺急匆匆地進來,神色慌張,冠帽都歪了。心裏一驚,也顧不得打壓阮碧,忙迎上去問這個時辰了?”

大老爺問母親可在屋裏?”腳步不停地經過大身邊往正屋方向走去。

“在屋裏呢,可是出了事?”大忙追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裏。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