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方離命眼皮不抬,沉聲說道,他以陰魂托夢而來,全身上下幽黯不透光,在靜謐的茅屋內顯得無比陰森可怖。

上下打量著麵前的老太師,周繼君冷冷一笑,手臂揚起指向周遭。

“此乃吾之夢境,爾不請自來,擅闖其間,若不說出個一二,休怪吾不敬長者,將爾逐出。”

“好一個霸道的君公子,吾生前隻聞爾之惡名,不料死後方才得見真容。哼,吾曆經五朝,上至帝王權貴,下至百姓庶民,誰不對吾禮敬有加”

看著滿心怨氣無處發泄的老者,周繼君冷笑一聲,出言打斷。

“好了,那些沒用的話就別說了,所謂英雄不提當年勇,方離命,百多年前你的時代就已過去,更何況今日你已成孤魂野鬼。你方家盡出紈絝,做盡惡事,若非看在你與步大將軍的師徒名分上,我早將你超度,哪會由你在我夢中聒噪。”

聞言,陰影中的鬼魂微微顫抖,老邁的身子透出幾分蒼涼,他朝著東南遙遙一拜,卻是將最後一點留念之情全都丟在了那裏。唏噓半晌,方離命轉向周繼君,麵容漸漸平和。

“不提也罷,時過境遷,如今這個時代已由你們來掌控。不過,人終有老死的那一天,終會跟不上世間變化,即便你君公子此時盡掌七州風雲,可若幹年後,還不是像我這般,隻能守著曾經的榮耀獨自歎息。”

“是嗎。”周繼君目光閃爍,腦中浮起一個個人影,齊靈兒、李車兒、無生、十二星主他們都為七州新一代的天才人物,若非被周繼君如日中天的光芒所蔽,他們也會像周繼君少年時期那般,讓世人震驚側目。

“方太師,你是在打擊我信念嗎。”周繼君淡然一笑道,“若我始終走在這時代大潮之前,又怎會被取代,千年萬年,吾道不變,掌控風雲,可惜你卻無緣得見了。方離命,我雖敬你為五朝元老,可你生前卻屬我敵對的那一方,若再無其他事,我便送客了。”

抬頭看了眼漸漸泛白的天色,方離命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猶豫掙紮,良久,他不甘地歎息一聲,朝著周繼君說道。

“大煜為異類把持,皇室血脈已稀,大多都是女兒身,這萬年江山,注定要拱手讓人了。我此行前來,卻是為了助公子一臂之力,若日後你能斬下那隻異類的首級,莫忘了到我墳前知會一聲,也不枉我今日前來。”

“煜德毀我家族,與我亦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必斬他,你有什麽想說的,就一並道來。天快亮了”

心思微動,周繼君察言觀色,深深看向麵前的老者,卻見他目光澄淨,並無異狀,應當誠心誠意前來獻策。周繼君暗歎一聲,果真是眾叛親離,能讓效忠五代的元老忠臣都托夢前來投敵,這大煜氣數將盡,再無任何回轉的餘地。也不知日後自己打下的那個王朝,幾十代後,會不會也發生這樣的事,不過到那時,周繼君定已不在七州了,或是在四大部洲闖下偌大威名,或者,身死於斯。

將腦中的雜亂心思拋到九霄雲外,周繼君看向方離命,聚精會神地聽他說起。

“我雖隱退依舊,可朝野之中仍舊有無數耳目,關於大煜的部署也知曉大半。我陰魂未散,聞得他們欲要封神,封出那十三真神,隨後統帥大軍對付北朝。而那千十七更是回轉,坐鎮大煜。以我之見,不久之後,大煜將就匯集傾國之兵,突然暴起。大煜雖然勢弱,可尚有五十萬強兵可調用,若出其不意,給你北朝雷霆一擊,輕者損兵折將,重者大勢盡去。”

“十三真神此舉逆天嗬。”

周繼君心頭一驚,腦中回憶七適才大煜皇宮中所見,若流水般飛快閃過的畫麵。千十七回轉,大煜欲封神,異人王、山海修士以及那個比之前更強大的紫微神王都在殿下候命,眼下大煜看似被北朝死死壓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煜無論兵力還是修煉者,都不弱於新建的北朝,比起底蘊,北朝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老太師此言,足以救我十餘萬大軍。”

周繼君朝著方離命鄭重地拱手道,而老人亦不推讓,頷首受了周繼君這一禮。周繼君和方離命皆是知兵之人,北朝擁有四州,大煜現在隻有揚州京畿,看起來北朝比大煜強大許多,可北朝新建,兵力分散各處,如若大煜由揚州發兵,結集重兵,給駐紮在豫揚走廊的北軍迎頭一擊,其餘的北疆軍難以相救,豫州邊地不保。大煜隻擁有揚州,無需分兵,以傾國之兵對付北朝分散的兵力,再加上那實力未知的十三真神,北朝定會手忙腳亂,若從他處分兵回援,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白家絕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

北朝看起來大局在握,可實際上卻危機四伏。

周繼君沉思著,眸光閃爍,卻是想到了什麽,隨開口問向方離命。

“那千十七突然回轉,殿上打煜德,傷紫微神王,京城之中無數仙神修士異人,沒有一人能製得住他?”

“然也。我陰魂遊蕩在京城十餘天,坊間有傳言,說皇室又來了一位通天境界的強者,指的正是千十七。或許他的修為真的達到通天也說不定。”

“不可能,若又有新的通天誕生,我定會察覺。”周繼君微微思索,隨即又問道,“這千十七身世隱秘,老太師可知曉一二。”

“大煜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那個千十七了,我窮盡十餘年,也未嚐有所發現。他雖和鸞鳳公主一母所生,可宮中有傳聞,他名分上的父親自他出生後,就再沒見過他。奇怪的是,他父親對他母親甚好,亦不會有紅杏出牆之嫌,確實奇怪。”

心中飄過萬千心思,周繼君隱約想到了什麽,可卻難以堪破。他和千**戰南海黑天崖,約定好了敗者五年內不準踏足七州,誰想千十七竟然撕毀承諾,於大煜垂危之際回轉。周繼君和千十七是敵非友,可他亦深知,千十七絕非那種不守承諾之人,他重入七州,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僅僅為了重振大煜皇朝麽。

“除了這個,我還有一秘聞相告。”

“哦?是何?”

周繼君看向老者,晨曦的微光透過窗欞泄入,方離命眼角抽搐,向後退閃,避開了那縷晨光,方才開口道。

“關於煜德帝的身份的辨識”老人猶豫片刻,看了看愈發明澈的天色,長歎一聲道,“當初我托孤於慶帝,手把手教他讀書習武,那真的煜德帝卻是有一樣隱疾。天下人不知,朝中大多數臣子不知,隻有我和一些老臣,以及記載煜德起居的史官知道,被他記載於史書,刻入帝王石碑中。”

聞言,周繼君眼中浮起淡淡的喜色,想要名正言順的奪取天下,在世人麵前揭穿煜德是最好的方法,如此一來,大義盡得,史書上也不會對北朝以及百裏雄的身份有所詬病。

周繼君剛想開口詢問,就見朝陽升起,晨光透過窗欞湧入屋中,老人被陽光淹沒,消失不見。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睜開眼睛,三月的晨光傾灑在麵龐上,柔軟而又溫和。大夢方醒,屋內一切都未曾變過,雪白的小獸飛落到他肩膀上,眨巴著大眼睛,嗚嗚直叫。

“原來你還會捕夢嗬,還有什麽本事一塊交代吧。”

小獸得意地叫了兩聲,隨後賣乖般滾倒在周繼君懷中,半晌沒有動靜,卻是睡著了。

“以亡魂托夢,這世間傳說真真假假,可並非無所依據煜德身世之秘就在那帝王石碑中嗎,好,好。”

周繼君喃喃說道,將夢中的事情整理一番,隨後抱著孟極,起身走出茅屋。

在屋外,十二星主單膝跪地,恭候著他們公子發布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