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不停,輕打窗紙,綴上點點浮花刹那綻放。

時值三月,初春節氣的雨仿佛斷了線的珠子,總是連綿不絕,引人情思。檀香嫋嫋屋子裏,白衣青年手執書卷斜躺在橫塌上,輕聲吟念著晦澀難懂的道論,他聲音溫純渾厚,絮語柔軟,聽得短案前煮茶的童子昏昏欲睡。

就在童子漸漸垂合上眼簾,頭如搗蒜撞上短案時,一陣低咳聲響起,將差點睡了過去的小童驚醒。穿著白布衣的小童腦中打了個激靈看向不住咳嗽的青年,臉上浮起些許急切,他悄悄從坐塌上站起,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

“無生,你去哪。”

小童已將木門拉開一半,身後卻突然響起青年的叫喚,他那張清秀的小臉頓時皺了成苦瓜樣。

“公子”小童期期艾艾地轉過身子,瞥了眼嘴角彎起揶揄之色的青年,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既然你想出去,就下山逛逛吧,順便幫我帶兩壺酒回來。”

聞言,小童臉上飄過濃濃的幽怨,卻隻是裝傻充愣般站在牆角,一動不動。

低咳聲再次響起,回蕩在屋子裏,聽得小童心中一哆嗦。他抬頭看了眼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紅暈的青年,微微猶豫,這才輕歎了口氣,仿佛大人一般搖了搖頭道。

“公子你先歇著,無生這就去。”說著,小童亦步亦趨地走向門口,嘴裏低聲嚷嚷著,“每次都要喝酒來解咳嗽,山下的人都說這酒喝毒藥沒兩樣,偏偏公子卻當治病的藥來喝,哼”

“怎麽,幫本公子打兩壺酒來你還不情願了。”

白衣青年放下手中的書卷,似笑非笑地看向小童。

聽了這句話,小童臉上閃過一絲羞惱,胸口不住起伏著,仿佛憋著天大的怨氣般,隨即猛地轉過頭,直直地瞪向白衣青年。

“可是公子你總不能每次都讓我空手去打酒吧!人家都說君公子如何威風如何厲害,幽州諸王拚命來巴結,送禮送金。可你連下山買酒的錢都沒有,害的我每次去都要被人家掌櫃的奚落半天,哼,我倒是一點沒看出來你哪兒厲害了。”

眼見青年人臉上浮起幾分淡笑,卻沒有說話,童子小臉一沉,悶哼一聲,賭氣般地摔門而出。竹屋外是山巔,這座矗立在幽州之北高達八百餘丈的山正是聞名七州的天吾山。這山本為幽州邊境一座很不起眼的無名荒山,卻在三年前被天下人所知,不為別的,隻因為君公子隱居在此。

此時已是聖德四年,四年前的那場轟動世人的京城大戰後,君公子名聲鵲起,雖然他的修為不足武王境界,可在七州子民眼中他已是天下間第一等的高手,而在流連七州各地來福客棧的說書人的橋段中,更是將君公子說成是媲美人尊的絕世強者。那一年,大煜皇室頒布海布令,命七州諸王和府官盡遣高手捉拿君公子,可半年過去,依舊沒見到那個一衫白衣絕世而立的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君公子在京城之戰後重傷而亡時,聖德一年末,他悄然出現在幽州邊境,登山立府,自取山名為天吾山。

同年,炎州三王反,大煜皇室雖忙於調兵遣將征討反王,卻不忘派出高手前去天吾山捉拿君公子,然而大煜接連遣派出四名人尊,卻無一回轉。煜德帝大怒,親調兩名神通廣大的天君前去天吾山剿殺君公子,卻在三日後被梟首於天吾山下。其後數年裏,天下亂象漸生,各州諸侯蠢蠢欲動。心懷叵測的高位者皆欲得到擁有封神天書的君公子,幾請不出,便欲下殺手,然天吾山高而險峻,兵戈不行,於是乎紛紛派出手下高手。然而數年過去,卻終沒能動得君公子分毫,其間更有修煉了神位的仙神之流欲圖封神天書,可不是埋屍山下就是大敗而歸。

四年過去了,天吾山在世人眼中已成了充滿傳說色彩的絕地,而君公子更是堪比修煉了神位的那些準仙神。然而在無生眼中,自家公子卻隻是個喜歡欠人家酒錢讓他沒臉見人的無賴。

無生低著頭抑鬱寡歡地走出竹屋,陡然覺得天色一暗。他剛欲抬頭,就發現自己已被懸空舉起,而緊抓著他衣領的是一個臉上長滿硬毛的怪人。

“君公子就住在這?”

身高九尺的怪人細細打量著滿臉倦容,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兀自打了個哈欠的小童,眼中閃過驚疑之色。

“我家公子就在裏麵,你放下我吧,我還要去騙酒呢。”

無生眯著眼睛看向怪人,有些無奈的低估著。

眼見這小小男童竟然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怪人勃然大怒,手頭一緊,卻聽竹屋裏傳出朗朗笑聲。

“閣下是哪位仙神,既然來找在下,又何必要為難區區童子?”

怪人冷哼一聲,揮手將無生摔在地上,大步走進竹屋。

檀香繚繞的竹屋裏,白衣青年上下打量著八尺怪人,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低頭輕抿一口,幽幽說著,“你是來殺我的?看你容貌異稟,想必修煉的起碼是天君已上的神位吧。”

“我乃天袁神君。”八尺怪人冷聲說道,他望向白衣青年,眼皮不住翻動著,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古怪異常,“你你到底是誰?”

“我?”白衣青年放下茶盞輕輕笑了起來,“我不就是你要找的君公子嗎?”

“不可能,你身上沒有半點道力,你跟本不是修煉之人!”

天袁神君眼角飄過一死陰影,斷然喝道。轉瞬間,他神色大變,卻是忽然間發覺身體竟無法動彈,仿佛陷入一個三尺囚籠般,牢牢束縛著他。

一陣低壓壓的輕咳聲從門外傳來,斜靠在塌上的白衣青年看到門口的人影眼中浮起火熱,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伏身於地,磕了三個響頭,滿臉虔誠。

“公子。”

春雨下個不停,打在窗欞上滴答作響,潮濕的氣息湧進屋子,滿臉恐懼的天袁神君強扭脖子看向那個站在陰影中的男子,有些嘶啞的聲音從他喉嚨中滾出。

“你是誰”

無生蹦蹦跳跳地閃進屋子,乖巧地將橫榻收拾幹淨,隨後也是伏身於地。

“我就是君公子。”

低咳漸止的青年坐上橫塌,淡淡地說道。他沒有去看那個氣息漸弱的天袁神君,而轉臉望向窗外,平寂的目光越過紙窗射向東南方向。

“又是個雨天嗬,每到雨天就想殺人。”

周繼君低聲喃喃著,他的聲音淡漠醇厚,聽得人心頭舒服無比,可落入天袁神君耳中卻讓他神色陡然劇變。身高八尺的怪人怔怔地看著眼色迷離的青年,目光飄到他肩頭染上幾縷花白的長發,不知為何心頭竟然狂跳不止。

“不用再動什麽心思了,即便是人尊巔峰的高手一時半會也突破不了我這四象鬥數之陣。”周繼君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天袁神君,嘴角劃開一絲淺笑,“無生,收了吧。”

收了?

天袁神君微微一愣,瞬息後腦中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柄白亮亮刀子從腦後將他的頭顱捅穿,屍身摔落在四象鬥數之陣中,黑色的碑牌從他額頭中漂浮出來,卻被小童躍起牢牢握在手中。

“公子。”

無生滿臉雀躍地將神位擦拭幹淨,隨後遞到周繼君手中。

“公子,正好湊齊十八隻神位了。”

“哦?”周繼君眉頭挑起,輕輕點頭,“該出山了。布了三年多的局,聲勢已成,一切就緒。再不去,那位心急的世子恐怕要領上十萬雄兵把我們這天吾山蕩平了。”

“嘻嘻。”無生掩嘴一笑,偷偷看了眼把玩著神位的周繼君,隨即輕咳一聲裝作大人的模樣拱手向周繼君道,“小人願馬前鞍後相助公子,還望公子此行能帶上無生。”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滿臉嚴肅的小童,嘴角微翹。

“可是這幾日又趁我不在偷偷留下山去聽說書了?哼,去給本公子打一壺酒來。如果能討到上好的雕花,我就帶你去雲州。”

“是。”無生臉上破開笑容,轉身走到門口卻陡然想到了什麽,嘴邊浮起苦惱的神色,低聲嚷嚷道,“又要看掌櫃的臉色了,真公子假公子都一個德性。”

待到無生走出門外,周繼君才轉臉看向一直匍匐在地的白衣青年,目光沉凝。

“起來吧無名。明日你將這十八隻神位送去那,我們的約定也就了結了,從此以後你不用再做我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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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劇情開始了,不過還沒展開,耐心看下去吧。。。還有,為了穩定最近的質量又和群裏商量了下暫時不爆發了,就算毀約一次,來日方長群裏居然沒人催更,真是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