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著麵前緩緩抬起頭的男子,風伯微微一怔,餘光中,誇父的身體轟然倒塌,仿佛跌進泥濘裏一般,除了點點塵埃外,再沒掀起半絲波瀾。

長安城上空,那個可怖的孔宣憑雲而立,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四周長街上,那些氣息強大的穹天君聖們屏住呼吸,也在等待著。

都在等君公子出手嗎。

風伯笑了,從山海來時尚有誇父相伴,現在誇父已死,他孤身陷入此間,幾乎是同整個天地穹宇的人為敵,可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麵對眼前那個如出匣寶劍般鋒芒乍露的男子,風伯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數萬年來,他征戰於山海世界,為炎帝麾下資曆數一數二的大將,每一**戰無不是風雲變化,滄海桑田,曾經的戰友或是老不堪用,或是隕落戰場,唯獨他曆經數萬年風雨而不倒,年輕強者一代代成長起來,卻鮮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並非因為他有多強,資曆有多老,而是因為他生來如風般的性子。風能禦萬物,來去無痕,變化萬端,他風伯也是如此,處於什麽位子做什麽事,從不僭越,也不隱忍,如此順應大潮者天地間唯屬他風伯,或許還有黃帝麾下的那個女人。

因此,當他看到周繼君蓄勢待發的戰意,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笑得很開心。

“孔君聖大人敢出手,是因為以他的修為實力,就算聖人也沒有把握殺之。而你,又有什麽依仗躲過聖人的怒火。”風伯笑著問道,就仿佛閑話家常般輕鬆。

周繼君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凝望向來自山海輪回的強者,袍袖翻飛間,冷光時隱時現。

口口生生說日後要與聖人敵,可如今連挑戰聖人的勇氣都沒有,今日如此,往後又能強到哪去。

身上的背負雖沉重如斯,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既已帶著天吾山走上這條不歸路,若左右顧忌,整日想著保全之策,早晚有一天會大難臨頭,與其掙紮在聖人的股掌間,苟延殘喘,不如丟掉一切,重新做回那個一往無前的君公子。

君子於天下,不屈於權勢,不惡於庶民,但求問心無愧。

“金翅、孔宣之後,莫非他君公子也要出手,當那無視聖人威嚴的第三人。”

六耳獼猴喃喃低語著,手中掐算連連,卻是想算出周繼君的命運,可此時諸天命數機緣皆被孔宣所遮,無奈之下六耳獼猴低聲罵咧了兩句,目光移轉望向茶樓前的男子。若此時有人知道君公子接下來的命運,那便隻會是他,看過袁洪未來天書的楊戩。

不單是六耳獼猴,通風、袁洪、趙公明、洛繼傷包括楊戩也都直直盯著周繼君,漸漸的,隨著雪白的袍袖翻飛,胸口湧出幾分火熱。金翅挑戰太上,是為平天報仇,孔宣出手,是因他不懼怕聖人,可君公子若是出手非是為了其他,僅僅是作為聖人之下螻蟻的掙紮。捫心自問,這百年中,天地諸強誰不是掙紮於聖人尊威之下,誰不想撕開羈絆,走出聖人的陰影,可又有幾人敢不惜性命,挑戰聖人。離百年期限還剩一個月,先是金翅大鵬鳥,後有孔君聖,眼下,他君公子會否成為那將聖人約誓踩於足下的第三人。

眾人無不期待著望向那衫如雪的白衣,此時已是冬末春初,可不知為何,天頭竟飄起厚如棉絮的大雪,雪花悠悠蕩蕩傾灑在長安城內,不多時,就已成銀裝素裹,將一片狼藉的都城變得晶瑩剔透起來。冰天雪地中,赤著雙足的男子輕呼了口氣,似想將腹底那團埋藏許久的壓抑吐出,靜靜凝視著笑靨滿麵的風伯,周繼君眉頭挑起,陡然間,一條宛若銀龍的光芒從袍袖中躥出,破開層層雪幕,飛射而去。

終究還是出手了。

楊戩滿臉平靜,袁洪神色複雜,通風輕歎了口氣,而皇天教主洛繼傷身形僵硬,寬闊的袍袖中,大手緊握著,微微顫抖。

半空中,君子劍以一變百,百化萬,蜂擁似的射向風伯。君子劍本是瑩白透明,混入漫天大雪中,卷動飛雪,雪花有多少,君子劍亦有多少,濃濃的殺氣流轉於落雪間,長安城裏再分辨不出何為雪何為劍。僅僅十個彈指刹那後,以一化無窮的君子劍便已轟至風伯身前,這一招和君遠伐有幾分相像,卻又比君遠伐多了諸多變化,自從那日歸墟君子道大成後,周繼君的諸般道法戰技都隨心所欲的順手拈來,加之變化,早已脫離原先戰技的範疇,卻變得更為強大。

“不論此戰你是勝是敗,都難逃一死,這麽算來,聖人的彩頭還是到手了。”

風伯淡淡一笑,麵對鋪天蓋地的飛劍絲毫未慌,腳步扭轉,身如旋風向上飄起,陡然間呼呼寒風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冷風中滿是淒烈的咆哮聲,光影流轉,每一片風都幻化成一張羽翼,萬千羽翼扇動回舞,風勢愈發的大,竟在長安城上空升起數道風龍,將漫天大雪齊齊掀飛至天頭。大雪散去,萬柄君子劍也暴露了出來,從四麵八方圍射向風伯。

“原來你隻是穹天下品。”

為炎帝征戰了數萬年,風伯何等眼力,突然發現自己的對手修為比自己弱上許多,心中那幾絲忌憚蕩然無存。

手捏印法,風伯猛地揚起那隻布口袋,狂風大作,從口袋中鼓鼓湧出,這風並非普通的風,風中隱約藏著無數隻手臂,卻又縹緲無痕,狂風向周身卷起,轉眼後便將萬柄君子劍籠罩其中,陰森的咆哮聲回蕩開來,從風中伸出一條條純白的手臂,扭動著將君子劍纏繞住,下一刻風勢倒轉,奔湧進那隻布口袋,連同以一化萬的君子劍一同消失。

清風流轉,長安城裏鴉雀無聲。

一招過後,周繼君非但沒能傷到風伯,連他依仗的君子劍也被收了。

眾人緘默著,凝目打量著麵沉似誰的周繼君,包括孔宣,都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若在我山海世界,遇到四大部洲的修士早就一哄而上了,偏偏你們四大部洲的修士太重麵子。”

風伯笑著,目光掃過垂天道上諸強,又看了眼天頭的孔宣,滿臉輕鬆。

“雖在你四大部洲,可你卻得不到任何助力,說來也真是滑稽。君公子,孤身一人又沒了法寶的你,還有幾分勝算。”

“殺你足矣。”

聞言,風伯眉頭微皺,心神探去,隻覺那君公子身上的氣息漸漸生出幾分古怪,沉重如山海,卻又不失飄渺,仿佛有數種道意融合在一起,可卻找不出半絲破綻,渾圓無痕,高深莫測。

風伯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他揮舞袍袖,大風平地起,竟升成一座透明的風山,高聳入雲,而風伯端立於山巔,腳踩長安。

“看來你還有幾分手段,如此,便來戰我吧。隻不過,此戰之後你終究難免一死。”

風伯笑著,臨於萬丈風山上,傲然望向周繼君,攻心之語從口中吐出。

長安城中,白衣銀發的男子憑空抬步,緩緩行於風山的階梯上,躲於家宅中的千萬長安城百姓紛紛睜眼看去,心中震驚,隻以為神仙打架,卻又認不出哪個才識他們平日裏供奉的神仙,又或者都不是。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