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有趣了,似乎也不需要我出手了。”

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轉眼看向踟躇不前的三名道人,目光漸漸冷凝了下來。

“李平居然被貶官,無生你好大的膽子將七州交於你手,卻任憑這些外來的修煉者胡作非為,當真令我失望,我倒要看看,你當了帝王後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公子。”

天吾山一眾人雖然離開,可當初跟隨北朝打江山的一眾準仙神、異族仍留在七州,無生手中並非沒有對抗修煉門派的力量,然而他卻任由事態展,到如今那些外來修煉者個個猖獗無比,愈不可收拾。

緩步走進東城一間茶樓中,周繼君拾階而上,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東都百姓都忙著去擂台觀戰,別說這茶樓,就連平時人聲鼎沸的市坊巷陌也是空曠冷清,了無人煙。透過窗欞,周繼君恰好能看到城東擂台上的情形,沉吟片刻,周繼君張口吐氣,三道蛇人流轉而出,立於三方護住周繼君的肉身,瑩白透紫的心念飛騰而出,在半空中幻化成*人影虛影,飄出窗欞,眨眼後不見了蹤影。

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卻是掌櫃的聽見樓上有聲響,以為蟊賊趁虛而入,慌忙前來窺探。當氣喘籲籲的掌櫃爬上二樓,目光落到那飄舞的銀上時,陡然一怔。白衣不沾塵,三條猙獰可怖的蛇人環立周遭,那不是傳說中君公子座前蛇神護法又是什麽?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虛胖的掌櫃麵龐顫抖著,傻了眼般看向周繼君,良久,臉上浮起激動之色,轟然跪倒在地,連連磕。周繼君的肉身宛如泥雕般一動不動,雙眼卻正對擂台方向,三道蛇人目光從滿臉狂喜的掌櫃身上收回,戒備地盯著城東擂台,隻要那些那三名掌門敢下殺手,蛇人們便會立馬飛出,將他們格殺當場。

心念神遊,彈指千裏。

掠過豫東上千裏地,周繼君禦風而行,不多時就已到達平南府。七年不見,平南府已從軍畿重府變成一座熱鬧繁華的都城,皇城中的百姓皆著絲衣綢服,富商官紳更是綾羅綢緞加身,而那些府邸也是披金戴銀,一派富貴之相。眉頭微蹙,周繼君穿梭於人頭攢動的大街小巷,越過重兵把守的北朝宮禁,順著宮苑溪流而行,終於來到一座大殿前。這裏原本是趙統王的宮殿,逼仄簡樸,偌大的北朝宮殿正是在其基礎上修建,卻擴大了十來倍不止。

“當初就是在這裏落子布局,讓各方實力陷入趙地,最終取得大勢。”

周繼君在七州有名的戰役雖多,例如雲州之戰、京城之戰,可最讓他引以為傲的,卻是平南府之役。這一戰中,周繼君依仗麾下眾星主和周遭數座府城,將天下勢力玩弄股掌之間,斬皇天、敗白家、驅大煜,為北朝日後問鼎天下奠定基礎,而眼前這座趙王故宮,正是周繼君布號令的之處。

輕輕推開殿門,周繼君緩步走入,麵色古怪,這座宮殿中的陳設裝飾和七年前相比幾無變化,同樣的簡陋樸實。宮殿深處,燭火搖曳,周繼君放眼望去,就見一個穿著便衣的青年伏案而書。青年約莫十**歲,可一頭烏間隱約能看見幾縷花白,滿臉倦容,眉頭緊蹙,在額心刻下深深的褶皺,年紀尚輕就已顯露老成之態。

周繼君隱匿一旁,目光流轉在無生身上,心中沒來由的一酸。當初跟在自己身旁,整天為打酒之事愁眉苦臉的男童已經長大,成為手攬傾國權勢,九五之尊加身,坐擁天下的北朝帝王,可正因如此,才讓他華早生,失去了少年人本應該有的逍遙和快樂。看著無生如此勤奮,周繼君先前的不滿早已蕩然無存,心中思索著那些修煉門派之事,周繼君剛想現身詢問無生,就聽遝遝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回眸看去,卻是一個身披黑龍紋繡大氅的中年修士,修為實力比周繼君所見過的修煉者都要高,足有法天中品。

“參見陛下。”

那中年修士朝著無生拱了拱手,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恭敬之意。

“國師免禮。”

無生抬起頭,淡淡一笑,爾後指向旁邊的矮墩,那修士也不謙讓,端坐在無生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卻不再說話。

“國師這麽急著找寡人,是來領旨的嗎。”

“正是。”

周繼君微微思索,目光落向幾案上的那張聖旨,瞳孔陡縮。聖旨上如是寫道,奉天承運,本帝親詔,茲命國師大人前往東都,為寡人挑選英才,入天下道門修煉

看著一臉謙遜的無生,那道人滿意地接過聖旨,隨意地卷起放入袖中,爾後拱手道。

“陛下無需多慮,道法大會前二十名的英才雖進入道門修煉,可仍是陛下臣子,日後陛下若要用人,隻管和貧道說,貧道自然會將他們送來。”

說完,那道人哈哈一笑,甩袖離去,留下依舊一臉謙卑的無生。隱於一旁的周繼君眉頭微蹙,無生舉辦天下第一道法大會,用意明顯,就是為了選拔七州修煉英才進宮為北朝效力,可那個被稱作國師的男子的一席話,卻讓無生為他做了嫁衣,如此一來,時日久了,北朝強者青黃不接,而七州修煉門派愈鼎盛,勢必會讓北朝變成其附庸。想來無生也非心甘情願,那國師修為法天中品,遍觀七州修煉者,隻有左遊生能敵的過,可那位劍齋齋主早不問世事,無生無人可用,隻得委曲求全。

輕歎口氣,周繼君就欲現身,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望去,身披堅甲卻稍顯老態的男子走進大殿。數年未見,當初手掌北朝征伐大權的寶塔元帥已略有福,麵色紅潤,從戰火中洗禮出的殺伐之氣不再,雖然披戴盔甲,可落在周繼君眼中卻和尋常的富家翁沒甚兩樣。

“臣李平,參見陛下。”

李平正欲下跪,無生就已繞至案前,伸手將他摻扶住。

“李公和寡人之間何需那些繁文縟節。”

君臣坐定,誰也沒再開口,燭火搖曳,飛蛾墜落火光中,出嘶嘶的響聲。

良久,李平輕歎口氣,看了眼躺在幾案上墨漬未幹的小毫,沉聲道。

“那幫修煉者終於按捺不住了。”

“公子離開後,寡人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生出謀逆之心,不想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目光落向隕落火燭間的飛蛾,無生眸子陡然一縮,爾後深深看了眼李平,起身長揖到底。

“五年前,寡人奪李公兵權,實屬無奈之舉,還望李公見諒。”

“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保全,臣怕是已被那幫人所害。如今朝中,效命公子麾下的開國元勳還剩幾人”

燭光下,李平神色黯然,唏噓不已。

五年前那場動亂北朝中人誰也不會忘記,天下道門以朝中大將不敬仙神為藉口,聯手逼宮。那一夜血流成河,數十名戰功卓著的將領幸免於戰場,卻慘死在自己親手打下的王朝京城中,北太宗無奈之下隻得言和,任用修煉門派推薦的弟子為官,從那以後,朝廷之中分為兩派,一方是為數不多原先和君公子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另外一方則是道門派遣的弟子。

就在動亂生的前一刻,北太宗忽然下旨,收回李平的兵權,囚禁於府中不得踏出半步,方才使他幸免於難。

那一夜腥風血雨過後,修煉門派大興於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