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丹醒來,已是天光大亮,馬車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秋日的陽光,透過車窗縫隙透進來,周圍沒有人聲,隻聽得啾啾的鳥鳴。

這是什麽地方,到了賊人的住處了麽?卻又為何不下車?

寧小丹撐起身子稍稍坐正,四下打量著。

這是一趟豪華而舒適的馬車,兩麵軟榻相對,蒙麵人抱著刀正躺在對麵睡得香,竟有輕微鼾聲。

這人也太沒警惕心……寧小丹起了心思:要不要趁此機會逃跑?

這樣想著,她伸手推開車窗向外看去,發現馬車竟停在一處安靜的樹林裏,而幾步遠一小片草地上,一匹高頭大馬打著響鼻兒悠閑地啃著草,不過昨夜見著的那身材魁梧的壯漢馬夫,卻坐在草地上看著這邊。

見寧小丹挑簾打量,他迅速站了起來,眼裏閃過警惕。

看來是逃不掉了,怪不得車上這人能睡得這麽香!寧小丹失望地放下車簾,息了逃跑的念頭。

因為寧小丹的動作,呆瓜也醒來了,睡眼惺忪揉著眼,衝寧小丹委委屈屈說道:“丹……餓……”

他這一開口,對麵的蒙麵人被驚醒,提了刀便坐將起來,緊張喝斥道:“哪裏逃?”

待看清寧小凡和呆瓜好好兒坐著時,他鬆了一口氣,衝兩人瞪眼道:“不準亂動,休要想逃跑!”

寧小丹看得好笑,接著卻又暗暗歎氣,心想:看這蒙麵人警惕性並不太高,又有點二,自己若要逃跑,隻需對付車外那人就可以了!比如趁那壯漢不注意,騎了馬兒就跑,他們應該追不上。

不過如今帶著呆瓜呢,他呆頭呆腦,隻怕沒那麽容易,看來隻得從長計議了。

“我們餓了!”她衝蒙麵人說道。

暫時逃跑不了,那就先填飽肚子再說,昨晚匆忙間她就吃了兩塊桂花糕而已,要不是極其疲倦,隻怕餓得覺也睡不著。

聽她隻是如此簡單的要求,蒙麵人顯然輕鬆了許多,探身向車頭方向,拉出一塊板來支在兩榻中間,便成了一張小桌。

然後他將刀放在自己睡的榻上,又從兩個榻頭的暗格裏掏出許多吃食來,一一擺在桌上。

大餅果子,熏鵝鹵牛肉等等,竟有七八樣之多,每樣份量也足,最後還掏出一小瓶酒來,放到桌上。

寧小丹有些瞠目,雖然知道他們有備而來,但卻沒想到連飲食都準備得這麽好。

美食誘人,呆瓜早已按捺不住,傻頭傻腦便去抓了牛肉放進嘴裏。

寧小丹正擔心蒙麵人喝斥打罵,卻見他撩起那邊的車簾,衝外麵的大漢喊道:“阿達,吃東西了!”

她不由鬆了口氣,心想:看來他們也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人,許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人要救,所以才擄了自己去吧?

很快,那叫阿達的大漢上了車,坐到蒙麵人旁邊,看了寧小丹和呆瓜一眼,也不說話,一手撩起半邊麵巾,一手拿起酒瓶先喝了兩口,這才開始悶聲吃東西。

原來那瓶酒是專替他準備的。

蒙麵人見寧小丹坐著不動,催促道:“怎麽不吃?快吃吧,吃完好趕路!”

吃他如此說,寧小丹也不客氣,拿起一個大餅吃起來。

那蒙麵人自己也撕了一個鵝腿啃起來,卻也因蒙著麵,不得不一隻手一直撩著麵巾,極不方便。

寧小丹看得好笑,便趁機出言試探道:“閣下不過擄我救人而已,若無害我兄妹之心,救了人又放我們回去,我們不僅無怨言,還可做朋友,所以也不必如此藏頭露尾!”

蒙麵人聽得愣了愣,抬頭盯著寧小丹,似乎是想看出她眼裏有多少誠意。

寧小丹又道:“我雖不是什麽大善人,但見你救人心切,如今性命又握在你手上,當然會不遺餘力相幫!不過……”

她話鋒一轉,又道:“我的血液雖然能起死回生,不過必須得配以家傳秘法才行。所以若是你們對我兄妹起了歹心,我便是死也不會幫你救人的,到時你們拿了我的血去也沒用!”說完,她緊緊盯著蒙麵人,看他的反應。

她血液的秘密,雖然有人能打聽到,應該都不太清楚細節,所以她就想詐一詐,故意說什麽家傳秘法,變被動為主動,免得任由對方拿捏。

蒙麵人看著她,沉吟半響,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既然姑娘快人快語,我們也不必躲躲閃閃,就坦誠相見吧!”說完,便真伸手揭去了麵上的黑布。

看他真容露出,寧小丹倒愣了愣,隻見一張俊秀的臉,膚色白淨,加上他修長的身材,若不是拿著刀,隻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文弱書生而已,很難想象他能拿起刀幹搶人的勾當。

論起他的相貌,竟隻比柳如風差幾分,與朱複不相上下。

看寧小丹盯著自己發愣,蒙麵人頗為得意,竟將手中的鵝腿當作紙扇,輕輕搖晃,作出一個翩翩公子的姿態,笑著說道:“怎麽樣?在下比你家兄長好看吧?”

“咳,咳,咳……”呆瓜嘴裏的東西塞得太多,嗆得咳嗽起來,眼淚花花抓著寧小丹的手。

寧小丹回過神來,一邊拍著呆瓜的背,一邊笑著說道:“公子豐姿綽約,我家兄長哪能與你相比?”

其實若呆瓜不常常露出那些傻裏傻氣的笑容,吃相又這麽難看,與這人倒是不相上下的,但如今他們兄妹的性命都捏在人家手裏,多多奉承總沒有錯,所以寧小丹當然得順手推舟說他好看了。

果然,那人聽到她的讚揚,竟比撿了金子還高興,得意說道:“那是,想當年仰慕我金三郞的少女也是擺成隊呢!可惜……”搖搖頭,歎了口氣,他舉起鵝腿,狠狠地啃了一口,仿佛想起什麽極其遺憾的事情似的。

寧小丹心想:原來他叫金三郞,隻是不知他家的什麽人需要自己救。

見金三郎取下麵巾,那喝酒的阿達也扯下麵巾來丟在一邊,他的麵相卻是凶惡多了,一條斜長的疤痕最是惹眼,使得他整張臉看起來異常猙獰凶狠,倒是個正宗打家劫舍的。

不過他並不多言,隻老實地埋頭吃東西,讓人少了幾分懼怕。

覺得還是金三郞好說話,寧小丹出言試探道:“金公子的什麽人出了意外,需要我去救?”

“是我……”金三郞答了一半,卻突然不耐煩起來,說道:“你休要問這麽多,快吃,吃完了咱們還得趕路!”說完,他便埋頭吃東西,不再多話。

寧小丹幫呆瓜順了氣,又讓他喝了幾口水,這才繼續吃東西,其間又幾次出言試探金三郞,卻再也打探不出什麽,最後隻得作罷。

吃過早飯,阿達自去駕起馬車,又奔馳起來,所走道路極不平整,顛得人骨頭都快散架了。

寧小丹打起簾子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所在何處,隻知所走全是鄉間野道,想來他們是怕走官道引來官府注意,畢竟她從宮裏逃出來,那萬貴妃定然派了人手到處捉她,若是走官道,隻怕早就抓住了。

“我們要去哪裏?”她忍不住問道。

就算走鄉村野道,若是老這樣明目張膽地逃命,隻怕要不了多久便被人發現蹤跡了。

金三郞卻抱著刀閉目養神,並不理她。

“咱們這馬車太過打眼兒,不如換一輛普通一點的?”寧小丹建議道:“還有,有沒有男裝?給我一套換上,不然也極易被人認出!”

比起被萬貴妃抓回去,寧小丹寧願冒險跟著這金三郞走。

金三郞睜開眼來,看向她,眼裏閃過驚訝,問道:“姑娘倒是自覺,不過你就不怕在下對你不利?”

寧小丹笑著問道:“公子不過請我去救人而已,能有什麽不利?”

“在下若是留你一輩子不放回,你當如何?”金三郞笑著問道。

寧小丹愣了愣,笑著答道:“若是好吃好喝,我倒樂得落入福窩!”

“真的?”金三郞眯眼看著她。

真的個屁!寧小丹暗暗罵道。

她又不是傻冒,喜歡當沒有自由的囚犯!這麽說不過麻痹敵人而已。

“姑娘舍得你那些朋友?”金三郞又問道。

寧小丹笑道:“朋友而已,怎麽舍不得?我兄長在我身邊呢,還怕什麽?”

旁邊的呆瓜聽到她提到自己,往她這邊湊了湊,挨得更緊。

“那姑娘孩子的父親呢,”金三郞又盯著她問道:“你也舍得麽?”

寧小丹不由一怔,想起朱複和孩子來。

也不知柳如風救出孩子沒有,朱複又逃出來了嗎?他若聽說自己被人抓走,也不知怎樣的著急……

“姑娘……姑娘……”金三郞將寧小丹喚回魂來。

“姑娘似乎很在意孩子他爹?”他繼續問道。

寧小丹不答,她不想將自己的真實情緒透露給敵人。

金三郞卻似乎對這話題很是感興趣,又追問道:“若是那人死了或是姑娘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姑娘當如何?”

能如何?寧小丹自己也不知道。

她愛朱複,但卻不會做出殉情的傻事!應該是如魯迅先生所說:化悲痛為力量,繼續前行吧!

至於怎麽前行,那就要看具體情況了。

也許她會想方設法將孩子救出來,從此守著孩子安心當小寡婦,把孩子撫養成人,過平凡而安定的日子。

又或許自己會再遇個有緣的男子,梅開二度,撫平失去朱複的傷痛,過上甜蜜的二人生活,繼續朱複生一堆娃的理想。

突然她想起救自己的展謂,歎氣想:這輩子無論如何是不會嫁給他了,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個朱複,若是朱複死了便更不可能了。

她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展謂也會覺得那是在背叛自己的主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