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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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繚繞,銀白色的真龍橫亙在山溝村落上,白衣銀發的男子立於龍背,一派仙人風範,唬得心地單純的村民們無不下拜叩首,口呼神仙。

今個兒這是怎麽回事,先是向來老實的楊甲暴起殺人,接著又有神仙駕到莫非

村正雖已到耄耋之齡,可隻是有些坡腳,眼不花耳不昏,論起事理比年輕人還要來勁,想的自然也多。楊甲剛殺了那幾個軍爺,仙人便突然現身,那還有什麽可說,定是楊甲罪大惡極,引來天帝的怒火,降下仙人前來懲罰,可憐瓜娃子還一個勁的纏著他說道。

村正不住地朝著瓜娃子使眼色,可瓜娃子哪有功夫理他,隻是往死裏的嚎啕大哭,眼見仙人眉宇間浮起幾分不耐煩,老村正心道不妙,趕忙匍匐在地,連連磕頭乞饒。

“你們可曾見過一個白衣女子,對了,就是先前討你要水的女子。”

周繼君依稀記得依依藏入虛空的那座府邸就是由眼前這對父子家中的水所幻化,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拍了拍龍首,示意它降下雲頭。

聞言,楊甲微微一怔,強壓下複雜的情緒,恭恭敬敬道。

“回稟上仙,自從你們不見了後,就再沒見到過那位仙子。”

“如此,也罷。”

輕歎口氣,周繼君揉了揉眉頭,依依定是隱匿身形悄悄離去,想來是不願讓自己知道她的去向,這究竟是因為她不想再見到自己,還是其它。即便她真如先前所言那般,從此形同陌路,可自己怎麽也不會再放手了。

耳邊隱隱傳來孩童的哭泣聲,周繼君錯愕地掃望去,目光落到橫屍豬圈的那幾個官兵身上,君子鬥數悄然衍算,片刻後便已知曉事情的原委始末來龍去脈,再看向不知所措的楊甲,周繼君嘴角微翹。此人雖隻是旮旯偏僻村落中的一介草民,可愛子之情甚深,又明事理,下意識的讓周繼君想起來了當年帶著他千裏奔波的爹爹。

“大仙,楊家父子隻是一時糊塗,還望大仙能饒過他們的罪狀和村裏的人。”

老村正不住地磕頭,他活了百來歲,年輕時候還曾去過諸侯國的府城,算得上“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那些傳說中的“神仙”可不像人們口口傳誦那般慈悲為懷、樂善好施,更多的卻是無情冷漠、視百姓為螻蟻的存在。眼前這仙人雖生得一副好模樣,可眼角留疤,一頭銀發,騎著條“惡龍”,殊為詭譎,想來也非善輩,若他正要懲罰楊家父子,恐怕連著整個村子都會遭殃。

“殺的好,非但無罪,還有大功德。”

聲音雖然冰冷,可落入一眾村民耳中,卻不次於天籟,先是一怔,爾後無不麵露喜色,那老村正更是呆在當場,良久,顫抖著身子,拂去袍袖上灰塵,朝著周繼君恭恭敬敬的一拜。

“庶民盜鉤者被判重刑,卻不知真正的大盜卻是那些搞得民不聊生的諸侯。”

目光遙望向千裏之外烽煙四起的諸侯國戰場,周繼君緩緩說道,轉眼後,微微一愣,搖了搖頭苦笑著。

他一時憤慨,譏諷那些為了地盤和權勢廝殺征戰的諸侯,卻忘了,若真算起來,周繼君自己也是那等諸侯,而且還是世間大亂的罪魁禍首之一。誰說仙人打架不關凡人的事,天地大戰的中心在四大部洲,戰火的根源在東勝神州,戰火燃燒開來,管他仙神凡人,天宮塵世,無不塵煙滾滾,哀鴻遍野,百姓插標賣兒,皆是自己這些為了爭奪天地留名史書者造成的。

君子者,求天地大義,真、偽、惡皆如此,道在天下,可又如何去尋。

心中微微迷茫,不知不覺間,這些年來被兩道所壓製的真君子道意有了複蘇的跡象,漸漸蓬勃升騰開來,竟一舉超越偽、惡兩道意,獨占半成。

“是啊,若沒那些戰亂,瓜娃子他娘也不會死那麽早,瓜娃子也可以安安穩穩的念書去了。”

楊甲是慈父,是壯士,可又是一渾人,其他村民都唯唯諾諾不敢吭聲,唯獨他苦笑著,應起周繼君話來,老村正心中暗罵楊屠子沒大沒小,卻不知周繼君最喜歡的便是這等心地簡單淳樸的渾人。

“瓜娃子想念書?”

看了眼止住哭泣,卻在抽著鼻涕的男童,周繼君淡淡一笑,思索片刻,從懷中掏出一部書卷,遞給瓜娃子。

周繼君喜好練書法,書法能通過劍道,練得乏了,周繼君也會寫上些君子道意的心得和道論,時日長了,卻也成篇成卷。門下弟子和星主們無不覬覦,紛紛找上周繼君以求一閱,卻被周繼君推脫,言這君子道論非修煉者能觀,門人們悻悻而回,皆是不信,若知道周繼君竟將這本在他們眼中視若珍寶的“秘訣”隨手給了個塵世的孩童,定會吐血三升。

隻可惜,周繼君這卷君子道論上冊的的確確是寫給尋常世人看的,君子取義於天下,周繼君不求能像太上準提那樣將各自教化傳播於世間,成就聖人封號,但求君子之道長存世間。戰火連綿不絕,君子欲平天下,隻得兩途,一是親曆大戰,二則是將君子道意留給世人,讓他們自己尋找答案。

“我為梟雄,究竟是對是錯。君子有不戰,我卻掀起滔天戰火,究竟是自欺欺人的私欲,還是冥冥中君子之道的歸途。”

喃喃自語著,周繼君眸中忽明忽暗,良久長歎口氣,不再流連,駕龍而起,飛向諸侯亂戰之地尋找伊人。

“何為君子,道德之稱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咦,為何我會念。”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瓜娃子郎朗而誦,爾後自己微微一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果然大妙。那孩童,切莫辜負了君公子的心意。”

浮光掠影間,一個高冠長衫的男子騎著五色斑斕的大鳥從虛空中現出身形,看了眼喃喃念叨“君公子”三字的男童,淡淡一笑,隨後兀自歎氣道。

“果然,這君公子乃是有緣人,又一篇故事就這樣誕生了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

拾筆寫罷,莊周打量著千裏之外的滾滾烽煙,馭鳥而去。

莊周前腳剛走,年邁的村正未及感慨,隻見天頭濃雲滾滾,黑霧如幕繚繞不清,雲霧見,隱約間竟能看到數條搖頭擺尾的黑龍,正惡狠狠的盯著他。

駕禦白龍,疾飛如流星,未至晌午周繼君便來到離村落最近的陳國都城,雖然近,可也隔著足足一千三百裏地。

依依修為高絕,亦在玄天上品,或許玄天巔峰,兼之行蹤飄渺,周繼君想要尋到她,光靠心念遠遠不夠。亂戰年代府城少有人煙,即便有行人,也是匆匆疾步,偌大的都城中,最為熱鬧的地方不外乎有著說書人的茶樓酒肆。白衣輕揚,周繼君尋著一間三層的酒肆,邁步而入。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