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該知道,你不是著急我,你是著急太子,在你眼裏,我算什麽?”柳以沫冷笑著問,轉過頭,向著門口走去。

身後柳下揮向前一步,縮在袖子裏的手向前一探,像是要攔住她,卻終於沒有出聲。

他眼睜睜地看著柳以沫邁步出了門檻,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整個人才向後退了兩步,似蒼老了數年一樣,倒在椅子上,過了片刻,才喃喃地說道:“沫兒,要我怎麽對你說才好……要你怎麽才能明白……”伸手,扶住額頭,尚書大人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

柳以沫衝出房間,她不想再看到麵前那人的臉。曾經的親密就恍惚隻是南柯一夢,小的生活她闖禍、她無數次被拋棄,都是她仿若天神一般出現替她解圍,幾乎讓她以為,就算這輩子隻有父女兩人相依為命,也不枉來了人世一趟。但如今他卻始終刻意回避,為此硬生生將一張素來和藹可親的臉,拉成莊嚴肅穆的模樣。

一直衝出了房間,柳以沫才發現,自己要往哪裏去啊,那是她的房間,本來該走的那個人是他柳下揮而已。可是現在……柳以沫搖搖頭,忽然想到:這裏都是尚書府,我留在這裏有什麽意思?

想到那個人毫無解釋的臉,.好像是被遺棄的感覺湧上心頭,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柳以沫傷心賭氣之下,腳步不停,飛快地向著後院跑去,一口氣跑出去,打開門,迅速衝了出去。

不要留在這裏,總之不能留在這裏!

此時天色已經稍微暗下來,柳以.沫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隨便選了個方向拔腿便跑。

暗淡的天色之中,前方似乎有.一個高挑的人影正在徘徊,忽然見了柳以沫衝出來,身子一動似乎想躲開,然而看到柳以沫頭也不抬,手在眼睛上抹過,似乎是抹淚的樣子,他腳步一動便停住,忍不住看呆了。

柳以沫怔怔地隻看著麵前地麵,渾然沒有注意還.有別人在,低著頭,從那人身邊衝了過去。

那人也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柳以沫.跑過來,又眼睜睜地看著她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她頭上的長發隨風飄起,正好在他的麵上擦過,隔著一層麵紗貼在他的臉上,隱約有一股熟悉的幽香,自他的鼻端掠過,她飛身跑向前帶來的清風一縷xian起他的麵紗,lou出了底下那張嫣紅的唇,尖尖的下巴,隻看到這裏便知道,麵紗底下的,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而且……

而柳以沫卻全然沒有注意,沉浸在傷心之中的.她誰也不想見,也不想有人見到她這樣狼狽的時候。她側著身子飛快地低頭衝了過去,而這人也隻是靜靜地站著而已,兩個人隻能如此的擦肩而過了。

*************

坐在孤零零的.長長河堤上,吹著已經有些冷的晚風,柳以沫呆呆地望著長河之上那一道殘陽如血。

“人家都說,爹是最疼女兒的,可是為什麽你要對我那麽冷漠?”雙手抱著膝蓋,喃喃地自言自語,“你要是討厭我,當初我生下來就應該把我扔掉或者直接弄死了就好,何必留在身邊礙你的眼呢?”

她搖了搖頭,把臉貼在自己的手臂上:“太子的確比我更重要對不對?”

柳以沫聽著自己的聲音,眼淚撲啦啦地從眼睛裏落下來,她伸手,在身邊隨便摸索到一塊小小石頭,發泄一樣向著河中扔了過去,一邊扔一邊想:不被父母喜愛的小孩,就好像這石頭一樣,當初你毫不猶豫地將我送到洛水縣去,就好像一揚手,把我像這石頭一樣的扔了出去,你好狠的心啊。

她呆呆地望著那泛起了浪花的河水,忽然惡意地想:“假如我死在這裏,你會不會覺得傷心?我如果死在這裏,也算是對你的一種報複吧。”

她想得入神,猛地站起身來,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那嘩嘩流淌的河水好像在唱著蠱惑人心的歌曲,吸引她一步一步向前。

身後不遠處,樹蔭之後,有個黑紗遮麵的影子,見狀急忙向前,閃身出來。

他張口,似乎是想要叫住那個任性的人,然而就在這時侯,前麵那小小的人影卻忽然又站住,那人急忙回手捂住了嘴唇,眼睛盯著前方,卻見柳以沫狠狠地跺了跺腳,說道:“kao,我死了不是便宜他了!”

她慢慢地扭身退了回來,那影子一驚,急忙回身又躲回了樹下,幸虧柳以沫心不在焉,才沒有發覺。

“老柳!你到底是不是我爹?!”柳以沫忽然仰頭,衝著天空大叫起來,幸虧周圍都沒有人。

她叫的累了,慢慢地重新坐在地上,伸開胳膊跟腿,毫無顧忌地躺在地上,自言自語地又說道:“我不要回家了,如果他重視我,就會派人來找我,若是他不喜歡我,我今夜就睡在這裏,凍死了我的話,也算是老天的意思。”

一陣風吹過來,柳以沫覺得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緩緩地將身子蜷縮起來,低聲說道:“我會不會真的死在這裏?萬一有歹人路過,見我死了,過來想搜點錢財什麽的,結果什麽都沒有發現,惱羞成怒之下,把我推落河中,我因此而被河水衝的遠去,連屍體也沒有,誰也找不到了,那怎麽辦?”

她害怕起來,一骨碌又爬起來,重新抱住了腿,打起精神,卻說道:“反正我是不能回去的,這樣回去的話,有什麽麵子?”

柳以沫想來想去,打定了主意,這裏人煙稀少,人跡罕至,她東想西想,漸漸地累了,不知不覺便睡著。

一直到見她不再動彈,躲在樹後的那人影才緩緩地走了出來,腳步向前,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直走到離柳以沫大概三四步遠的地方才站住,手伸出,長長的手指,竟十分纖美,向著柳以沫的方向仿佛要撫摸她的頭一樣,然而卻夠不到,他隻好向前再走了一步,腳步很是輕輕的,手指頭伸出,終於碰到了柳以沫的一根頭發,卻好像觸電一樣,那手指一抖,卻又飛快地縮回去,蜷縮握在一起。

“沫兒……”目光緊緊地盯著地上的那人,名字,從那薄薄的唇裏冒出來,像是喚醒一個美夢。

身前,柳以沫的身子忽地一抖,她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茫然而驚愕:“是誰,為什麽我好像聽到有人叫我?”

柳以沫飛快地轉回頭去看,然而她的身後空蕩蕩的,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柳以沫呆住,卻忽地嗅到了空氣之中,停留著的一絲很淡很淡的香氣。

她嗅到那股很淡的香氣,原本茫然的臉色忽然有點怪異。

***********

柳以沫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慢慢地向著河堤上摸了過去,摸來摸去,摸到了那顆大樹底下,她小小的鼻翼輕輕xian動,眉頭皺在一起。

然而一直到她摸到樹後,都沒有發現什麽其他異樣。

柳以沫皺著眉,慢慢地離開大樹,沿著河堤向前方的街頭走去,快到街邊的時候,見到那小橋上,有人挑著燈籠來回。

順著風,柳以沫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找到了沒?”

另一個人說道:“沒有,你呢?”

“廢話,我都轉了一圈兒了,能跑到哪裏去呢?”

橋下水流潺潺,兩個人忽然愣住,忍不住說道:“該不會是……”

又忽地停住口,呸呸地罵,說道:“不會的不會的。”

柳以沫已經聽出那兩個人的聲音正是尚書府上的,然而她被柳下揮傷了心,也不急著過去,雖然聽到有人出來找自己心頭覺得高興,覺得老柳還算有點兒良心,但仍舊沒有達到原諒老柳的份上,隻是慢慢地kao近,一邊豎起耳朵聽。

“這找不到怎麽辦,那位太子殿下可不是好惹的。”

“是啊,還說若是找不到就回宮請旨,殺我們的頭啊,好可怕,真嚇人呢。”

“是啊是啊,趕緊再去找。”

兩個人的聲音已經有些哆嗦了。然而柳以沫更是聽的心冷:怎麽,派人出來找自己的,不是老柳,而是太子?

可惡!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咬牙切齒,柳以沫一時僵了,橋頭上那兩個人微微碰頭,準備四散開去,柳以沫心頭有氣,上前一步,冷冷地說道:“不用找了,我在這裏。”

橋頭上的兩個人一驚,然後好像見到天上掉下元寶一樣驚叫起來:“天啊,小姐,總算找到你啦!”兩個人齊齊鬆了一口氣,脖子上的腦袋總算保住了啊!

柳以沫走上前去,那兩個人又是行禮又是噓寒問暖,柳以沫問道:“是太子讓你們出來找我的?”

“是啊,小姐。”

“那老爺呢?”柳以沫問道。

“這……”那兩個人麵麵相覷。

柳以沫怒極了,反而忽然想大笑,她忍了忍,終於搖了搖頭,說道:“好,好,我知道了,我們回府去吧。”

兩個下人見狀,這才一個在前挑燈開路,一個護在後麵,護送著柳以沫回府去了。

一直到人逐漸地消失在街頭上,那河堤旁邊的大樹上,有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麵,麵紗後麵那一雙明亮的眸子,借著天上的月光,熠熠生輝,他依依不舍地目送柳以沫離開,那高挑纖長的身子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