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大浪城,岱王府中,黑白交鋒正激烈。

周繼君執白子,東海先生執黑子,仗著三尺棋盤,仿照戰場爭鬥,殺得不可開交。三柱香過後,已至中盤。周繼君精通詭道,棋藝高,奈何岱王棋先機早失,東海棋數萬年之勢難抗,大眼殺小眼,處處占著上風,兼之東海先生亦非弱者,此時棋盤上,黑龍漸成,白子勉強抵禦,漸落於下風。

“佩服佩服,沒想到君公子棋術如此高,諸般陽謀陰謀使出,用盡手段,竟堅持到此時,換做他人恐怕早已落敗了。”

東海先生手捋胡須,滿臉掩飾不住的得色。

“是極,是極,公子不如就此作罷,此局必輸無疑了。”

一旁的西海先生看得津津有味,頷附和著。

東南西北四位先生皆是好棋之人,難得遇上這一番好殺,見獵心喜,此時沉浸在兩人的對弈中,全然忘了周繼君所行之局正是自家殿下的大勢,白子落敗,卻也暗喻著岱王的雄心壯誌從此付諸東流。

雙手負於身後,捏緊成拳,微微顫抖著,敖天也是精通棋道之人,如何看不出白子大勢已去。這盤上棋局是他花費數載光陰以及無數大浪成密探的鮮血落下的,雖隻是三尺棋盤,可已囊括了東海海域一切險隘重地。周繼君棋藝高,他也暗暗佩服,這番行棋也被他強記在心頭,敖天巴不得周繼君能如狂風掃落葉般完勝東海先生,如此一來,他便可按照白子棋路出兵東海皇室,爾後一統四海,建立王霸之業。

然而,初時周繼君尚能支撐,時到中盤,棋路已亂,四方白子被黑龍吞沒,隻能勉強守住方圓之地。

隱約間,敖天仿佛看見了數年後的東海海域,殺伐慘烈,火光衝天,自己手下的兵將一個個如喪家之犬般亡命奔逃,繁華的大浪城上百府隻剩下百丈之地,蝦兵蟹將們苦苦抵禦,寸土必爭,可皇室大軍襲來,仿若重山壓頂,轉眼後自己最後的子弟兵也葬身火海中。崩塌的城牆後,是衣衫襤褸抱頭痛哭的無辜百姓,以及那個拔劍指向自己脖頸岱王

沒來由的,心頭打了個寒戰,敖天暗歎口氣,滿臉黯然,眉宇間浮起濃濃的絕望,自己付出了幾乎一生的心血,換回的竟是一場笑話,天地間的男兒誰不想成就王圖霸業,可又有幾人能有帝王之命,自己奮力抗爭,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就在敖天心頭恍惚之際,耳邊傳來驚呼聲,皺眉望去,隻見東海先生一副見了鬼的模樣,轉眼後惱羞成怒,氣得渾身顫抖。

“君公子,你你竟敢耍無賴!”

其餘三位先生也是又驚又怒,紛紛卷起袖口,指著周繼君破口大罵起來。

“幾位,怎麽”

話還未說完,敖光落到棋盤上,陡然凝滯,就見棋盤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兩股白子,一股輔助落於下風的岱王勢力,正麵抗擊黑子,另一股則從側翼偷襲,深入黑子腹地,直搗黃龍。

轉眼後,黑子大好局麵就被這憑空出現的兩股白子所毀,敗北隻在轉眼間。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拂開袍袖,將案上棋盤推倒,轉身朝向麵色凝重的敖天拱手一拜。

“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君公子,你究竟什麽意思!輸不起嗎?”

南西北三位先生已隱隱猜到了什麽,雖然滿臉怒容,可也不再話,唯獨東海先生死死抓住周繼君袍袖,仍舊不依不饒地叫囂著。

“東海先生,卻不知你我間的手談輸贏重要,還是你家殿下的霸業重要?”

周繼君抽身避開東海先生,雙眼微眯,淡淡一笑道。

聞言,東海先生神色一僵,怔怔,地看著黑白混亂的棋盤,半晌,冷笑一聲道。

“這麽說來,公子可是想讓我家殿下向其它勢力借兵?荒謬!四海之內,皆為皇土,各方水族勢力誰敢違背天條攻打東海,隻有那西海已被幽冥海吞並,可若向幽冥海借兵,不單我大浪城,便是這東海從此也會改姓覆海,哼,這與引狼入室又有何區別?”

“誰說非要向水族借兵。”

周繼君揶揄的一笑,轉目凝視向敖天,沉聲道。

“殿下就從未想過同海外勢力結盟嗎。”

沉吟著,敖天麵色微微變化,事到如今,他若再隱瞞自己的野心,隻會讓周繼君笑話,黑白對弈最後時刻,那直搗黃龍的白子猶在眼前,大起大落間,敖天心底的雄懷壯誌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深深看向周繼君,敖天正色拱手道。

“君兄所言雖善,可若借兵海外,則有兩個難處,其一,敖氏一族占據東海已逾數萬載,東海各處皆是耳目,海外大軍尚未至東海,便被察覺,事情亦會敗露。其二,世間人心叵測,萬一那盟友心生歹意,反圖我大浪城,到那時我怕是連立足之本都丟得一幹二淨了。”

“如此”

周繼君看了眼敖天,又看向眉頭緊鎖的四位先生,頓了頓,鄭重地開口道。

“實不相瞞,欲和敖兄結盟的,正是君某。君某有法寶可容千軍萬馬,避開東海的耳目輕而易舉,隻是不知敖兄能否信得過君某。”

話音落下,敖天以及四位先生皆是一愣,滿臉驚詫地打量著周繼君,良久,隻聽那北海先生哂笑一聲道。

“公子想要結盟,倒也非什麽壞事,隻不過公子哪來的千軍萬馬?”

緩步走在高閣上,周繼君張開手心,詭道之力化作濃雲霧靄升騰而起,雲霧間,一座山巒雄踞東洲一方。

“君某雖不才,可也有天吾山一座,善戰統帥一名,良徒三人,少年俊才十二人,以一當百的修煉士卒上萬”

隨著周繼君娓娓道來,他手中的雲霧也漸起變化,天吾山中,李平手操令旗,排兵布陣,齊靈兒、李車兒、步空堂三人各領一方士卒,和十二星主手下的將士廝殺在一處。天吾山中將士雖然人數不多,可個個氣息深長,強者通天,弱者也有地境巔峰,當得起周繼君以一抵百之言。

目光逡巡在天吾山間,敖天麵色時陰時陽,再看向周繼君,隻覺得他愈高深莫測起來。世人皆知,君公子形似散仙遊俠,好獨戰,大唐、天宮之役皆如此,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地聚攏起偌大的勢力來,養成這些將士應當在三五十年,之前的三五十年裏,君公子身陷離恨天,這一切,他又是如何辦到的?

就在這時,一陣陰惻惻的話音從閣下傳來。

“小君君,你似乎漏掉小爺我了。”

敖天和四位先生臉色陡變,目光落下,隻見侍立於閣下的一名巨鉗衛士伸手在麵上一抹,搖身一變,化作一裝束奇異的男子。

青鬥笠,綠蓑衣,麵容陰沉,頰邊浮著玩世不恭的笑意,月羅刹陰陰一笑,大步蹬空,走到周繼君身旁。

“是了,我天吾山還有一人,吾兄月羅刹,玄天上品的強者,也就是今次東征聯軍的主帥。”

周繼君看向滿臉陰霾的敖天,輕描淡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