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周繼君,眼中浮起幾分好奇。

光華流轉別處,她的麵龐清晰地暴露在大殿中。周繼君的目光落到女子額頂那兩隻白玉般的犄角上,神色一黯,眼中蕩起濃濃的失望。適才乍一看去,這女子麵容很像依依,就連一身氣質也透著幾分相似,同樣的出塵。可依依卻是東海水靈所化,即便恢複了身體,也不會如眼前的女子般長出犄角。更何況,她的眼神這樣的陌生。

輕歎一聲,周繼君坐回席案,不再多看眼那女子,端起酒盅一飲而盡。數盅下去,頰邊漸漸渲起紅暈,念海之中,那些隱忍了數年之久的大小魔頭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海麵上冒出一隻隻水泡,麵目猙獰的魔頭翻滾其間,朝著坐擁上丹田的詭道蛇人齜牙咧嘴。上、中、下丹田中,三道蛇人互視一眼,揮出三股君子道意射向念海。真君子、偽君子、惡君子,這三股道意直插入念海中,擊打在那些不安分的心魔身上,將它們驅趕入海底。

銀發蕩開,周繼君眸子微抬,伸手探向半空,一個恍如頭顱的氣團被他抓在手中。

“咦?魔頭分身?”

輕盈的話語傳來,周繼君扭頭看去,卻是那個白衣素履的女子饒有興致地看來,眸中閃著奇色。

“來來,君公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敖雲小姐。”幽野目光徘徊在周繼君和女子之間,眼珠子提溜提溜打著轉,幹笑著說道,“敖雲小姐可是覆海大人的重孫女,去年剛來到七州。”

聞言,周繼君眼神微動,他細細看了眼敖雲,心中閃過疑惑。覆海君聖的重孫女地位應當很高,怎麽會來跑來這道法衰頹的七州?

“你就是君公子呀,敖雲這兩年遊遍七州各地,可是聽說過許多關於公子的傳聞呢。”敖雲微微一笑,淡素的麵龐上忽地浮起病態的潮紅,隨即一陣輕咳,看起來弱不禁風。

“敖小姐”

幽野剛欲說話,就被敖雲搖手止住。

“不礙事。”敖雲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巾,伸手拾起顆火紅的丹丸,放進口中,之後轉向周繼君作禮道,“敖雲自幼體弱多病,隻能以丹藥為生,公子見笑了。”

“敖小姐多慮了。”見著覆海君聖的重孫女如此彬彬有禮,周繼君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好感。

頓了頓,她目光落在那隻不住掙紮的魔頭上,眼中浮起好奇,伸出玉手摸向魔頭分身。

“小姐!”

一旁的幽野騰地站起,神色慌張地望向敖雲,看得周繼君滿頭霧水。

“幽宮主不用這麽緊張,這魔頭隻對產生心魔的修煉者有威脅,傷不到雲兒的。”敖雲淡淡一笑,撫摸著魔頭,眼底露出幾分喜悅,“雲兒從前隻聽人說起過魔頭分身,還從未見過呢。”

就在這時,魔頭陡然發力想要逃脫,周繼君手掌一顫,緊緊捏住魔頭,然而無意之中,他的手指輕輕彈擊在敖雲的手腕上。身後傳來幽野痛苦的歎息,周繼君眉宇間浮起疑惑,當他目光落到敖雲身上時,麵色陡然一僵。隻見敖雲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仿佛被流雲火霞染過般,赤紅如焰,那雙瑩白的犄角瞬間變成深紫,熊熊怒火漸漸從她眸子中升起。隨後,她突然伸手重重地拍在周繼君胸口。

數十萬斤的巨力傳來,毫無防備的周繼君被一掌擊飛。耳邊出來女子歇斯底裏的尖嘯,半空中,周繼君低頭看去,卻見那個原本氣質出塵淡雅若秋月的女子仿佛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揮舞白袍將周遭的幾案器皿砸得粉碎,隨後怒氣騰騰地撲向幽野。

周繼君回落地麵,低咳兩聲,怔怔地看著將幽野打得抱頭鼠竄的女子,心中隻覺得荒謬無比,忍不住開口問道,“幽宮主,這位敖小姐不是體弱多病嗎,怎會如此”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幽野扯著嗓子喊道,“快拿酒潑她!”

不及多想,周繼君伸手吸來一壺酒向熬雲灑去。

“刺啦”一聲,泛黃的酒水潑灑在敖雲身上,原本怒氣衝天的女子麵色一凝,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火焰從青絲間退去,她的麵龐漸漸恢複了之前的寧靜祥和。仿佛剛睡醒一般,敖雲揉了揉眼睛,驚訝地看著被攪得一團亂的大殿,臉上浮起一絲羞赧。

“剛才我又幽宮主,對不起。”

敖雲怯生生地走到大口大口喘著氣的幽野麵前,臉蛋透紅,囁嚅著嘴半晌沒說再說出一個字來。不遠處的周繼君看著這番情景,腦中混亂無比,一時間難以將這個羞澀的女子和適才歇斯底裏的瘋子聯係在一起。瞬息後,周繼君眉頭輕跳,額上落下一滴冷汗,卻是敖雲轉身朝他走來。

“真是抱歉,嚇到公子了。雲兒自幼生此怪病,隻要稍稍受著點疼痛就會發作,仿佛瘋子一般六親不認。公子,你怎麽了?”

眼見周繼君表情微怔,敖雲伸出玉手在他眼前輕輕揮動著。周繼君心頭微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敖雲臉色黯了下去,淡淡地笑著,轉過身去。

“無事。”已然恢複一宗之主沉穩氣度的幽野訕笑兩聲,走到敖雲身邊,看了眼周繼君,良久,開口道,“敖小姐隻遊玩過炎州,不知君公子能否帶她多出去走走,去雲州逛逛。敖小姐博文廣記,平生最喜歡遊覽各地風景,來到七州也是為了見識下此處的風土人情。君公子是平天大人的傳人,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個小小的請求不會不答應吧。”

敖雲麵色微喜,伸手拂過額邊的發絲,期盼地看向周繼君。眼見他低頭不語,敖雲略一思,“君公子可是擔心雲兒犯病?公子放心,雲兒向來喜歡安靜,不會招惹是非的。”

心思轉過,權衡完利弊,周繼君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好,好。”幽野臉上浮起笑意,就連他耳邊垂著的細蛇也歡快地拍打著翅翼,“還請公子先暫留數日,等老夫和公子談妥結盟事宜再帶敖小姐走吧。”

兩日後。

波光粼粼的海麵上蕩著一葉扁舟,周繼君腰間係著酒壺站在船頭,敖雲則撐著腦袋坐於船尾,兩人之間相隔相隔五步。雖然失了化心,卻又和接手炎州勢力的覆海宮拉上關係,周繼君此次炎州之行也算是不陪不賺。兩日間,幽野多次提出派遣手下弟子前往雲州助陣,卻被周繼君拒絕,隻說讓他守好炎州的勢力,等待良機夾攻京城。

海風拂過,攜著鹹腥的氣息,周繼君深吸口氣,將心底的疲倦壓下。身後傳來腳步聲,周繼君側眼看去,隻見敖雲起身走向船首,揚起頭似是在感受這輕盈的海風。半晌,敖雲看了眼麵色淡然的周繼君,開口說道,“你明知幽野是想甩開我這個麻煩,為何還要答應他?”

“我是平天的傳人,就像幽野說的那樣本是一家人,敖小姐想要出炎州看看,我又怎能不答應。”

“平天的傳人?”敖雲莞爾一笑,淡淡地說道,“你根本不是。若我猜的不錯,你的目的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