闃寂無聲,良久,隻聽一陣清朗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寂。

“我不去。”

楊成負手而立,淡淡地說道,雨水將他身上的血漬洗滌幹淨,少年的麵色稍稍白,也不知是長年在偽天宮中不見天日,還是因為頭一次遇上這種場。當初,君公子也是在這片擂台上,千百人矚目之下,一戰成名,楊成雖也曾幻想過,可當他此時此刻親身經曆,卻又有種別樣的感覺,有些緊張,亦有些興奮。無論怎樣,那道人竟敢出言羞辱君公子,楊成打心底裏對他無比厭惡。

“成兒我”

身後傳來女子複雜的聲音,正想說完就被打斷。

“你可當真?”

龍歸山掌門的神情漸漸變得冷漠下來,眸中浮起羞惱之色。

“當真。”

楊成絲毫不退讓地望向他,昂說道,全然沒覺身後女子一臉慘白。

“好,好,既然如此,你可別後悔。”

年過半百的道人冷笑連連,下一刻,他手捏印法祭出一樣法寶,光滑如鏡,卻又並非尋常銅鏡。楊成皺眉望去,心中生出幾絲不祥的感覺,轉瞬後,就見一道白光從鏡中飛出,直直射向李飛雪。李飛雪未及閃避,被白光照上,慘哼一聲昏厥了過去。

“你做什麽!”

楊成勃然大怒,一道道青筋從額角浮出,可當他回身看去,神情陡然一僵,整個人仿若泥雕般呆立當場。

風雨拂過百丈擂台,李飛雪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一隻打著顫、滿臉淒惶之色的小白貂。感覺到楊成難以置信的目光,白貂低叫了兩聲,卻不敢去看楊成,惶恐的眸子中滴下紫紅色的淚珠。

“這就是你師父了,哈哈哈,怕是你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是妖類。楊成,現在拜入我門下,本掌門尚可免去你夥同妖類之罪!”

台下議論紛紛,百姓們一臉古怪地看著那隻惶恐落淚的小白貂,時而看向楊成,之前意氣風的少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雙拳緊握,似在苦苦掙紮著。

“莫要讓我失望”

人群之外,白衣迎風飄卷,周繼君目光落在楊成身上,嘴角浮起一絲耐人尋味。

轉眼後,就見楊成滿臉通紅,可神色卻前所未有的篤然,他大步走向不敢正視他的白貂,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入懷中,爾後狠狠地瞪了眼眉頭直蹙的道人,腳下生風,卻是欲逃離擂台。

“好,好,既然你已被妖女迷惑,那我饒你不得了。”

龍歸山掌門鐵青著臉,口中念念有詞,明晃晃的飛劍從他背後飛出,猛地刺向楊成。周繼君眸子陡然變冷,剛想出手相救,隻聽從西邊傳來一陣長嘯,紫衣男子翩躚而來,目光所及,周繼君陡然一怔。

那男子麵如冠玉,豐姿俊朗,眸中隱約有水波流轉,卻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若非年紀對不上,周繼君還當是月羅刹口中的小千千又活了過來。飛劍還在半空,楊成未及回身,就見紫衣男子冷喝一聲,手中掌影漫天,隱約間黑紫之氣交夾。

“砰!”

飛劍被打落,而那男子掌法淩亂,連連後退,麵色白。

“那是落魂幽冥掌。”

周繼君目光凝滯,喃喃說道。

記憶回溯,直到若幹年前的豫東,千寧臣不顧重傷千裏傳書,那書卷中不僅記有煜德帝的秘密,還有他自創的功法,《落魂幽冥掌》。

寧臣本名初澤,皇族千氏旁支,少年天才,奪魁於宮中武演,為京城四大公子之,名赫世家。其祖叛亂,失祜祬,囚於皇宮深苑,欽賜名寧臣。後入來福客棧,修為突進,回轉京城,名動武道大會。與君公子、月羅刹、沙摩尼曾戰於揚州,結為莫逆,共謀大業

周繼君在豫東山麓為千寧臣寫下祭文,亦將那八幅行功圖刻於祭文旁,卻是不忍千寧臣一世風華就此消逝,倒沒真想過會有人來繼承他的衣缽,可世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眼前方才二十出頭的男子所施展的分明就是落魂幽冥掌,祭文並著功法都刻在豫東山麓,離那偽天宮隻有半裏不到的路程,或許正因如此他才認識楊成和李飛雪。

“大膽,爾是何人,莫非你也想反了不成?”

龍歸山掌門怒不可遏地盯著將楊成救下男子,伸手召回飛劍,冷笑著,抬手又是一劍。

“哼,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你說反就反了?”

嬌嫩的聲音響起,一個頭頂雙髻的少女腳踩寶劍從北麵飛來,她的容貌煞是可人,唇紅齒白,麵龐宛若粉雕玉琢,雖才十三四歲,可周繼君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那股濃濃的殺意,似曾相識。

“叱!”

少女嬌喝一聲,反手抽出長劍,眸中精光綻放,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刺目的光華,重重地向道人劈斬下去。

這一劍雖稍顯稚嫩,可其中的道意周繼君再熟悉不過了,隱隱中,周繼君依稀看到了當年那柄將自己從京城上空斬落的那柄七州第一劍。

長劍劈中飛劍,“鏘”的一聲,飛劍斷成兩截,而在半空中,少女倒飛出十來丈,嘴角溢出一絲血痕。她的劍招雖精妙絕倫,可畢竟年紀尚輕,修為道力比龍歸山掌門差了何止數籌,非那柄飛劍正對向她,恐怕她此時已無法起身了。

“女娃娃,你又是誰?”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擾,龍歸山掌門再不顧身份,大聲怒吼道。

“左清塵。”

少女冷漠地說道,她的容貌雖討喜,可神情卻總是**的,似乎不願多說話,恰和那年京城中的庶人公子如出一轍。

話音傳出,半空中三名道人神色一僵,而城東擂台下百姓們則交頭接耳議論起來,紛紛好奇地打量著左清塵。國禦君公子失蹤後,七州大地上修煉門派林立,漸成大勢,隱隱和北朝相抗衡,然而在這之外,卻有一方勢力然存在著——豫東劍齋。齋主左遊生,被君公子稱為七州第一劍,自從斬殺雙髻老人後,就再沒人見他出過手,可即便如此,那些修煉門派也不敢去招惹劍齋。尋常百姓不知,可他們卻知道,以人尊境界越級斬殺通天,即便放在天地穹宇、四大部洲也足以掀起軒然大波。相比左遊生,他的長女左清塵也毫不遜色,在說書人的段子中,她可是生來就能開口說話,三歲練劍,十歲已能敵住尋常劍齋弟子的奇才。

適才左清塵出現在城東擂台,竟和龍歸山宗主一劍戰平,至少在百姓們眼中如此,卻讓他們微微興奮,對於左清塵的期望又高了幾分。

三大宗主駕雲而立,麵色僵硬,直勾勾地望向飛到楊成身旁拱手作禮的少女,欲言又止。左清塵他們可以不在乎,可她身後那個隱於豫東劍齋的男子,卻讓他們忌憚無比,雖然從未見過左遊生出手,可每每心神飛過豫東,那股睥睨天下的道意總會讓他們心頭慌,左遊生的修為就算不是法天境界,也是通天巔峰了,就算還隻是尋常通天境界又如何,人尊時候的庶人劍下,就已沾染了通天中品強者的鮮血。

“少年時候意氣風,打抱不平,見著同輩強者,總會惺惺相惜。”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搖了搖頭,喃喃低語著,目光流轉在楊成、左清塵和紫衣男子身上,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若幹年前,他和月羅刹、沙摩尼他們似乎也是這麽結識的,無緣無故,隻因一時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