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秋水橫波天無色(中)

“耍著我玩?”寧朗臉一白,然後瞬間又變得通紅,“他……他……竟拿這事來玩!”

“誰叫你笨!”宇文洛眼一翻,“男人當然不可能和男人成親,他豈會不知道,況且他的風流韻事滿江湖的流傳著,絕非喜好斷袖之癖的。白日裏他的目的已達到了,這解除婚約一事是遲早的。”

“哼!”寧朗霍地起身,“我現在就去和他說。”

“慢著。”宇文洛趕忙拉住他,“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按我說,這事不可莽撞了,你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就你和他好好的談談,問問當年訂親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對蘭家雖不甚了解,但那樣的世家當然是子女眾多的,也許你真和蘭家某位小姐訂了親,隻是弄錯名字了,若真是那樣,他可就是你的大舅子,可不能得罪了。另外你再寫信回家問問你爹娘是怎麽回事,到那時再做決定,畢竟和蘭家結親……”宇文洛看向那個妖邪懾魂的人,目中露出謹慎,“你看看現今蘭家在江湖的勢力,再看看這位曆代來最厲害的蘭家家主,那可真是江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事,所以你要慎重行事。”

宇文洛說了這麽一大段,換來的卻隻是寧朗莫名其妙的眼光,扒了扒腦袋,道:“大哥說的太複雜了,弄得我頭暈。不過我聽大哥的,現在不去說,等下我單獨找他說。娘親說給我訂親的是蘭殘音,那當然就是他了,所以解除婚約就可以了,其他的跟我又沒什麽關係。”

宇文洛瞠目看著他,半晌後吐出一句:“頭腦簡單果然是福。”

“好字!”

這邊寧朗解決了困擾他的事,那邊明二也寫完了字。

“字好詩佳!”

看罷明二的字,秋長天等紛紛讚道。

“請小姐笑納。”明二將字遞給秋橫波。

秋橫波接過,雪絹紙上數行草書,不是張狂無忌,也非灑脫不羈,龍飛鳳舞中卻是一種淡雅的超然,一種形跡無痕的飄緲,還有一份無可逐摸的寫意,果是字如其人。而這詩: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纖羅衣,左右珮雙璜。

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芒。

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

寄顏雲霄間,揮袖淩虛翔。

飄颻恍惚中,流盼顧我傍。

悅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這詩既讚了她的美貌,又蘊一份傾慕。心頭一絲甜意,臉上一份霞光,抬眸看著眼前的人,修長高岸,若玉山孤鬆。

“得二公子贈字,橫波無以為報,就以‘天絲衣’作酬,還望莫要嫌棄。”秋橫波盈盈看著明二道。

然後便見一個嬌俏的丫環捧著‘天絲衣’進來,目光好奇的欣喜的打量著明二。

明二目光看過秋長天,又看看秋橫波,沉吟了片刻,微笑抱拳:“在下卻之不恭了。”

其他幾位年輕人見之卻是麵露羨慕之色。

這又豈隻是贈字酬衣那麽簡單。

“才子佳人呀才子佳人。”

幾人如此想時,卻有人就這麽直白的說了出來。

蘭七搖著玉扇,目光在明二與秋橫波之間流轉著,臉上的似笑非笑,“二公子如此人才,本少本來還想為九妹打算打算的,誰知……唉,秋小姐姿容絕世更兼蘭心之質,九妹實不如也。”這話說得似真似假的。

“哈哈……七少說笑了。”秋長天笑道,“今日機會難得,來,來,我們再飲幾杯。秋臧,去把那壇‘青葉蘭生’拿來,今夜我要與幾位賢侄共醉一場。”

那一番暢飲直至戌時末才止,酒濃意盡,賓主皆歡。

宴散後,寧朗扶了略有醉意的宇文洛回了他們合住的院子。

“真是太有意思了!”宇文洛一進房便嚷叫道,腳步雖有些不穩,可一雙眼睛卻是晶亮清醒的。

“什麽有意思了?”寧朗給他倒一杯茶。

“這些人啊。”宇文洛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手捧著寧朗遞給他的茶,看著杯中一圈一圈的漣漪,“秋長天雖說於名利淡薄卻想要個當‘蘭因令主’的女婿,南臥風本也是極清高的人但與秋長天深交數十年當然助他,花清和自始至終含而不露極有城府,梅鴻冥不問外事卻可看出是個心誌堅定之人,而明二、蘭七……嗬嗬,他們才是最厲害的,長天山莊交手兩回合,不分勝負啊。”

“沒有啊,他們隻交手了一回。”寧朗喝一口茶,清淡宜人,滿意的再喝一口。酒真的沒有茶好喝呀。

“還有一回是無形的。”宇文洛眼睛亮亮的看著虛空,仿似那裏正有人過招,“秋家女婿這個位子許多人想坐,但即算是出色如蘭七,也隻有三、四成機會,因為還有其他世家的公子,更且還有一個明二。而相較於被稱為‘碧妖’的蘭七,我想秋長天、秋橫波更願意選人人敬仰的‘謫仙’明二,妖邪難測與溫雅出塵當然後者更可宜可靠。所以白日裏你上前詢問時,蘭七便當機立斷的承認與你的親事,大家或都當成了鬧劇,可這鬧劇背後卻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六大世家之蘭家、寧家關係非同一般的深,畢竟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絕對是情誼深厚的,再且,江湖上誰又不知寧家與淺碧山同氣連枝呢,與寧家深厚自然也與淺碧山深厚。”

“喔。”寧朗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蘭七這人思維敏捷遇事果斷,非一般的厲害呀。”宇文洛轉著手中的茶杯,“而那個明二公子則是製敵無形。”

寧朗打了一個哈欠,問道:“怎麽說?”

宇文洛啜一口茶,才道:“席間他提起花大公子救明六姑娘的事,明裏是說明家感恩,暗裏卻透露著六姑娘對花清和有意,明家父母也是相當中意的,你想秋長天何等樣人,豈會有聽不明白的,既然是明家相中的人他當然不會去搶,更且看花清和對六姑娘的關心,或也是心中有意的,自然更不會把女兒許給他。而梅鴻冥那一句話雖讓人看出他赤子心性,但也讓人看出他於人情世故上毫不知轉還,日後武功造詣或許會很高,但絕不是一個可統領江湖群雄的人才。秋長天有‘儒俠’之稱,才華了得,友遍天下,又是華州武林領袖,他那樣脾性的人自然會喜歡與之相近的明二。”

“喔。”寧朗又應了一聲,心裏隻想爬上床去,可看宇文洛依是精神抖數,似要來個通宵夜話,不由連連打著哈欠,但盼他快快說完。

“後來秋橫波來了,那種容色哪個男人能不動心,所以才有了那字、那衣,雖未明說,可在場幾人心裏都明白那就是訂親的信物了。”宇文洛越說眼睛越亮,“蘭七雖失了機會,卻還不肯讓他們好過,一個蘭家九妹便在秋橫波心頭紮上一根暗刺:明二公子這樣的人才可是每個女兒都會喜歡的,再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嗬嗬……談笑殺敵啊……嗬嗬……”說著說著便笑起來了,“真是太有意思了,竟然有這麽多出色又有意思的人,又趕上‘蘭因璧月’失蹤,江湖又起波瀾,老天生我果有大用,就是讓我來見證這一段風雲的!”說著這話,臉上一臉的豪情與興奮,真當是天降大任於斯了。

寧朗卻不管宇文洛那一番興奮,實在很困,起身往床邊走去,“大哥,很晚了,睡吧,明天再說。”

“喂,我說了這麽多你聽進了沒?”宇文洛起身追問著。

“嗯,聽了,不就是說明二公子和蘭七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嘛,那個秋小姐早就說了。”寧朗擺擺手爬上了床。

“喂,不是這麽簡單的。”宇文洛扯著他,“明二、蘭七這兩個人我看不透,一個出塵脫俗偏又行凡塵之事,一個一身妖邪卻身在名門,你以後要小心點,特別是那個蘭七。”

“嗯。”寧朗眯著眼睛應了一聲,然後翻個身,不久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已然睡著了。

“喂!”宇文洛推了推他,卻得不到半點回應,“唉,算了,睡覺。”說罷把寧朗往裏一推,倒下,扯過被子,不一會兒也沉入夢鄉。

第二日,兩人都起晚了,外頭早已是朗日高照。

“兩位賢侄睡得可好?”秋長天含笑問道,“昨晚大家都多喝了幾杯,所以我吩咐下人們不要去吵你們,讓你們多睡會。”

宇文洛、寧朗一看廳堂裏大家早已在座,就他們倆人格外的晚,不由各自鬧了個大紅臉。

“晚輩貪睡,讓前輩久等。”宇文洛、寧朗忙道歉。

“沒事,快過來吃飯吧。”秋長天招呼他倆。

“寧世兄昨夜可做了好夢?”

寧朗剛要坐下猛地聽得蘭七問話,不知怎的心就是一慌然後全身一震沒控製好力道,砰!好好的凳子便散了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廳中幾個愣了愣,然後蘭七率先大笑出聲,然後花清和、梅鴻冥相繼失笑,秋長天、南臥風也是忍俊不禁,便是明二也是一臉笑意,幾人看著地上的寧朗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宇文洛則是一臉哭笑不得。

“秋臧,快去換張凳子來。”秋長天趕忙吩咐,又關切的問向寧朗,“賢侄可摔著沒?”

“沒事,沒事。”寧朗噌的跳起身來,看看依在笑著的蘭七,心裏不知怎地沉了沉,轉開了頭。

“唉呀,都怪本少冒失,嚇著了世兄。”蘭七玉扇一收,斂笑施禮,道,“世兄大人大量,可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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