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古微微愣神的時候,卻聽一旁傳來豪邁的笑聲,那男子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怡然自得地坐在舟尾,興致勃勃地看著沉浮在海水中的大鳥,摸了摸下巴道。

“實不相瞞,在下來此是為了著書。那書已成大半,卻尚遺漏幾處,隻因那幾處故事發生在四大部洲。”

看了眼麵露警惕的周古,男子淡淡一笑,寬慰著道。

“大賢放心,在下機緣巧合來到此方輪回隻為遊曆,亦不會平白無故的惹事,先前還以為大賢就是我那篇故事中的主角,現在才知,那主角是它。”

看著從東海直飄至南海的金翅大鵬鳥,男子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手拍船舷,低吟了起來,可漸漸的,聲音愈發高昂,竟有升騰九霄之勢。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

歌聲起伏跌蕩,隨著他一曲歌罷,金翅大鵬鳥的屍身緩緩沉入海水,海水深處仿佛張開了一隻大口,轉眼間萬頃海水俱被吸了進去,水龍旁出現了一條逼仄卻狹長的深淵,深淵盡頭,隱約間飄蕩著一個龐大無匹的身影,粗粗望去盡有上千裏寬長。周古勃然變色,剛想開口發問,就見一條從未見過的大魚從海底浮起,從魚頭到魚尾橫亙上千裏,堪比雲州,恰和適才那人歌中描述的如出一轍。大魚展開鰭翼昂首垂天,仿佛通天巨柱,竟將萬裏碧穹遮擋得嚴嚴實實,轉眼後,身形融入那條水龍之中,旋轉而變,魚鰭橫長化成鳥翼,鋪天蓋地,好似兩團濃濃的烏雲覆於南海上空,海水都被映得黑沉如墨。

即便見慣了阿君神乎其神的手段,也知道輪回故事種種神奇,可見到船尾男子隻憑一曲長歌就將讓異禽死而複生,由魚化鳥,扶搖而上,橫亙天地,周古還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驚。南海岸邊,修士雲集,爭相觀望,而在南海海底,五萬夜叉齊齊出動,飛報於南海龍皇,龍皇取千裏眼遙遙望去,見著一隻足以壓垮龍宮的怪鳥雄據天頭,以為又是那紅發大王召來的異族,自然心底惶惶,連忙下命海族大軍退後百裏。

“你是何人?”

鯤鵬眸中一片混沌,似乎才睡醒般懵懂,它先是看了眼周古,爾後目光落向舟尾的男子,眸中的迷茫漸漸消散去,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

“我是南冥先生,那南冥也是度你之處,還不速去。”

往事若流水滑過心頭,鯤鵬呆呆地望向東邊,良久,朝向船尾的男子拱翼而拜,朝向正南方稿費飛去,半空中突然浮起一團漩渦,鯤鵬身形陡然停滯,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半晌,偶爾猛地一頭撲入。

“鯤鵬已歸位,大賢你看,這不就是機緣。”

舟尾男子朝著周古淡淡一笑,爾後起身,邁出小舟,緩緩行於南海之上。

“等等,你究竟是何人!”

周古再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問道,妖冶的麵容上浮起猶豫之色。

“在下姓莊,名周,這方世界果然有趣的緊,看來我一時半會還無法回轉,這位大賢告辭了,後會有期。”

張了張嘴,未等周古再開口,南冥先生莊周已消失在水波浪濤間,然而在南海天穹高處,一頭身形不次於鯤鵬的巨蝶扶搖而上,穿梭過連通天海的水龍,翅翼扇騰間,已越過千山萬水,轉眼已杳無蹤影。

“鯤鵬莊周”

周古自言自語著,想到那頭飛起來比自己還要快上幾分的巨蝶,一絲陰霾爬上眉梢。

“哼,莫名其妙的家夥,倒壞了我好事。”

目光落向退得老遠的南海大軍,周古冷哼一聲,從舟底抽出一隻令旗猛地向下揮舞,海潮起伏,一隻隻奇形怪狀的異獸從海底浮出,盔歪械倒,卻是因那鯤鵬誕生所致。看到自己的伏兵如此落魄淒慘,周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令異族大軍回轉海島,爾後仰天長嘯,一頭三足異禽出現在南海上,須臾間化作團火風撲向百裏外的南海大軍,橫行肆虐。

“道人,這便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嗎?”

磷火河旁,尚未脫去兗服冕冠的李靖打量著天頭幽藍發紫的月兒,月光拂落,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暗紫色,除了再多一些冰冷外,和東勝神州並沒太多區別,府城國度,殺戮征伐從來未在地府消失過。

“唐皇陛下,休要大意,這陰曹地府雖不像傳說中那麽可怖,不過人間修士來此實力都會大打折扣。地府中暗藏殺機,防不勝防。”

陸壓緩緩開口道,目光越過磷火河,向遠處蕩去。地府雖也極大,可格局劃分卻並不複雜,四鬼帝分掌四宮,之下便是十殿閻羅。秦廣王占據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黃泉。楚江王占據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獄。宋帝王占據東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繩大地獄。忤官王掌管正東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獄。閻羅王占據東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卞城王占據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泰山王占據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熱惱大地獄。都市王占據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熱惱大地獄。平等王占據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獄。轉輪王,則占據沃焦石外,正東方的五濁世界

地府勢力格局分布現於眼前,陸壓將三位鬼帝和九殿閻羅同時去掉,隻剩羅浮山紂絕天陰宮的杜子仁以及秦廣國的那位帝王。

“和秦廣王互稱兄弟,又認光泉公主為妹,你這一局應當布在秦廣國。”

“而杜子仁又和秦廣王交情不淺,更是收其女為徒,那紂絕天陰宮未嚐沒有參局的可能。”

“唐皇李靖為後土的棋子,卻是輪回故事中的人物,他在那方輪回中的妻子又怎可能魂入地府。君公子,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見到陸壓道人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語著,李靖心中疑惑,轉爾臉上浮起興奮之色,連忙走到陸壓身旁問道。

“道人在說什麽呢,莫非尋著了紅拂的魂魄?”

聞言,陸壓挑起小胡子,深深看了眼李靖,哂笑一聲道。

“陛下為人間天子,自然洪福齊天,你那原配的魂魄正在此處不遠的秦廣國中。”

李靖喜出望外,埋藏心底深處多年的憂愁和悲慟在這瞬間卻有了消融的跡象,一旁的陸壓冷笑著,遙遙望向磷火和之西那座延綿千多裏的國度。

你當著我的麵布下這局,是在挑戰我嗎。果然是相約獵聖的英豪,野心之大,天地也容不下我便與你在這秦廣國中對上一局又如何,除了那年的通風,聖人之下再沒出現敢和我陸壓對局爭鋒的人了。

欲謀聖,先謀長安,長安之主為李靖,至少表麵上如此,若李靖無法回轉,少了個帝王傀儡,自然就多了幾分機遇

陸壓思索著,轉爾眉頭一皺。

一眼就能看穿,當真這麽簡單?

想到先前在皇宮中,自己怎麽也無法衍算出此局來龍去脈,陸壓眉宇間的陰霾又重了幾分。

磷火河之西,在那高聳的城池後,周繼君正帶著一幹門徒坐於皇宮酒宴中,看著依舊滿臉粗獷豪邁不時來勸酒的秦廣王,周繼君苦笑不已。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