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不同於其他各州,它沒有大小諸侯國,因此六道貫通全州直指商會所在的錦翮府。華清府與錦翮府相隔七府九縣,而它和明涼府又隔著五座府城,分別是朝平府、大轄府、滬留府、青澤府和墨香府。

此時周繼君剛剛換上一身白衣,腳踩蘆葦飛馳在朝平府外的淇水河上。

這淇水本是揚子江的支流,卻因水勢急,沿岸低地多,每逢夏秋時候暴雨連綿時總會泛濫,衝上兩岸席卷莊稼作物,有時甚至會侵入一旁的城府。於是府裏官僚鄉紳聯名向煜皇請令,言淇水禍害一方,需得人皇之氣鎮壓。當時在位的煜武帝極其好戰,不時派皇子戰將率領大軍南征北伐,深知民心之重,大手一揮寫下潮平二字派人連夜送往,這座城府也被改名為潮平府。後曆經雛雉宮變,潮字衝了那位權傾朝野的太後名諱,被割去半邊,正名朝平府,自此流傳至今。

“滄海有大淵,名曰墟,位於海之東際。墟邊掛飛瀑,方圓萬千裏,深亦萬千丈。有火蝶生四肢,小者若樹蓬,大者若平山,食朝露之精華,翻卷滄瀾濤濤,遮天蔽日…”

淇水之上,周繼君手執《極墟天書》的七片竹簡,腳踩蘆葦乘風吟念。坐於他肩頭的齊靈兒聽得昏昏欲睡,不多時目光就從竹簡上移到周繼君的麵頰,直勾勾地盯著他眉角那道沉黯的疤痕,偷偷地伸出小手摸索上去,掩嘴輕笑。

“靈兒,你還想不想修道了?”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舉起竹簡朝齊靈兒的小手打去,下意識地模仿起當年爹爹和簡夫子監督他學儒時候的嚴規,可剛到中途便頓住了,卻是齊靈兒竟然乖乖地向他伸出粉嫩的小手,眼中含著淚珠子,一臉委屈。

長歎一聲,周繼君收回竹簡。齊靈兒身形隻有嬰兒般大小,那雙小手更是細俏如棗果,自己這一拍下去還不打得她血肉模糊,手臂分折。

眼見周繼君收回竹簡,齊靈兒破涕為笑,變本加厲地纏上周繼君的脖頸,新換上的火紅小布裙迎風飄舞。

“師父,靈兒想學道,可你念了半天卻隻是在說那歸墟滄海如何如何大,如何如何美,聽得靈兒都想睡去了。”

眸中浮起無奈的神色,頭一遭當師父的周繼君忍住心頭的煩躁將《極墟天書》翻至後兩頁,接著吟念道。

“大道萬千,至柔若水,至遠若墟。玄道之玄不在乎變,而在人。人以己為燃碳,則玄道為烘爐,人以己為螻蟻,則玄道為天地,然則人以己為天地烘爐,則玄道如微渺。宏於己,壯體魄,煉心神,視己為天地烘爐,爾後萬千大道盡在指掌間……”

“師父!”周繼君還沒念完這段,便被齊靈兒打斷,“太長了,靈兒記不住。嘻嘻,靈兒隻想學怎麽變出那個蛇人,師父教我嘛。”

“不積跬步何以至千裏?這玄道之基你尚未領悟,如何能煉那築人篇。”周繼君微微一愣,脫口說道,再看向齊靈兒時,眼中不由得浮起些許失望之色。這便是日後我棋盤中的那顆殺戮之子嗎?如此憊懶不通修煉之道,莫非詭道棋盤之中關於她的那些飄渺無際的推測都是幻象?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毫無授道經驗的周繼君隻覺得頭痛無比,不再理會自顧自翻閱著他手上竹簡的齊靈兒,踩著蘆葦逆流而上。這時,一葉扁舟從上遊緩緩漂蕩而下,穿著布衣的中年釣客微眯著眼睛直直地看向周繼君,形若實質的電光從他眼皮下一閃而過。

“浮生若無為,匆匆如流水。我執青竹竿,願者自上鉤。終於找到你了,君公子。”

中年釣客哈哈一笑,手腕微抬,銀線劃過天際,一尾死去多時的大魚濺起朵朵水花飛向周繼君。半空中,那條緊閉雙眼的大鯉魚忽然張嘴,一柄短劍呼嘯著射向周繼君。

“天行將?”

周繼君冷冷看向那柄劃破空氣的短劍,也是張口,武道蛇人扭轉生出,身形如閃電疾飛向短劍,沉身嗬氣,抬手就是重重一拳轟在劍身上。

“卡擦!”

短劍碎裂開來,和那尾鯉魚一同墜落淇水之中。

“你是哪州將?”周繼君望向對麵看不透虛實的中年人,沉聲問道。

“君公子知道的真不少。”中年男子看到短劍被擋下,也不在意,抬了抬鬥笠,悠然自得地說道,“我是豫州西酬府的漁人,自然是豫州將了。君公子年紀輕輕便有武侯天品的修為,這手段也當真詭異莫測,難怪能殺了雲州將那個老家夥。”

“隻不過,我可不是他,我的修為也足足比你高了一個境界嗬。”豫州將輕笑一聲,將長長的釣竿收攏至齊眉長短,站起身來望向數十丈外的少年人,淡淡地說道,“他們都知道我最不爭,這才將我排在這第一處的朝平府。許久沒動手了,若是你能讓我打出興致來,或許我還會放你一馬。這所謂的功勞,不爭也罷。”

豫州將淡漠不羈卻隱隱透著十足傲氣的聲音傳來,將沉溺在道書中的齊靈兒驚醒,她揉著雙眼遙遙望向那個執竿而眺的漁人,轉臉望向周繼君道,“師父,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周繼君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冷聲道,“殺了而已。”

齊靈兒微微發怔,隨後捧著竹簡跳到蘆葦上,眉頭緊鎖,張口又問。

“師父,是不是每個擋在身前說大話的人都要殺了?”

“當然,若不殺了,他們便會一直羈絆著你。隻有殺了,你的前路才會暢通無阻。這便是所謂的踏腳石。”

“嗯。”齊靈兒嬌聲嬌氣地應道,大眼睛撲棱撲棱地眨閃著,似懂非懂地仰頭看向精氣神瞬間醞釀至巔峰的周繼君,隨後恭恭敬敬地說道,“那師父便去殺了他吧,靈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