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生時我尚不懼,如今死了還要裝神弄鬼嚇唬我?”

周繼君挺身站立在屍海中央,裹著恨意怨念的血氣化作一隻隻無身厲鬼,張牙舞爪地圍著周繼君團團打轉。白衣少年傲然掃視,嘴角泄出一絲不屑的笑意,眼中滿是期待。

已然恢複些許鎮定自若的千若兮怔怔地看著那一顆顆麵貌猙獰的厲鬼,卻不知為何心頭撲撲地跳動起來。

“聽說隻有在百萬大軍激戰的戰場上,才會出現由戾氣怨念凝聚起的血氣厲鬼,卻一直沒見識過,不料今天倒是見著了。那些血氣厲鬼迸發出的劇大怨念恨意便連武王境的強者也會全身發寒,而武侯以下者更是會被侵噬心神,變成瘋癡。眼下這些厲鬼都是武王武侯的冤魂恨意聚集起來的,他一個小小的武師能守得住心神嗎?”

似乎意識到什麽,千若兮表情陡然一僵,眼神中漸漸溢出複雜的恨意。

“哼,他與我何幹,最好心神被侵噬幹淨,變成半身不遂又傻又瘋的廢物才好!”

周繼君並不知道千若兮的詛咒,此時他心中非但毫無懼意,反而充滿興奮,體內的藏象如他一樣歡呼雀躍著,好似遇到美味佳肴,歡喜異常。

“藏象嗬藏象,你又想要了嗎?”周繼君眸中浮起一絲陰翳,冷笑著自言自語。

藏象飛速運轉,仿佛急切應答著,張開二十道經絡便欲將那些血氣厲鬼吸入體內。天地之氣都是藏象最喜愛的佳肴,而精氣萬千,這些武王武尊死後留下的戾氣怨氣自然也屬於其中。

“可惜,這些不是留給你的。”周繼君心神沉入體內,用力撞向那藏象,“你依附於我卻又不順服,吸收了那麽多天地之氣卻隻修煉出四道先天精氣於我,我憑什麽再將這些好處給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家夥。

麵對凝聚到最凶猛時候,正準備一鼓作氣侵噬周繼君心神的血氣厲鬼,周繼君眉頭挑起,張口呼出一口氣。

蒼穹下,大團妖豔的血氣之內,一隻白氣凝成的蛇人憑空生出。手臂般大小的蛇人穩穩當當懸空漂浮在周繼君頭頂,它的眼神陰鷙,嘴角的卻露著詭異的笑,這個表情像是周繼君此時神態的放大,卻又少了一分正大瀟灑。

周繼君一直是個矛盾的人,從他孩提時候便是。性格堅毅無比,卻總喜歡耍些狡詐的小伎倆,比如當年逗古道,比如那時激屠龍。如今亦是如此,一身白衣瀟灑飄然,仿佛濁濁之世佳公子,微微輕浮卻不失溫純。可當他侃侃而談時,總會夾雜著一絲光明正大的意蘊,仿佛偉岸固執的大儒。然而有時候他的眼中總會流露出讓人心底發寒的陰冷,讓人覺得不似善輩。

如此諸多之態或許是因兒時的坎坷、幼離怙恃埋下的種子,亦或者是因為跟著他幾位大妖師父修習儒、武、詭等道意,再加上常年與他們相處,漸漸感染上那些未人化的妖變性格。

然而諸人隻見他嬗變,如步空堂,如千若兮,卻從沒人能發現他一身白衣之內的那顆本心,始終堅執無比的本心。

“欲謀天道,當自超然。處之一地,得詭道之變,化地為棋盤,眾人為棋子,汝可為棋主,亦可為棋子。若為棋子,當占天元…”

周繼君腦中出現了《與天謀道》中充滿陰冷氣息的字句,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抬頭,隻覺得心口被重重地撞擊著,仿佛山嶽來襲。卻是那些身死喪命在他詭道之下的武尊武王化為顆顆厲鬼,來勢洶洶地撲向他。這些沒有形體的冤魂恨意凝成一隻隻大鍾巨鼎敲擊在他心頭,沉重疼痛。

周繼君臉色微微發白,卻並沒有管它們,仰起頭看向詭道蛇人,沉聲說道:

“我欲助爾成吾之天元,可否?”

詭道蛇人冷冷地看了周繼君一眼,闔目沉吟,片刻後張口道:

“善!”

“吾為棋盤,收此屍山血海入吾局中,成山川河海。收此血氣厲鬼入吾局中,為兵將士兵卒。然否?”

“善!”

“爾為吾詭道之種生,詭道之氣聚,與吾本命一體。今日助爾成天元,執吾謀道棋盤,入吾心神心意,待吾殺盡四方,取得無數屍山血海、血氣厲鬼擴其局,成就謀天之道!”

周繼君鬼使神差地說出這番話,出自本心,卻似毫無緣頭。

“善!”

詭道蛇人眼中閃過歇斯底裏的猙獰和陰冷,蛇尾拍動陡然躍起身,張開血噴大口撲向周圍的血氣厲鬼,好似獵食般,將它們一個個吞噬。

眼中閃過寒光,周繼君接連張口吐氣,連團白氣湧出,在半空扭轉身形,須臾化為兩隻蛇人。那兩隻蛇人定睛看向那條如瘋魔亂舞的詭道蛇人,嘴角流露出或是高深或是殘忍的笑意,相視一眼,齊齊撲向那些血氣厲鬼。

“你也想分一羹麽?”感受著體內蠢蠢欲動的藏象,周繼君冷笑一聲將流轉的先天精氣縮回藏象,不讓它得一分好處。如今凝練出四道先天精氣,才堪堪能與藏象保持平衡,若是再讓它吸收天地之氣卻不煉化出精氣來,那實力差距又將拉倒。待到它什麽時候乖乖臣服,吐出那第五道先天精氣,什麽時候再讓它繼續吸收天地之氣。

中央戰場之外,客家娘、千若兮、李史武包括那些剩餘的宗派掌門或是大煜武師都死死盯著那團已經血霧紛飛看不清內中詳細的屍山血海處,他們隻知道那個詭異的君公子隻身其中,卻不知他在裏麵到底如何了。麵對武尊武王所化的血氣厲鬼,他即便再異如妖魔,恐怕也不會好受吧。

“快好了嘛。”

周遭依舊是血影飛舞,看不清外邊的情況,那些幸存的厲鬼已漸漸被蛇人們吞噬殆盡,剩下的依靠殘念茫然地四處躲避著,可卻已是強弩之末,不一?三道,在今日終於定局,它們彼此間有著隱約的聯係,卻又不再像之前那般交融,反而相互對峙著。

天空中的日頭已然開始下落,強烈刺目的陽光垂落下來,拂開了那團團血霧。

眾人放眼看去,那個君公子施施然走了出來,不僅安然無恙,反而似乎精神又旺盛了幾倍。待到他們目光飄向君公子身後時,不由得各個心底發涼,脊梁骨溢出滴滴冷寒。

卻是周繼君身後那原本一地成堆的血肉屍骨此時已經蕩然無存。

“哇!”

一名低輩弟子隻覺得腹中翻滾,一陣陣恐懼惡心衝上心頭,忍不住抱著一旁的大樹彎腰吐了開來。

當他吐完後抬起頭看到了那個正朝這走來的白衣少年,嘴角淺笑間仿佛還有血絲肉末未擦幹淨,那名弟子尖叫一聲,眼前發黑,轉了兩圈,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