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如風伯所說,此戰過後,自己終將一死。

拾級而上,風山上自是大風滾滾,周繼君也不知自己是一時血勇,還是壓抑了百年,終於按捺不住的爆發。袍袖獵獵翻飛,衣袂舞動如蝶,周繼君緩步前行,少年時的熱血又回蕩於胸腔,聖人前腳剛走,他便在長安城中悍然出手,將聖人的顏麵踐踏於腳底,還有什麽比這樣更酣暢淋漓的。

“聖人”

周繼君喃喃低語著,嘴角浮起冷笑,風山盡頭,那個將他逼到如斯地步的男人也在笑,細細看去,他的額頭上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痂,若非用風影遮掩,他的容顏看上去定是陰森可怖。

君子逆流而上,於道中,受阻,唯有劈荊斬棘,拚得粉身碎骨也要打破攔住前路的桎梏,那桎梏是誇父,是風伯,是爭雄天地的諸強英豪,也是聖人。此道並非獨屬惡君子,真君子如是,偽君子如是,凡為君子者,雖千萬人吾往矣。

清朗的長嘯聲回響在長安城上下,眾人放目望去,就見臨雲垂城的風山上,一條雪白的身影揚臂而起,就仿佛注定要翔於天際的獵鷹,便是罡風再猛,雷電再凶,亦無法折服它展翅高飛的羽翼。

“還真是拚命。”

風山之巔,身影飄渺的男子眸中掠過一絲陰霾,猛地張開雙手,手心中不斷有颶風湧出。他風伯為穹天上品,光是道力便有近百星之多,含於颶風中,這颶風也變成世間最可怖的風,便是千煉金石遇之也會瞬間散作齏粉,而周繼君隻是穹天下品,身懷十星之力,再加上從祝融和共工那得來的十星煉化完畢後隻剩五星,統共擁有十五星之力。攜著巨力的大風仿佛山中之山攔於道中,周繼君冷喝一聲,轟出一拳,這一拳中隱約包含戰天宵的意境,一拳擊出,身前的風勢微微一頓,借著這當口,周繼君縱身而起,化作一條細蛇穿過颶風,爾後變回原形,依舊疾飛於高聳入天的風山上。

“虧他們還把你描述得那麽厲害,今日看來不過空有匹夫之勇,即便你到了山上又如何,此乃我之風山,大風無形,任我變化。”

風伯眉頭挑起,強壓下心底那一絲幾乎微不足道的驚訝,嘴角浮起譏諷的笑意,看著由遠及近的那衫白衣,張開雙臂輕舞於山巔,頃刻間,風山又往上升長了千丈,遙遙望去,周就能仍在半山腰,即便飛得快若流星,也永遠無法飛至山巔。

風伯有些無趣的摸了摸鼻子,正思量著何時將那個君公子斬殺,好去換聖人的彩頭,就在這時,一股玄奧莫測的氣息掃過他的額頭,風伯心底一緊,扭頭向另一邊的孔宣看去,就見孔宣負手而立,並沒有半點舉動。眉頭皺起,風伯眼皮一跳,猛地回身望去,臉上浮起濃濃的驚詫,隻見一支瑩白色的長箭穿破雲霄,劃過筆直的尾跡朝自己射來,眨眼間一到近前。

這一箭雖隻攜著十五星之力,可內中所蘊含的道意卻是風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仿佛融合世間一切奧秘,卻又流轉變化,沒有半絲破綻,無比接近那個傳說中的無上大道——圓。

萬事諸物皆有各自品性,依勢而變,卻又相互矛盾而又統一著,因此便有了許多被世人奉為圭臬的道意,比如天地穹宇最根本的陰陽,比如萬物之基的一,比如天地常數九,然而無論哪般,修煉到盡頭無不殊途同歸,陰陽相聚為圓,以一為點是圓,九數輪轉亦是圓。天地大道所求的不過是融合統一,若能修煉至那無上圓滿境界,萬般不破,可破萬般,永生不隕,成為真正超脫輪五行不入回者。然而天地間又有幾人能勘破一切,將道意修煉至圓滿境界,頂多就隻那些聖人和屈指可數的那幾個頂尖亞聖。

可眼下,被君公子射出的那支箭上竟擁有著無比類似於圓的道意,便是見多識廣的風伯也不由得震驚當場。

化臂為弓,削發為箭,周繼君終於射出了他那招君無敵。君子三道,各分為三,合而為九,周而複始宛若大圓。百年間,除了在山海輪回激戰強大的火神祝融,這長安城裏的出手或許算是周繼君第一次憑仗穹天境界而戰。比之玄天,除了那第二樣道意法則外,穹天境界似乎又多出許多不同,可在此之前周繼君卻無法感覺到絲毫,今日攜著有生以來最強的戰意出手,冥冥之中,周繼君隻覺自己再非從前那個自己,漫天星辰收於眼中,世間變化了如指掌,那一箭射出,周繼君恍惚間發現,這招君無敵似乎包涵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意境。

究竟是什麽呢。

衣袖翻飛,周繼君負手而立,靜靜思索著,卻不再去管那柄出弦的君無敵之箭。

既然叫做君無敵,在遇上聖人前,絕不允許有敵手。

風山坍塌崩離,風伯駕禦颶風,向後疾飛,即便他擁有將近百星之力,好比雄渾山巒,周繼君隻擁有十五星之力,卻好比那萬煉金鐵,化身為箭,雖其力難敵巨山,可卻能破開世間萬物,遇上山巒,彈指破開。

風伯飛得雖快,可那招君無敵更快,彈指瞬間已到背心,風伯麵露慍怒,額上疤痕蜷縮如虯蛇,就見他揚臂回身,大喝一聲,舉起手中的布口袋迎了上去。白光如練,風伯的成名法寶被射穿一個大口,藏於其中的君子劍摔落了下來,箭勢未消,直接捅穿了風伯的左手,卻在倒轉時被他拾起百星之力強行按下。

“好,好,下一次見麵我定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出手。”

冷笑著,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風伯身形化作風影,閃身遁入天頭的輪回漩渦中。

垂天道上諸強看著負手而立臉色時陰時陽的周繼君,無不神色複雜,卻是奇怪以君公子的性子為何不斬盡殺絕,莫非是忌憚聖人?笑話,他君公子已成為第三個忤逆聖人的強者,就算他手下留情,聖人也不會手下留情,他究竟在想什麽。

“看來,你這一招隻能出手寥寥數次。”

天頭雲端,孔宣喃喃自語著,眉頭舒展開來,看著正在悟道的周繼君,早已看破世情的眸中閃過莫名的笑意。

“剩下的道力,是準備用來迎戰聖人嗎,也是,估摸著太上也快來了。”

大戰過後,山海強者一死一逃,可長安城裏的氣氛依舊凝重而又壓抑,闃寂無聲,通風、袁洪、洛繼傷垂天道上諸強都在靜靜等待著,等待著聖人太上的到來,金翅出手被殺,臨走前又說出那番話,無論處於哪般,聖人都不會讓周繼君繼續活在這世間。

沒來由的,諸強心中浮起幾分黯然,對於在場大多數人來說,短短百年便成長如斯的君公子絕對是他們生平大敵,亦為爭霸道路上的踏腳石,放在往日無不欲殺之而後快。

可他卻做到了諸強想做卻不敢去做的事。

眾人百感交集,就在這時,隻見天頭飛來一尾拂塵,重重掃向那方輪回漩渦。轉眼間,那輪回竟然向東飛去,拂塵也不見了蹤影。

那是太上的拂塵。

諸強微微一愣,爾後望向皺眉沉思的周繼君,眸中盡是不解之色。

太上隻是出手將輪回通道帶走,卻沒現身,莫非他放過君公子了?

“太上去忙著修補輪回,因此我來了。”

街角的男子開口說著,垂天道上諸強會聚,可強如楊戩、孔宣都沒有察覺到那個男子的出現,直到他開口說話。

古樸青衫,長劍於背,男子掃過垂天道上諸強,又深深看了眼孔宣,最後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麵無表情的開口道。

“我是通天。”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