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一大早就聽到青平意義不明的驚叫聲,冰淩很受不了的撓撓耳朵,走進解剖室。

“青平,一大早你就在鬼叫什麽?”見到青平那副靈魂快出竅的模樣,冰淩十分好奇的問道。

“你到院長辦公室走一趟就知道。”站在青平身邊的文修對冰淩笑道,他笑得十分的詭異。

“哦,來了位栗特文專家。我倒聽說了,是姚遠推薦的。”冰淩在過道上就聽到其它員工提到了,不過她還是不清楚這有什麽值得驚訝的,也就是來了個外國的古文字權威而已。

“冰淩,你還是先有心理準備吧,別被嚇到。”青平已經稍微的恢複了正常,一本正經的對冰淩說道。

“難道三頭六臂不成。”冰淩覺得青平的話有點誇張。

“比這個還可怕呢。”青平撫住胸口說道,他的心髒都險些承受不住、報廢掉。

於是,冰淩悠閑的朝院長的辦公室走去,一探究竟。

冰淩的性格瀟灑,不拘小節,所以與院裏的工作人員都相處得很好,這也包括院長。平日閑來無事,冰淩經常到院長辦公室走動。

進了辦公室的門,冰淩就看到了屋裏除了院長、姚遠外,還有另一位很年輕的男子。但那男子背對著冰淩站著,冰淩沒能看到男子的模樣。

“這也實在是太巧合了,不過這天下容貌相似的倒是有很多。”老院長坐在辦公桌上,麵帶微笑的對那位神秘的年輕男子說道。

容貌相似?原來是這樣。但與誰的容貌相似?冰淩琢磨起老院長的話。而這個時候那年輕男子剛好轉過了頭來,他無疑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所以隨意的一個回頭,與冰淩打了個照麵。後來冰淩回想起當時自己的反應,隻能用三個字形容:見鬼了。

這……這……冰淩瞪大了眼睛,嘴張得老大,隻差沒慘叫出聲來。

“冰淩,有事嗎?”老院長終於看到了杆在門旁的冰淩,問了一聲。

“沒事,沒事。”為了免於失態,冰淩逃也似的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

在大英圖書館那邊的工作基本完成,對貝比耶王的木乃伊又十分的感興趣。這使得蕭瑟接到姚遠的電話後,便不假思索的接受中國人類學研究院的聘請,從英國來到了中國。

與姚遠一同離開院長辦公室,在過道上,蕭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片,遞給姚遠。

“對了,有一樣東西也許你會感興趣。”

蕭瑟的聲音十分美妙,有些低沉,卻又充滿磁性。

姚遠不吭聲的接下,打開一看,見是一行細致的-盧文文字與一行漂亮的古代漢字,從字體看可辨別是手抄的。

“‘柏木鬱蔥,朕心之悲慟’?”姚遠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讀著那行古代漢字,然後他抬眼看了蕭瑟一眼。

“我是根據與木簡一同出土的銅錢確定了木簡的年代,推定了貝比耶王是在漢武帝時代的樓蘭君王。現在看來這是正確無誤的。”

蕭瑟在來中國前就已經從姚遠那裏得到了部分資料,從姚遠提供的資料裏他得知貝比耶王木乃伊的年代推定,這正好也是在漢武帝時期。

“現在看來,漢代史學家對於漢武帝私生活方麵的記載是十分可信的,隻不過漏掉了一些東西。無論是有意無意,他們漏掉了貝比耶王的部分。”

蕭瑟十分肯定的說道,他有一種與姚遠相同的品性,對於研究對象抱著一種客觀的尊重。

“這邊也發現了類似的證據,半塊玉圭。”姚遠一臉平淡的說道,他將蕭瑟給他的小紙片揣進了褲兜裏。

對於姚遠的話,蕭瑟的反應也是十分淡然。他能很輕易的聯想到這半塊圭出自何處,當然自古圭就是中國天子所佩帶的玉佩。

“我會相信貝比耶王在漢朝廷當過質子。樓蘭末期在強大的匈奴與漢王朝的夾縫裏生存,樓蘭王向漢朝廷派出質子是合情合理的。”

蕭瑟的話雖是隨口說出的,但這樣的假設是非常合理的,所以姚遠點了下頭以示認同。

“就假設這位樓蘭質子是從漢朝廷回國繼承王位的,然後等待他的是國內的宮廷陰謀。一次成功的,掩人耳目的謀殺。”姚遠頗有興致的說道,他喜歡有前景的假設。

“是的,那麽也可以給樓蘭的改朝換代提供一種新說法:漢皇帝擁有了與哈德良同樣的巨大悲痛,隻不過是以兩種極端的方式發泄而已。”

哈德良是古羅馬的皇帝,他深愛的少年情人安提諾烏斯早逝,他給予了情人無上的哀榮。

蕭瑟的思維似乎有一種跳躍的東西在閃爍,這種東西很快就吸引住了姚遠。與蕭瑟的談話讓姚遠感到少有的愜意,姚遠那冷漠的黑色眸子很難得的散發出光彩。

兩人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臨時的文書研究室前,這裏將是蕭瑟日後的工作室。

“謝謝你推薦了我。”蕭瑟在門口佇立,他笑著握住了姚遠的手,他那張絕色的臉上閃動著迷人的光彩。

對於自己容貌與曆史上的貝比耶王的容貌相似,蕭瑟並不以為然。原因無它,以蕭瑟的知識麵自然是知道容貌的美是出自勻稱的五官比例,而他所具有的五官是極其完美的。這種完美是一種模式,所以蕭瑟也就認為貝比耶王的容貌與他的容貌是同一種模式。但他卻根本沒去在意,如果兩張臉是一模一樣的時候,那就不是模式這種理論上的東西所能解釋的。

蕭瑟站在精致的玻璃櫃前,櫃子裏擺放的就是那件價值連城的黃金麵具。蕭瑟凝視著,陷入深思。

“金麵具的文化起源於美索不達米亞,被古埃及人發揚光大,但中國的文化裏並無這種東西,就如同沒有權仗一樣。”

姚遠不知於什麽時候站在了蕭瑟的身後,他開口說話,將蕭瑟從沉思中喚醒。

“樓蘭文化是多元的,它吸收外來金麵具的文化是完全可能的。”蕭瑟抬頭看向姚遠,他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對於突然出現的姚遠,蕭瑟並沒有流露出吃驚的表情。

“金子的純度很高,西域地區的冶煉技術達不到這個層次。”姚遠走進玻璃櫃,打量著櫃子裏的金麵具。雖然文物存放室的光線有些昏暗,但金麵具卻在角落裏閃閃發光。

“通過貿易獲得金子是可行的。”仿佛心有靈犀一點通一般,蕭瑟知道姚遠的意思,但他持相反的態度。

“比如說栗特商人所持有的羅馬金幣。”姚遠露出了一個嘲解的笑,他的笑容十分的有魅力,而且難得一見。

仿佛是被姚遠的笑容所吸引,蕭瑟不禁打量站在他眼前的姚遠。姚遠那初看起來修長的身子,其實是強健而結實的,他擁有一副健美的身材。仔細看起來,姚遠的五官也十分的耐看,俊美中帶著粗獷,充滿了不盡的魅力。

“你想說羅馬晚期金幣的質量都很低劣,不過我可相信商道存在著黃金貿易。”蕭瑟收起了落在姚遠身上的目光,輕笑著說道。他自然知道姚遠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雖然用羅馬金幣冶煉成金麵具也還勉強說得通的,但羅馬後期的金幣質量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

“金子是漢朝廷提供的,這在成份比例方麵能得到很好的證據。如果再能證明金麵具的手工也是漢人的,那證據就接近完美,無可攻懈。”

姚遠興致盎然的說道,他喜歡與蕭瑟談話,喜歡兩人對話時的那種近乎美妙的感覺。雖說蕭瑟的專業是古文字,但他卻掌握了與姚遠同樣層次的曆史知識,這令姚遠十分的讚賞,雖然他一向不會讚賞人。

“如果順著你的思維方向,那麽就隻能得出漢皇帝製造了黃金麵具,但這是悖論,中原文化中沒有黃金麵具。”

蕭瑟略提高了語氣,此時他竟很想說服姚遠,雖然以往他從不認為他需要與別人爭論。

“當問題又繞回到開頭,就說明再爭執下去不會有結論。不過,文物鑒定專家會給出一份合格的鑒定報告,在上邊會寫道:繼承中國傳統金器物的手工技巧。”

姚遠抬了下英氣的眉頭,他的話裏帶著幾分抬杠味道,這顯然不是他以往的說話風格。

“我幾乎都想跟你打賭了。”蕭瑟綻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笑,那是個很美的微笑。就如同那具金麵具,完美的唇微微上揚,一個優雅而風味的微笑。

*

讓蕭瑟與姚遠住在一起,這是研究院的安排。由於院長以為姚遠與蕭瑟是好朋友,所以理所當然的給安排在了一起,何況姚遠住的地方也很開闊。

在生活方麵,姚遠與蕭瑟是兩種模式。姚遠嚴謹、不懂圓通,對待自己也是如此。他的房間讓人感覺不出是有人住的,非常的幹淨、整齊,進去的時候還以為是到了賓館的房間。而蕭瑟卻是個懂得舒適的人,他住進來的第一天,窗欞上就擺上了一盆開著黃色小花的禾本植物。蕭瑟每天早上都起來給它澆水。

房間裏低聲播放著莫紮特的《夜後詠歎調》,姚遠在上網讀閱著資料,並沒有留意到蕭瑟的出現。

“可以進來嗎?”蕭瑟站在門口,用手指輕扣著房門。

姚遠抬頭看了蕭瑟一眼,點了下頭。

“關於玉圭,我想起了一個人。”蕭瑟走了進來,站在了姚遠麵前。

“日本東京大學的井上教授,他收藏不少中國古代玉佩,他的藏品裏有一塊玉佩也是半圭形狀。”

蕭瑟開門見山的說道,他的話語簡潔,有著姚遠的風格。

雖說蕭瑟負責的是文書部分,但卻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幫姚遠查找了他所想要的資料。蕭瑟先是想到了自己認識的日本人井上收藏古代玉佩,然後登錄井上所建立的古玉網站,竟在站內輕易的就搜索到了一張屬於半圭狀玉佩的圖片。

“相同形製嗎?”姚遠抬頭看著蕭瑟,略表吃驚的問道。他完全沒想到蕭瑟會提供他這樣一個信息,這是蕭瑟專業與工作領域之外的。

雖說找到另一半玉圭的機會十分的渺茫,但姚遠完全信任蕭瑟,他絲毫不懷疑蕭瑟所提供線索的價值性。

“可以拿圖片與實物對照一下。”蕭瑟提議道,他可以將照片打印出來。研究院收藏的那塊非同一般的半圭玉佩他是見過的,不過他不能肯定,井上收藏的半圭與研究院收藏的半圭是否能對得上號。

“必須是實物與實物的對照才能知道吻不吻合。”姚遠將手臂支在桌上,抬頭對蕭瑟說道。頗有點破鏡重圓的意味,除非兩塊半圭拚湊得起來,若不,即使將一件完整的玉圭對分為二是極其少見的,但這並不意味井上的半圭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那部分。

“那得跟井上談談,他或許樂意提供。”蕭瑟優雅的身子倚靠著書桌,他秀致的手指在書桌上輕扣著。

“你見過木乃伊的複原容貌嗎?”姚遠抬頭注視蕭瑟絕美的臉龐,問得有些唐突。他第一次留意到蕭瑟的美貌,發現蕭瑟的那五官竟如古希臘的大理石般唯美。

姚遠是個對於別人的美醜全然不在意的人,但蕭瑟的美貌是種極至的美,以至姚遠也不能完全無視。

“真的很像嗎?”蕭瑟擰了下秀氣的眉頭,淡漠的問道。在研究院裏,蕭瑟受夠了別人獵奇的目光,隻因為他長得像貝比耶王的複原頭像。以往因為容貌被人關注也就算了,現在則更是麻煩,被人當成是兩千多年的曆史人物化身。

“怎麽說呢,模式,完美容貌的模式。”

姚遠並沒注意到蕭瑟的細微情感流露,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剛才那句話是已經冒犯了蕭瑟。他的回答亦不是對蕭瑟使用蓄意的讚美之詞,更未曾揣摩蕭瑟的心理,但卻說出了與蕭瑟如出一轍的話語。

“嗬嗬。”蕭瑟笑了,那是爽朗的笑聲。他還真沒想到這世界上竟有人與他的思維如此近似的人。姚遠是除他以外,第一位將他的美貌詮釋為完美容貌模式的人。

蕭瑟從小就很討厭自己的容貌。對於別人總是為他的容貌所吸引、接近他這一點更是深惡痛絕。這當然也包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蕭瑟都一直被人誤認為是女孩子,或中性的人。而所謂中性的人,便是兩性都吸引的體質,被女人告白,被男人追求。

蕭瑟的幼年生活過得十分的禁欲,這裏所謂的禁欲乃是指在於物質與精神方麵的。

寺院的生活是清貧的,對於吃到可口、美味的食物的渴望在蕭瑟的心中並不存在。蕭瑟對於食物的理解十分的樸素,補充身體機能所必要的卡路裏,這就是食物的全部功能了。所以就是後來回到了英國祖父母身邊,過著貴家少爺的生活,蕭瑟的飲食習慣還是保持著清淡的口味。

在情感方麵也是如此。很小就被帶離母親身邊,父親又是位沉迷於古文字研究的學者,對蕭瑟關心很少。蕭瑟的童年生活是不正常的,沒有親人的疼愛,沒有玩伴。每天都與寺院老喇嘛呆在一起,識字、念經,完全像位小修士。不會撒嬌,也不懂玩耍,對親情沒有需求,對友誼也沒有渴求。這使得本該是天真、幼稚的蕭瑟顯得克製而成熟。過早的聰慧,更是讓腦袋填滿了不屬於他那個年齡段該擁有的深奧知識。於是智商將情商遠遠甩下,一發不可收拾。在這一方麵上,姚遠與蕭瑟是相似的。

所以也就能理解蕭瑟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情感,以愛情的方式去愛人。當然他還沒到姚遠那種極端漠視的程度,但身邊的人無法吸引他的注意成了無法辯護的事實。可想而知,長了一張招惹眾人注目、追求的臉在於蕭瑟是多大的苦惱。

*

井上教授是位漢學家。日本的漢學家都有一個特點:在中國古文化方麵的鑽研一向都比中國學者刻苦,並且傾注更深厚的情感。井上就是這樣的一位漢學家,對中國文化的崇拜之情,遠遠超過了任何一位赴唐的奈良時代文人。

由於中國是個古老的禮玉國度,所以井上一直都在收藏中國古玉,其中尤為喜好玉佩。

“玉佩是贈情之物,是玉器中最具情感的對象。”如果問井上為和獨獨鍾情玉佩,他估計是會如此回答的。所以當他知道他的那一半玉圭似乎找到了另一半的時候,他十分的激動,二話不說就將古玉圭寄來了人類學研究院。

蕭瑟手上拿著一件郵件,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進收藏室。他的出現立即吸引了收藏室裏六位工作人員的眼球。除了姚遠除外,其餘那十隻眼睛都無一例外地,流露出異樣的色彩。

得知研究院來了一位像貝比耶王的古文字權威後,這些一向嚴肅的考古工作者也充滿獵奇之心。當然,他們更驚訝於蕭瑟那絕美的容貌,仿佛是造物主最完美的、用於炫耀的作品一般。

“井上的玉圭。”

蕭瑟徑自走到姚遠身邊,將郵件交到姚遠手上。對於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蕭瑟一向忽略不視。這樣的目光他見多了,他從來都是不以為然。但讓他感到厭倦的是:以往人們還隻是單純的為他的容貌吸引,那是驚豔的目光;而在這間研究院裏,這些工作者的目光卻要複雜得多。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將蕭瑟當成了貝比耶王的化身,當然他們無一不是見過貝比耶王的複原頭像。

“到存放室去。”

姚遠高興的說道,他一手拿著郵件,另一隻手竟抓上蕭瑟修長的手臂。這一舉動姚遠是無意識的,不過蕭瑟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姚遠帶離了收藏室。

見著姚遠拉著蕭瑟離去的身影,收藏室的工作人員先是吃驚的眨眨眼,後便又若無其事的埋頭工作。

*

姚遠一直抓著蕭瑟的手臂,直到來到存放室門口姚遠才放手。姚遠顯然沒有意識到他始終抓著蕭瑟的手臂,更沒想到對蕭瑟而言,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拉著手臂。感覺自己就像是一位需要牽引的人,或是一個孩子。蕭瑟輕輕捏了下手掌,隻覺得那隻手臂被姚遠有力的手掌抓得有些生痛。

姚遠拿出鑰匙打開了存放室的門與蕭瑟走了進去。

存放室的空氣有些陰涼,又由於此時已近黃昏,光線不足的存放室昏暗一片。

姚遠開了燈,燈光是曖昧的橘黃色,很溫和、很神秘。

“這玉圭是井上在78年從河南的古玩店裏淘的,用了十五元錢買下。那店主以為是塊破碎的不值錢古玉。”蕭瑟輕笑著說道,他站在姚遠身旁看姚遠拆郵件。此時他的心情很奇怪,居然有種澎湃的感覺。

姚遠拆郵件的模樣專注,動作細致,仿佛在他手上的是某件絕世珍寶。

“古玉的鑒定要從沁色方麵入手,不過這兩塊玉的顏色是不會一樣的,就算它們原先是一體的。”

姚遠邊說邊拆開郵件層層的包裝,最終從一個精致的盒子裏取出了一塊玉片。玉片呈不等邊三角形,玉身上亦有一繩孔,用以穿戴。玉片的沁色是泛灰的渾濁色,已經看不出它的原色。玉片缺乏玉質感,看起來頗為脆弱,想來是在潮濕地方存放久了。

研究院收藏的那塊玉圭是乳白色的,這或許是它本來的原色,看來極可能是件珍貴的羊脂玉。不過曆經兩千多年的歲月後,那溫潤無比的質地早已經不具備了。

“看起來沁色的很厲害,原先應該也是白玉。”姚遠用夾子取出了玉片,將其放在放大鏡下。蕭瑟將頭靠了過來端詳著,低聲說道。

“可以肯定是年代久遠的古玉,不過不知道缺口能不能吻合。”姚遠用放大鏡認真的觀察玉片後,抬頭對蕭瑟說道。

“借你的手一用。”姚遠夾起了放大鏡下的玉片,對蕭瑟說道。

蕭瑟輕笑著伸出了手,將手掌打開。

姚遠將玉片輕輕的放在蕭瑟手心中,雖然戴著薄薄的手套,蕭瑟還是感覺到手心傳來的一陣冰涼。

姚遠轉身朝身後的玻璃櫃走去,他打開櫃門,取出了研究院收藏的半圭古玉。他用手中的夾子夾住玉片,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在放大鏡下。

“玉片本身有沒有細微的小米紋?”蕭瑟仍舊站在姚遠的身後,對仔細觀察玉片的姚遠問道。

“有,雖然表麵磨損,但還是看得出來。”姚遠回道,他專注於顯微鏡下的玉片,尋找更多信息。

“我手上的玉片缺口很有特點,有著利器砍動的痕跡。”蕭瑟低頭打量著手心中的玉片,他發現了一個小細節。

“那你原先以為是用什麽方式分離的?”姚遠抬起頭看著蕭瑟說道,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魅笑。

“當然是設想比較文明的方式。”蕭瑟笑道,他的眼中閃動著是一絲調皮的色彩。這難得一見的調皮,讓蕭瑟在姚遠眼裏顯得親切。

姚遠定定的看著蕭瑟,他嘴角的魅笑逐漸的收起。

隨即,姚遠又恢複他一貫的淡漠。

“這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那一部分。”姚遠用戴著手套的手拿起放大鏡下的玉佩,他舉起玉片對蕭瑟說道。

“劉徹的部分。”蕭瑟補充了一句,他也將自己手中的玉片舉起。

兩人各執一片,緩緩的將其拚合在了一起。

這兩塊玉片竟如此的吻合,銜接處沒有任何的縫隙。

兩片分離千年的玉片,在千年後終於又一次合在了一起,再一次組合成了一塊完美三角型的玉圭形狀。

一塊象征中國皇帝無上權威的玉圭,在兩千年前被一位雄才大略的偉岸皇帝用一把利劍一刀砍開。一件自己留下,一件交由異國的君王帶走。或許最初是期待著再次的相逢,一人一半的玉片會重新拚合,但中國的皇帝卻是再也等不到這樣的一天。

遐想著飄著細雨的漢皇宮裏,中國皇帝收到了一份來自遙遠西域的信息,那或許是分離後第一次得到對方的信息,但卻是死亡的告示。

*

“樓蘭貝比耶王木乃伊”的發現,轟動了整個考古界,這是意料中的事情。精美絕倫的樓蘭王黃金麵具、被謀殺的19歲容貌絕美的樓蘭君王、再加上其與中國古代最偉大的皇帝漢武帝之間曖昧的關係,堪稱最為綺麗的曆史傳奇了。

木乃伊研究工作幾乎已完結,難得有閑空的時間,研究人員便聚在一起,泡茶聊天。由於這段時間大夥關注的都是關於貝比耶王木乃伊的事情,於是他們的談話內容也是圍繞著貝比耶王展開。隻不過平日嚴肅的學術交談,今天有點變味,他們談論的是貝比耶王與漢武帝之間的關係。

“這個可以叫做漢皇帝與樓蘭君王的禁忌愛情。比那個莫臥兒國王,泰姬什麽的都要浪漫。”

冰淩滔滔不絕的說道,她顯得有些興奮。當她得知了姚遠的發現時,別人都在嚷著:不可能吧。她卻很快接受了這個令人驚訝的發現。

“將圭當信物,一分為二,也真是情誼綿綿啊。我都要佩服起漢武帝的大膽來了。”

呷了口茶,潤潤喉,冰淩繼續說道。

“應該是佩服姚博士才是吧,這種猜想不到的事都能被他給證實了。”

文修從報紙裏抬起頭來說道,他正在閱讀有關貝比耶王研究成果的報道文章。雖然研究院禁止記者拍照、采訪,但記者就是無孔不入。所幸他們並不知道關於半圭等細節的事。

姚遠在這幫研究員眼裏的形象,幾乎已經接近怪物。人長得迷死人不說,頭腦又好得讓人懷疑他不是人類。以冷漠的態度一視同仁的對待身邊的人,從不說多餘的話,從不浪費時間在交流上。這樣的一個人,顯然不是他們這幫家夥所能理解的,即使考古界裏怪才不少。

“你不會也被他給迷去了。”坐在文修身邊的青平說道。他拿起卷在手裏的一份雜誌輕敲了下文修的頭,以示提醒。文修在研究院裏算是最年輕的後生,而青平又似乎經常當他是位孩子。

自從姚遠出現在這研究院後,每個人都在談論著他,雖然他們這些人是最不喜歡閑言閑語的。

“哦,有人吃醋了。”冰淩噓道。她一向說話口無遮攔,而且偶爾喜歡抓弄人。

沒想到文修的臉竟然漲紅,他將頭重新埋沒在報紙裏,假裝閱讀。

“冰淩,你這樣抹黑我們倆,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青平笑道,他若無其事的喝著茶,顯得悠然自得。

“《史記》關於劉徹這位皇帝的私生活方麵寫得倒還真實,隻不過不知道司馬遷為何沒有關於這段風流逸事的記載。”

春秋假裝沒留意文修與青平間發生的小小插曲,他一本正經的對冰淩說道。似乎是故意將話題引回正題來,不讓冰淩再興風作浪下去。

“他可能是不知道,兩個君王偷偷摸摸的地下戀愛。”青平擺擺手說道,他一幅這種事不新鮮的表情。

“不論其真實度有多高,這種事總讓人感覺很太浪漫。”

冰淩的興致轉回到原先的話題上,又開始談論起了貝比耶王與漢武帝之間的曖昧關係。

“更別說用圭當信物實在是浪漫到家,如同愛德華二世,將自己的王權與男情人分享。感覺是有這個意思。”冰淩興奮的說道。由於冰淩是雕塑係畢業的,有點古希臘人的精神,所以對於同性戀持的是支持的態度。

“一位君王一旦將自己的王權與別人分享,那便是位不理智的君王。”青平將茶杯擱在茶桌上,發表自己的見解。

“這才是愛情的真摯之處。”冰淩持反對態度。

“那是蕭博士吧,還有姚博士。”春秋突然望著門口說道。

此時,姚遠與蕭瑟正好從解剖室的門口走過。兩人並肩走著,在親密的交談著什麽。

“這兩個人實在是詭異啊。”等姚遠與蕭瑟走遠了,冰淩才開口說道。

“就姚博士這個人而言,性格冷漠到極點;而蕭博士更不用說的,完全是位冰美人。這樣的冰冷二人組,真搞不懂他們是怎麽成為朋友的。”冰淩接著說。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春秋說道。在他看來姚遠與蕭瑟都太過於相似了,所以成為朋友並不為奇。

“這個我知道。不過看到兩位對人一向冷漠的人,卻能如此親密的走在一起,總是讓人難免胡想。”冰淩笑道,她可是敢肯定這兩人之間一定有問題。

*

姚遠的工作基本上是完成了,剩餘部分完全可以交由助手完成。一旦結束了中國研究院的委托工作,姚遠將重新回到羅布泊,繼續他的“尖帽塞人”的遷移研究。

“這麽說你打算起身去新疆?”見姚遠在打包行李,蕭瑟喃喃問道。

對於姚遠到中國來的目的,蕭瑟曾聽姚遠說過。

“是的,這本就是我最初的目的。”姚遠抬頭看向蕭瑟,點頭回道。

“我倒是沒到過新疆。”蕭瑟若有所思的說道。

新疆是古代樓蘭、高昌、龜茲等西域古國的所在地,對蕭瑟而言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等文書的翻譯工作完成,或許我會去走一趟也說不定。”蕭瑟喃喃自語。

“什麽時候去?”姚遠問道。

雖然蕭瑟更像在喃喃自語,但姚遠顯然聽得很仔細。

“再一個月吧。”蕭瑟低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