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會不知。”

一枝梅冷冷地說道,手中的酒壺已丟向墨落。

抓住酒壺,仰頭痛飲,一壺飲罷了,墨落抹去嘴角的殘酒,頰邊浮起淡淡的紅暈。

“梅兄,我知你心中後悔,和我一般後悔那日沒隨君兄前去大唐。”

“此時後悔亦無用。”

一枝梅打斷了墨落的話,起身,昂讓的戰意從眉宇間湧出。

見狀,墨落暗舒了口氣,嘴角微揚。他雖和一枝梅共創遊俠盟,可兩人之間就如同這鬆散的聯盟般,都未曾吐露各自全部底細。在墨落眼中,一枝梅是個冷情之人,可共事但不可交心,本以為他會無動於衷,孰料他竟存在和自己一樣心意。

“現在就去嗎。”

“自然。”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府邸,府邸外,站著個俏生生婢女,眼見墨落和一枝梅走出,連忙趕上前將兩人攔住。

“兩位公子,我家大人讓妾身來”

“遊俠盟從此不存,你讓你家大人另找高明吧。”

墨落看了眼婢女,沉聲道。

“我家大人讓妾身來,就是說這事。”

聞言,墨落和一枝梅同時一怔,互視一眼,停住腳步。

“敢問你家大人尊姓大名。”

一枝梅開口問道。

“我家大人你們也見過,正是來福客棧掌櫃無垢小姐,她讓我來和你們傳一句話君公子尚陷天宮何況爾等。”

“無垢”

墨落低聲咀嚼著,眸中若有所思,就見那婢女從腰間香囊裏逃出一封密函,遞向他。

“這是我家大人和遊俠盟做的生意,妾身告退。”

待到婢女走後,一枝梅沉著臉,接過密函打開,瞳孔陡然一縮,麵色驚疑不定。

那密函上如是寫道:來福客棧欲和遊俠盟做一筆大買賣,為期百年。百年內,來福客棧向遊俠盟提供四大部洲有潛力的年輕修士名單,以及丹藥法寶,助遊俠盟擴張勢力,百年後,遊俠盟相助來福客棧,上天宮

大宋王朝,離君公子離開足有四年,這四年多裏,修真門派大興,江湖中一片亂象,波及皇室,而關外異族亦趁機厲兵秣馬,在魔教相助下,揮兵南下。

天下大亂,皆因人心不足,得了權勢財富,還想要長生不老。在這方征伐殺戮無休無止的世界裏,唯獨一處安靜無事。

海外昆侖山中,少年人手持戰刀,麵對少女淩厲的攻勢苦苦支撐著,十招過後,戰刀被挑落,少年輕歎一聲,滿臉黯然,他對麵的少女則扭頭望向遠處的雲霞,卻是不想讓那個師弟看到自己的驚訝。半年前,在齊靈兒一成道力下,步空堂還僅能撐過兩招,才半年過去,他就已在齊靈兒兩成道力下撐過十招,也不知再過半年還會怎樣。雖隻有兩成道力,亦沒下殺手施展道力,可如今的齊靈兒已是法天境界的高手,而步空堂方才地境巔峰,就算人尊戰法天,用上半成的法天道力也隻會落得一招被滅殺的下場,可步空堂似乎就是那種為了戰鬥而生的人,無論修為相差多少,他都會拚盡全力,想盡一切辦法戰到最後。

師父,你還真會挑徒弟呢,也不知百年後的他能不能和車兒一戰。

清秀美麗的少女踮起腳尖,怔怔望向擋住她目光的雲霞,長風吹來,掀起火紅色的裙紗搖曳,不遠處的步空堂怔怔地看著齊靈兒,良久方才強收回目光。

“今日就煉到這裏吧。”

古樹後,來了許久的碧華公主柔聲道,或許是因為周繼君的緣故,向來冷情的的她對步空堂和齊靈兒極為喜愛,步空堂早就開口叫她師娘,齊靈兒雖然始終未喊出那兩個字,可這些日子來朝夕相處,兩人的關係倒融洽了不少,齊靈兒對她也不再像初見時候那麽冷漠。

大魔頭,你還真會招惹,連自己的徒兒都對你動了心你究竟在哪呢。

淡淡的憂傷飄過那張絕美的容顏,碧華握緊柔荑,喃喃自語著,就在這時,隻見從遠處躍來一道黃色的身影,卻是那被周繼君強留在步空堂身邊的赤尻馬猴。

“神機先生匆匆而來不知有何急事?”

碧華朝著赤尻馬猴笑著拱了拱手,她知周繼君有雄心壯誌,也知混世靈猴的重要,這些日子來,碧華對赤尻馬猴極好,隻為能讓它死心塌地留下,為周繼君效命,而齊靈兒正是見著如此,方才對碧華生出幾分好感。

“見過夫人大事不妙。”

赤尻馬猴擦著額上的汗水,麵色時陰時陽,齊靈兒和步空堂見狀也走了過來,疑惑地看向赤尻馬猴。

“莫非是關於我師父的?”

齊靈兒心思聰慧,眼見赤尻馬猴如此神色,心底不由得微微慌亂了起來。

“確實是關於公子的,回稟大小姐”

赤尻馬猴深吸了口氣,頓了頓,手捏印法,就見它頭頂出現了一隻大手,向天雲裏伸去。

聽得赤尻馬猴一口一個夫人小姐,碧華嘴角浮起淺笑,赤尻馬猴雖得天獨厚也極為聰慧,可又怎麽能和她這個從小生於唐宮、見慣了勾心鬥角的公主相比,短短幾日間,碧華已然讓它歸心,這赤尻馬猴雖然修為實力低微隻能使出幾個小法術,可論及運籌帷幄、識人布局,在四大靈猴中當數第一,日後大魔頭有它相助,定會省心得多。

目光落到被赤尻馬猴抓在手中的詔書上,君公子三個大字落入眸中,碧華嘴角的笑靨陡然凝滯,淡漠的神情中漸漸多了幾分慌亂。

手握詔書,赤尻馬猴看了眼神色不斷變化的三人,沉住氣開口念道。

“七州有修士,名號君公子,凶殘不仁,狼子野心,犯上作亂,先毀天宮大牢,後又大鬧天宮,意圖弑君今已將賊子擒下,本帝以仁厚處世,教化眾生,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君公子囚於離恨天上,永世不得釋”

一紙詔書尚未念完,碧華已淚流滿麵,齊靈兒雙目通紅,強忍住眸眶中的淚珠,而步空堂則死死握著戰刀,大步向山外走去。

“三少爺且慢。”

眼見步空堂邁著大步,滿臉絕然之色,赤尻馬猴哪還不知道他的心思,連忙叫住,輕歎了聲,頓了頓又開口道。

“公子雖陷天宮,可我適才衍算,月公子已帶著天吾山眾人來到東勝。為今之計隻有先將天吾山眾人迎來,商量計策,免得白白送死,徒勞罷了。”

良久,碧華擦去頰邊淚珠,深吸口氣,轉眼望向齊靈兒。

“你隨著神機先生,先去將他們接來大宋,爾後再行定奪。”

碧華的聲音雖平靜,可齊靈兒扭頭看去,目光落向碧華的右手,就見她的指尖已深深嵌入肉裏,刻出一道刺眼血痕。

“是,師娘。”

齊靈兒低聲應道,帶著赤尻馬猴駕雲而起,不多時已不見了蹤影。

一紙罪書傳遍天地穹宇,片刻後,陸壓、鎮元子、覆海、通風、後羿天地間的強者豪雄皆已知曉,或是搖頭感慨,或是皺眉思索。沒幾日,君公子大鬧天宮的事跡漸漸流傳開來,在穹宇天地進入百年太平的最後一刻,卻出了個讓天下蒼生側目的大梟雄,一時間,君公子的名號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痛恨怒罵者,亦有崇拜仰慕者,沒過半年,隨著那件事過去,再沒多少人會刻意提起君公子了。接下來的日子裏,穹宇天地漸漸太平起來,戰火消匿,紛爭不再,一卷道德經傳入世間,妄圖得道長生的百姓都一心向道,道風盛行,小國寡民,清心寡欲。

然而在這太平的光景背後,卻隱藏著無數股暗流,原本注定的天地大戰被硬生生地打斷,那些苦心經營了無數載的梟雄誰會甘心,無不厲兵秣馬苦苦等候著,等候著百年之後,等候著這虛假太平的破滅。

九天之上,離恨天。

折斷的桂花樹下,白衣銀的男子瘋狂地劈斬手中的長劍,一劍又一劍,劍風落下,那道裂縫卻小得幾乎無法看見。

桂花樹上的已刻下三千六百五十道劃痕,一道代表一天,十年過去,冷清寂寞的離恨天中,周繼君除了修煉,就是在劈劍,可劈了十年,卻仍未劈出足夠讓他逃生的劍下世界。

一座座龐大的宮殿矗立在離恨天上,那些敞開的宮門仿佛一張張裂開的大嘴,嘲諷著周繼君。十年前,他滿腔熱血獨上天宮,斬斷桂花樹,打開牢門放出了那些囚禁了無數載的反王大寇。十年後,他成為這裏的主人,一座座宮殿任他住,可他卻再出不去了。

君子劍摔落在地,滿臉胡渣的周繼君喘著粗氣,張開雙臂,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永遠不會淺的的深紫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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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苗頭,天吾山要出一個非常糾結的角戀了還是快刀斬亂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