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竹林中,夜風徐徐。

羲族少女細細打量著手中的土靈珠,目光陷入那圈土黃色光暈中,卻陡然沉溺進去,久久無法自拔。

這時,麵無表情的老者已然將身前的酒盅斟滿,他看了眼一臉麻木的客家娘,輕輕拍了拍手,一個青衣小童走進竹林,當他的目光落到老者身前盛滿酒水的琉璃碗中,不由得神色大變,猛地跪倒在地上不住向老者磕著頭,嘴中嗯嗯啊啊地哀叫著。

“輪到你了嗬,別怕,一會就不疼。”隨著老者冷漠的聲音傳出,那名小童剩下的左手詭異地從中折斷,童子的元陽精血飄過暗沉的夜色,如長虹般澆灑入琉璃碗中。

血光飄過眼簾,將客家娘從恍惚中驚醒,抬起頭看向老者。當她目光落到那血酒相融猙獰可怖的琉璃碗中時,不由得微微一怔,適才那飄渺卻詭異的故事漸漸地浮現在腦海中,清晰無比。

婆娑月影中,裹在黑袍鬥篷裏的老者伸出幹枯的食指戳進酒碗輕輕攪和著,直到血色愈發濃鬱,這才滿意地將手指拔出,舔嗜著指尖的血漿,隨後抬手,將滿滿一碗的血酒飲盡。在他對麵,少女慘白著臉顫抖著,眸影中倒映著流過老者麵頰血紅**,懷中的靈珠黃光大作。

“撲通!”

絕美的少女昏倒跌落,而那顆土靈珠散發著炫目的光暈,一點一點地融入她光潔的額頭,之後不見了蹤影。

“小青,這具肉身你應該滿意了吧……我們等你。”

……

“武道玄道詭道,你們分頭尋找!”

荒野中,周繼君牽著洛滌塵的溫玉般的纖手冷聲喝道。三道蛇人飄出體外,騎上各自的坐騎往四麵八方遊蕩開。

“哥,我看那誇角雖然古怪,但似乎真沒有什麽惡意,阿珂姐姐應該會沒事吧。”

“但願如此。”周繼君麵色陰沉,心意飄蕩開來,細細思索著,卻久久未能理出頭緒。誇角的故事和他對小青的感情絕對是出自肺腑,可為何又會遺露出這些若隱若現的破綻來,而自己當時居然毫無覺察。這神秘的羲族武尊,在這京城棋局之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一時間,周繼君腦中紛亂無比,仿佛要炸開鍋。一直以來,高挑絕美的羲族少女在他心中占著個不上不下的位子,初見時候並沒有多深的印象,隻是驚豔於她的傾國之色,也有些欣賞她在黑水大殿之上的直爽和果敢,然而周繼君心有執念,壓根沒有想過其他。直到三個月後,再次在京城中邂逅,機緣巧合下救了她,卻又陰差陽錯地有了肌膚之親,或許在那時,阿珂的身影才漸漸沁入他的心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在今日終於盛開了。

按下腦中恍惚雜亂的念頭,周繼君目露精光,仔仔細細地掃視過地上的塵泥,卻再也見不到來時候潑下的水滴,大地一片空曠,四野之中隻有風嘯和蟲鳴。

“道主,吾等巡視方圓十裏,連人煙之跡都未曾發現。”

不多時,駕著紫風的玄道蛇人回轉稟報,在它身旁,武道和詭道皆是一臉嚴峻肅穆。

洛滌塵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想起了那些傳奇怪談,眉頭微皺握緊周繼君的手輕聲問道,“哥,莫非那誇角是精鬼?而之前的大莊園也是鬼宅?”

“精鬼?”周繼君眼皮挑起,冷冷說道,“隻是裝神弄鬼罷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轉,免得娘擔心。”

“那阿珂姐姐怎麽辦,萬一那誇角真的不懷好意……”

月光下,白衣少年抬起頭,巡視著雜草叢生的荒蕪四野,麵色沉凝冷峻,眼底的寒光一絲絲溢出,卻沒再多說什麽。

……

將洛滌塵送回白衣庵,在少女幽怨的目光中,周繼君狠下心腸並沒有進去,徑直離去。他很想看一眼娘,不過京城裏各式各樣的耳目卻由不得他。他與滌塵親近,還可以被誤認為風流好色,可若是再接近洛青遊,那麽有心之人便會浮想聯翩起來。

穿越夜幕下的京城,周繼君回到城東小酒肆,隱隱越越間,卻聽到城門外傳來陣陣喧嘩聲以及疾若轟雷的馬蹄聲。心思微動,周繼君轉入酒肆,方進門,便看到那個有著女子般絕美容顏的少年笑盈盈地望著他。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哦?”周繼君微微錯愕,目光掃過一旁兀自飲酒不理睬他的月羅刹和沙摩尼,好奇地問道,“你找我有何事?”

未等千寧臣開口,卻聽月羅刹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道,“我說小君君啊,你大出風頭也就罷了。打完架還跑得無影無蹤,我和小摩尼可是擺好酒席等你回來一起慶功呢。”

周繼君尷尬地揉了揉眉毛,看向從不喜歡掩飾自己表情悶悶不樂的沙摩尼,輕笑著開口道,“莫非你們也晉級了?”

“就允許你君公子大顯神威,不準我和小摩尼出出風頭?要不是小摩尼心慈手軟,恐怕今天又有禦殿武者要見血了。”月羅刹笑著挖苦周繼君,忽然間想到了什麽,四處張望,遲疑地開口問道,“出去時是兩個人,怎麽回來時候怎麽就剩你一個了?”

目光中浮起一絲陰霾,卻轉瞬即逝,周繼君淡淡答道,“她有事去了。至於慶功宴,便等這次大會結束再行也不遲。”

說完,周繼君望向不急不躁的千寧臣,沉聲問道,“還不知千公子找在下到底何事?”

嘴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千寧臣望向窗外城門方向,半晌才回轉過來,“君公子,你莫非不知這京城出大事了。”

“大事?何等大事?”

周繼君眉頭凝起,心念飛射出去,轉眼間便到了城門口。隻見黑潮般的鐵甲騎兵恍若長龍般湧出京城外,城頭烽火熊熊燃燒,數位煞氣濃烈的大將揮舞著兵旗不斷地調動人馬,卻好似大戰在即。

看了眼出神的周繼君,千寧臣幽幽說道,“京裏有人謀反了。”

“嗯?是誰?”周繼君被千寧臣冷不丁的話語一驚,飛眉挑起,心中驚疑無比,在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當口,又有誰會犯著天下無數武者的忌諱,行謀反之事。

“倒也是你的熟人。”千寧臣淡淡笑道,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吊足周繼君的味口。

“他就是大煜一字並肩王世子,北平伯百裏雄。”

“不可能。”周繼君斬釘截鐵地說道,眉宇間泛著冷光,“我與他相識不久,卻也知道他才智謀算不淺,絕非那種不知輕重的世家子弟。就算他有不臣之心,在這時候謀反,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處可依仗的,豈非自尋死路。”

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千寧臣微微搖頭道,“你說的不錯,若我是他也不會在這時候反叛大煜,何況在這個重兵壓城高手雲集的京城。可是,大煜皇室說他謀反,他就隻能成為反賊。”

看到周繼君微微一愣,千寧臣眼中流露出一絲痛楚,卻又轉瞬即逝。

“你以為這百十年來,傳言中大大小小的謀反又有幾次是真的?你將府周氏?抑或是我祖父千雍?”

將府周氏四個字清晰無比地落到耳中,周繼君身體猛地一顫,冰如刀鋒的目光直直刺向麵帶譏笑的千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