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滬留府一樣,青澤府也是句容道上有數的大府,拂曉黎明時分已經城門大開,周邊的攤販農戶駕著馬車挑著扁擔如潮水般湧入。

兩宿未眠的周繼君坐在載客的馬車中,閉目養神,不時把玩著五塊天行令,口中喃喃自語。

“以禾字為謎麵,焚書而引出處,卻是大新開國時那部《焚書》中的兩句,千載之下,猶可想見其人。千載之下,正是一個車字。猶可想見其人…莫非這姓車的第六名天行將是炎州將朝思暮想的情人?若真是如此,倒也有意思,炎州將雖為女子,可才情心智都不俗,能令她心動的又是何等人物?”

離開百花坊前,周繼君在炎州將體內種下數股先天精氣,卻是想暫留下她的性命拖至自己來到這青澤府,好趁駐守在此的天行將不備偷襲滅殺。孰料心存死誌的炎州將識破了周繼君這番心思,不惜點燃整座百花坊,葬身火海,以死警示。

猜謎落子,看似周繼君步步占先,可誰又知道,在那禾字謎中又藏有怎樣的後招。

就在這時,馬車似乎是撞到了路石,微微顛簸起來。稍不留神,周繼君手中的天行令摔落在車內,當他低頭望去時,卻陡然一愣。五塊看似方塊又大小不一的天行令散落於地板,圍繞成一個奇怪的形狀,而雲州將令和兗州將令周邊的齒縫竟然嵌合起來,聚成塊統一的鐵令。心頭怦怦跳動著,周繼君拾起五塊天行令放於膝上,將它們按照各州次序拚接在一起。

“咦?還真是七州地圖。”

周繼君眼中浮起一絲凝重,目光落到中間空出兩大塊的七州地圖上,卻見一道晦澀的斑駁紋路漸漸浮現其上,將偌大的五州串聯起來,似乎指向什麽,可缺少了揚州將令和幽州將令,又難以明了。

“莫非是天行者的藏寶圖?”周繼君嘴角微翹,輕搖著頭,“謎一般的天行者……等斬殺了剩餘兩名天行將,聚齊七令,或許又能找到什麽好玩的。隻不過,那最後一名天行將真的強大到另其餘六將都俯首稱臣嗎,如此,可是艱難無比。”

馬車行到一處停了下來,滿頭大汗的車把式殷勤地拉開門簾,大聲吆喝著。

“公子,來福客棧到嘞。嘿嘿,十個銅板。”

周繼君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玲瓏的玉如意,丟給目瞪口呆的車把式,抱起嘴角溢出大把口水酣睡不醒的齊靈兒,向來福客棧走去。

“掌櫃的在嗎?”

“打尖上樓,用膳就在一樓。”賬房先生隻顧著敲打算盤,壓根沒打算抬頭看一眼風塵仆仆的少年郎。

“我不打尖也不用膳,我來買消息。”

話音落下,賬房先生好奇地抬起頭,當他看到眼前似笑非笑的白衣少年,心頭咯噔一下,陡然想起了那幅畫卷中的幾個人像。

長著兩縷胡須的賬房先生微微猶豫,隨後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公子請隨我來。”

來福客棧內的密室中,周繼君好整以暇地品著濃茶,看向滿頭大汗翻找案卷的賬房先生,隨後目光掃向四周,眉頭微皺,卻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找齊了。”賬房先生抱著兩束卷軸走到周繼君跟前,放下後展開道,“近十日裏,來往青澤府的車姓者共有九十六人,而至今尚在的還有十四人,他們的資料消息都在這裏。”

“很好。”

周繼君放下茶盞,將手邊的赤金小神像遞給賬房先生,隨後仔細地翻看起那些卷帙。

“車大家?”

不多時,周繼君的目光停頓在第八幅畫卷上。畫卷中隻有男子的側影,即便如此,他迎風而立背著琴囊的身姿躍然紙上,初看一眼便覺得風流倜儻而又卓爾不群,再細看,又能隱約察覺到他遠眺的眸子中那股淡淡的滄桑和憂鬱,卻是令人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他就是公子要找的人嗎?”一旁的賬房先生恭敬地幫周繼君添上茶水,隨後摸了摸胡須悠悠說道,“這車大家可是不得了的人物,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才絕當世。他雖是錦翮府的城賓供奉,卻喜好遠遊,據說這天南海北,遠至雲州炎州他都去過。車大家性格孤傲,不守俗規,當年陛下即位時,曾下旨宣他去禦殿之上奏琴以賀。孰料他拒之不理,並傳言,國以婦人當道,難以為我之琴道。女皇陛下震怒之下,欲派宮中高手侍衛前去擒他,卻被揚州商會以稅賦抗之。隻是他能令見利忘義的商家都為之求情,便可知這位車大家的超俗不凡了。”

聞言,周繼君眸中掠過一絲奇光,又看了眼畫卷上的男子,微微一笑,饒有深意地說道,“的確不凡,卻也當的了當世大家。先生可知他下榻之處?”

賬房先生眉頭微皺,似在猶豫,可承受不了周繼君形如實質的目光,開口道,“他昨日才到,如今應當正在府官大人的府邸休憩,公子……”

他話還未說完,白衣少年已然抱起古怪無比的女童揚長而去。

“終於走了嗬,每次都擾人清夢。”

從密室的簾幕後傳來一陣慵懶的聲音,間或還夾雜著些許歎息,周繼君駐足良久,卻硬是沒察覺這屋裏還有個女子。

“大小姐,您醒啦?”賬房先生諂媚輕笑著,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目光徘徊在女子露在錦被外的藕臂玉脖,不得咽了口口水。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叫我彧兒。”女子伸了個懶腰,一把將年近六旬的賬房先生拽進粉帳內,迫不及待地解開他的衣衫。

“啪!”

良久,粉帳內傳來重重的巴掌聲。

“又是個沒用的東西,你滾吧,限你三日之內找到京城大掌櫃的行蹤。”

“是……是。”賬房先生通紅著臉一絲不掛地跪在粉帳中,目光下意識地撇向一方,卻是不敢去看眼前欲求不滿的女子,陡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微微猶豫,囁嚅著問道,“可是那京城掌櫃犯了什麽事,讓總店的老掌櫃們不滿了?”

“你的野心還不小嘛,怎麽,想去當那京城大掌櫃?”一絲不掛的女子拂過眉梢的青絲,冷笑著望向滿頭大汗的賬房先生道,“那小子近日是有點出格,不過尚未觸犯我來福客棧的底線。即便他犯了事,那京城大掌櫃的位子也輪到你!滾,快給我滾!”

空寂的密室中,女子一臉盛怒漸漸散去,摘下床頭的銅鏡,蹙著眉細細凝望著。鏡子中,落滿玉體的唇印和抓痕曆曆在目,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猛地將銅鏡砸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寧臣啊寧臣,我早看出你頭生反骨,可我竟一直沒發現,你不僅想反這大煜皇朝,便連我們來福客棧你也想顛覆。”

“你的眼裏為何始終沒有我,便連和我**時,也總望向遠方。你隻喜歡男人是吧,那好,我就陪你玩下去,看你玩的多,還是我玩的多。”

……

問清了府官宅邸所在,周繼君不作停留邁開大步朝那走去。一陣清風拂過長街,在這風聲中,沒有冷漠呼嘯也沒有低聲絮語,隻是隱隱約約裹著悠遠飄颺琴聲,琴聲忽高忽低忽緊忽慢,連綿不絕,卻無比憂傷寂落。

扭頭,周繼君停頓腳步,遙遙朝著城南牆頭看去,眼中殺機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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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來開始寫明天的,通宵的童鞋們應該還能看到一章,不過最好乖乖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