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香檳大道慢慢地往回走。

“你有什麽看法?”李歐停下腳步,看著遙遠的海平麵問道,“辛沙克的意圖我猜不透。”

“他的言詞懇切,不像編織的謊言。”陸月舞跨著長劍,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掃視坡道下方繁忙擁擠的人群。她想了想答道,“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老話:‘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他說的無法作假,很好查探。”一艘船——一艘名義上屬於千麵手,卻聽命於辛沙克的大型商船。李歐心想,他的手段一定十分高超且毫無破綻。“隻是出海……”海平麵雲層翻滾,黑氣有如死亡在張牙舞爪。“風暴季節遠未過去。”

“我乘船而來。”陸月舞首次提及她的旅程。“水手們曾說,風暴季節商船擱置,漁船被卷上海岸,唯有龐大艦隊敢於出航。”

“還有一類人即使劃著小舢板也敢乘風破浪。”李歐提醒。

“我沒忘記,”陸月舞歎息一聲,“還有走私販及海盜。”

她看著李歐,李歐卻是沉默不語。隻有這個季節,海上暢通無阻,沒有軍艦巡邏。他們可以肆無忌憚,隨處交易。利益讓人瘋狂,以至於使人忽視致命的風險。

“我知道。”李歐呼出一口氣,緩緩地說,“這太過危險。違法且毫無保障。”就算投上一份意外險,保險公司也不會理賠。但他擔心的不是這些。辛沙克若要加害於他,不會以船隻傾覆這般麻煩又奢侈的手段,雇傭幽影修女簡便且快捷,還有信譽保證。況且,他們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我覺得巴洛德和他做了交易。”他說。

少女想了想,“矮人……他會害你嗎?”

“不會。”李歐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這是一場騙局,我擔心辛沙克的秘密對我毫無用處。隻是他們表演得太過出『色』,而我的好奇心也過於旺盛。“我擔心風險與回報不成正比。”他說。

“你看重回報。”陸月舞毫不客氣地道出事實。“如果沒有我與羅茜,隻怕你已迫不及待地答應了,而不會尋找借口考慮。”

所以羅茜才會選擇賴在我身邊不走。李歐心說,我和她是一類人;而與你卻有分歧。“我們需要財富、地位,以及諸如此類可以充當擋箭牌的東西。”李歐認真地說,“這與『性』格無關,這是我們要麵對的現實。隻要我們毫無作為,我們就隻是無名小卒。”他頓了頓,“雖然卒子可以吃掉王帥,但更多的卒子都死在棋手的手中。”

“風暴,監獄,刀劍……風險擺在眼前,而你打算以三條『性』命換來多大的回報?”陸月舞質問,“數百金幣?還是幾枚寶石?又或者別人口中的秘密?”她果然看懂了他,分毫不差。“秘密是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盯著李歐的雙眼,“因為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屬於你的,而不是我與羅茜的。你不會與旁人分享。”

李歐不知如何開口。他的秘密的確不願與人分享,但那是因為它太過私人,告訴給她們也毫無助益,隻會徒增煩勞。直到如今,他也隻能一點點地抽絲剝繭,在彎轉曲折覆滿冰雪的道路上緩步前行。“月舞……”他叫道,卻發現陸月舞徑直向遠處走去。她打算離開他了?李歐忽然心『亂』如麻。

她一直走下長長的坡道,在一條狹窄小巷的入口停留了片刻,然後拐入了裏麵。李歐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卻遍尋不著少女的身影。“月舞?”他叫了起來。在堆滿木桶和板條箱,懸掛衣裳的巷子裏奔跑。泥水飛濺。他踢倒菜籃,踩壞木箱,最終一聲貓咪的叫聲為他指引了方向。他聞聲尋了過去,正好看見少女蹲在角落裏,她雙手捧著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

李歐鬆了口氣。“我以為你走了。”他邊靠近邊說。

“為什麽要走?”她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提出建議,你考慮是否采納。我是你的護衛,不是你。無法替你做出決定。”

李歐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看著她輕輕撫『摸』小貓的腦袋。她的側臉慢慢爬上溫和的笑容,仿若初春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冰麵上,七彩斑斕,熠熠生輝。“我已經想好了。”他情不自禁地放低了聲音,輕聲說,“我們得去。”就算你對我心中不滿。“我們無法無視他們的‘好意’。”棋子也會變成棋手,盡管前路艱辛。

陸月舞捧著小貓站了起來。“羅茜我無法保證。”她說,“但我既已立下誓言,就會效忠、守護於你。除非……”

除非我令她失望頭頂,除非我做出她無法容忍之事。“沒有除非,永遠不會如此。”他不是唯權力與金錢是圖的政客及商人。“我是煉金術士。”李歐說,“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應該緊盯何處,應該把手放在哪。”

“我知道。”陸月舞轉過頭來,小貓在她的掌中爬動,喵喵叫喚。“所以我仍然信任你。”

李歐一聲不吭。他不知應如何回報陸月舞的信任。小人物隻有往上爬才能確保安全。他看著陰沉的天空想到,艾音布洛不是如少女幾月的見聞那般絢爛繁華。這裏的陰影及罪惡足以如烏雲般吞沒陽光,其中的冤魂足以塞滿整片繁星洋,就連海底的海神之殿也能聽見他們的哀嚎與詛咒。

少女看著掌中有著純黑『色』『毛』發的小貓。“我想把它帶回去。”她忽然說。

“隻要你喜歡。”李歐回答。

“什麽?你帶回來了一隻貓!”羅茜大聲喊叫。

“有什麽問題嗎?”陸月舞平靜地看著大發雷霆的羅茜。她的紅發上下飛舞,仿若爆炸的火光。“你連睡在死屍旁邊也能談笑自若。一隻貓,值得大驚小怪?”

“不行,我堅決反對!”她說什麽也不肯讓步。

她應當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呀。“為什麽?你害怕它?”李歐忍不住問。

“看看它的樣子,它的皮『毛』是黑『色』,純粹的黑『色』!”

“那又如何?”

“黑『色』代表不詳。”羅茜誇張地說,“你們會不知道?”

“你是法師,什麽時候成了預言家?”

“我說我有預言的天賦,你信嗎?”她轉向陸月舞,“你信嗎?”然而他與陸月舞都隻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她歎息一聲,無力地垂下肩膀,表情漸漸平靜,“留著它遲早會出事。”她說,“可是看你們的眼睛,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話。”她甩手走向自己的房間,“我咱們走著瞧。”她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