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沙飛揚的小城鎮鬧市裏,一輛最新型的白色越野車停靠在路邊,與四周穿著民族服飾的行人顯得十分的不搭調。

姚遠從市場裏走出,肩上扛著一箱礦泉水,朝他那輛嶄新的越野車走去。

這輛新車是幾天前用高價從附近的城市裏買的,原先那輛有點陳舊的車在跑了幾千裏路後,終於耐不住沙漠的高溫與風沙的摧殘,報銷了。

車廂後座塞滿了食物與水,足夠姚遠使用上一個月。將最後一箱礦泉水擱放在一堆罐頭食品上,姚遠在狹窄的空間裏轉動身子。準備從後車座鑽出來的時候,姚遠聽到了前座的車門被敲擊的聲音,於是姚遠將頭往外一探。

“真是巧,在這裏遇上了你。”蕭瑟那張光彩照人的臉就這樣的出現在了姚遠的麵前。

“你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姚遠鑽出車廂,站在蕭瑟麵前。麵對著突然出現的蕭瑟,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吃驚,不過口氣卻很親切。

“一天前,工作提前完成了。”蕭瑟笑道,他顯得頗為高興。蕭瑟完全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裏碰到姚遠,他還以為姚遠早就進入了羅布泊。

“有什麽計劃嗎?”姚遠問道,他用對待朋友般的親切口吻對蕭瑟說道。

姚遠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煙,他動作輕巧地從中取出一支煙,熟練地點上。他的一連貫動作優雅而耐人尋味。隻是一個點煙的動作,卻讓站在他身邊蕭瑟看得有些失神。蕭瑟沒見過姚遠抽煙,更沒見過連抽支煙都這樣魅力四射的人。

出於職業精神,在研究院裏姚遠是不抽煙的,但出了外頭便不一樣了。

“沿著古代商道走一趟。”蕭瑟未加思索的回答,同時將目光從姚遠身上轉移。

“你呢?塞人的研究進行得怎樣。”蕭瑟平緩地問道。他眯眼,抬頭望著風沙飛揚的天空。

“失敗。塞人在西域區域出現的年代上限到東漢,所謂塞人是樓蘭人祖先的觀點是絕對錯誤的。”

姚遠輕描淡寫的說道。他這一個月多月在敦煌等地區走動,收集月氏人活動的資料。但卻發現月氏人與樓蘭人在文化方麵是相同的,歸屬同一個族群。而不像以往的學者所認定的那樣,樓蘭人是古希臘曆史學家希羅多德所提到的“尖帽塞人”。

“這是個不小的發現,恐怕會引起學術界的一番激烈討論。”蕭瑟略表吃驚的說道。人類學不是他的專業,不過他對人類學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正說間,一陣風沙刮過。蕭瑟抬手,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又輕輕拍去沾在白襯衣上的沙塵。蕭瑟的動作柔和、自然,給人一種流暢、飄逸的感覺。

“到車裏坐。”姚遠第一次做出了體貼人的舉動,他打開了車門,將蕭瑟邀進車內。由於這個小鎮靠近沙漠,所以時不時風沙大作。

“你在這裏補給,下一站是羅布泊嗎?”

蕭瑟坐在姚遠旁座上,他目光落在車前方的車鏡上,前車鏡映出了姚遠修長的身影。

“對,我準備去樓蘭古城遺址和‘古墓溝’墓葬群。”姚遠將煙蒂丟出車外,隨手將玻璃窗關上。

姚遠發動汽車,將車開離鬧市。

“我也打算去羅布泊,不過租不到好的越野車。”蕭瑟望著窗外一逝而過的風景,頗為無奈的說道。

“第一次進入最好請個向導。”

擋風鏡前映出蕭瑟的身影,在姚遠看來那身影是很纖瘦的,根本就不適合到羅布泊這種自然環境惡劣的地方冒險。另外在羅布泊是最容易迷路,如果沒有一位熟悉環境的當地人當向導,對於初入者而言根本就別指望走出來。

“若不和你結伴吧。”蕭瑟遲疑了一下,才對姚遠說道。這也是目前看起來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雖然他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

“車頂上能再裝上三四十斤的物品,這沒有問題。”

姚遠很是爽快的說道。若是以往他是會謝絕跟別人結伴的,而這次,或許因為對象是蕭瑟的關係,他很欣然的同意了。

“不過,羅布泊的氣候,你的體質恐怕消受不了。”

姚遠將目光落在蕭瑟的身上,不無關心的說道。

他去過羅布泊自然知道不是處輕易能去的地方。要有強健的體魄、極高的適應能力才能應付如此惡劣的環境,而蕭瑟顯然不具備。

“我們要不要賭一賭?”

蕭瑟對姚遠綻出了一個迷人的笑,笑得頗為危險。

他知道姚遠是從他外型上斷定他不適合去羅布泊,他是長得清瘦,但不要以為他就很弱。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去過不少人跡罕至的地方。”

蕭瑟不服氣的說道。蕭瑟自小跟隨著父親在世界各地走動,養成了極好的適應能力。蕭瑟童年的經曆幾乎是跟姚遠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隻不過姚遠並不知道而已。

眼前這個看起來纖瘦,柔弱的男人是不能以平常人的目光看待的。這點,姚遠在日後還將逐步領教。

*

離開小鎮往西走,就進入了羅布泊區域。在廣闊平原上驅車馳騁,一路與炎熱和風沙相伴。觸目所及的是戈壁;是風蝕殘丘,蒼涼而荒蕪。這裏所特有的土丘與溝穀相間的地貌形態,就是所謂的“雅丹”地貌。“雅丹”原是維吾爾語“雅爾”的變音,原意為陡崖。

姚遠的車沿著已經幹涸的孔雀河河麵行使,樓蘭古城就位於孔雀河的下遊,這一地區地勢十分的險峻,土丘與溝穀的高差懸殊,可高達四五十米。

眼見天色已晚,道路又險峻,姚遠將車停靠了下來。晚上他與蕭瑟將在孔雀河溝裏過夜,明天一早上路的話,黃昏就能抵達樓蘭。

兩個人不吱聲的各自支著帳篷,這一路上這兩個人都很困頓。一般人單隻抵製人體難於承受的高溫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又何況姚遠的新車在路上還壞了兩趟。停在烈日下修車,一修就一個鍾頭。坐在車陰影下的蕭瑟都覺得自己快被高溫給蒸發了,而鑽在車底,滿頭大汗修車的姚遠,就更別說有多消耗體力了。

姚遠本來是以為蕭瑟沒有在嚴酷環境生存的經驗的,但見蕭瑟用熟練的技巧,三兩下就支好了帳篷,心裏便不再有擔慮。

篝火點起,驅逐寒冷,帶來光明。

蕭瑟與姚遠圍著火堆,一起用餐。他們身後是兩個支好的帳篷,在火光的照耀下,泛著紅色。

“你來過幾趟羅布泊?”蕭瑟用完餐後,抬頭與姚遠交談。這一路上姚遠都十分專心的開著車,兩個人幾乎沒有怎麽交談。

“連這次算,是第二趟。”姚遠低頭用餐,英俊的臉龐在夕陽餘輝照耀下顯得有些疲憊。

“你的記憶力算得上驚人。”蕭瑟不加掩飾的稱讚,姚遠過人的記憶能力讓他佩服。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羅布泊的地勢多麽地錯綜複雜。就是有當地向導外加一份精確地圖,很多人還是會因為迷路而耽誤行程。但姚遠卻僅憑超人記憶力就能正確無誤,簡直可以稱之為‘輕易’就來到了孔雀河下遊。

“在沙漠裏隻有衛星定位器才是可靠的。”

對於被別人稱讚,姚遠一向不以為然。稱讚的話語他從小聽到大,但卻從不覺得自己真的有不同於別人之處。

“到了古墓溝,有個補充物資的地方-——一個小的村子,我們可以到那裏補給飲水。”

蕭瑟在篝火前攤開一份地圖,找到樓蘭古城不遠處的一個村子標誌,抬頭對姚遠說道。

在沙漠裏旅行不能缺飲用水,飲用水是多多益善,要盡最大可能攜帶上路。這點經驗到過撒哈拉沙漠的蕭瑟自然是有的。

“嗯。”姚遠讚同的點了下頭。

和蕭瑟結伴旅行有一個明顯的好處,蕭瑟的靈敏與細心方麵優勝於姚遠。在險惡的環境下,像蕭瑟這樣的夥伴才是值得信賴的。

*

沙漠的氣溫日夜溫差極大,白日地表氣溫可以高達四五十度,而到了夜間便急速下降到零下四五度的情況也是有的。所以在沙漠旅行,白天要防止高溫下中暑、脫水,晚上則要抵製突如其來的寒冷,所以一般人的體質是根本承受不了的。一開始姚遠認為蕭瑟的纖瘦體質不適合羅布泊,便是出於對這裏的惡劣環境的考慮。不過蕭瑟除了身子看起來比較單薄外,他的身體卻是十分健康的。蕭瑟的意誌也比他的外貌給人的印象堅韌許多,這一點要與蕭瑟相處久了才會發現。

早早的就鑽進帳篷的睡袋裏,為了不讓寒風吹進帳篷,帳篷的四個角都埋進了沙裏。不過寒冷就如同空氣一般無聲無息的滲透多重的防護,鑽進身體裏。或許是因為這些外在原因,蕭瑟這一夜睡得十分的不塌實。連做了好幾個夢,一再的醒來。

第一個夢裏蕭瑟孤零零的站在無邊無垠的沙漠上,黃昏的霞光將他與天地融為一色。站在無人的荒漠上,蕭瑟感到非常的孤獨與悲涼,他不停的在荒漠上走著,卻不知道要往何處去。突然,耳邊傳來了一陣駝鈴聲響,聽起來十分的遙遠。蕭瑟抬頭,但看不見駝隊的蹤影,於是他失落而悲傷的朝天際喊道:

我將往何處去?

駝鈴聲消失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在遙遠的天邊響起。那話語是如此的親切、溫情、纏綿悱惻,但蕭瑟卻無法聽懂。無比的悲傷襲擊了蕭瑟,一種不屬於他的強烈地思念之情鑽進了他的心裏,令他熱淚盈眶。

你在哪裏?

蕭瑟痛苦的喊叫著,他捂住了耳朵,跪倒在了沙地上。夕陽下,他孤獨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這是第一個夢,蕭瑟從夢中驚醒了,但他漸漸地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

在這個夢裏,蕭瑟夢到了巍峨的宮殿,輕薄的紗帳在微風中飄動。透過紗帳,可見昏暗的開闊大廳,一盞高腳的青銅油燈在角落裏燃燒著,散發出有限的,橘黃的光芒。油燈下的幾案上擺著一張木簡,木簡攤開一半,一旁還擱著一支毛筆,木簡上寫有好幾行字,蕭瑟像似讀懂了卻又似未曾讀懂。但卻又聽到了一個幽遠的聲音在念著木簡裏的字,那聲音用毫無感情,念公文般的刻板口氣在宣讀著。蕭瑟隻覺得身子寒冷,他抱住了纖瘦的身子,痛苦的縮成一團。

別再念了!

蕭瑟懇求著,他覺得非常的難受,但那難受並不是因為寒冷。

別再念!我不聽!

在夢中蕭瑟抱住自己抖瑟的身子,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你在哪裏?

那令人痛苦的宣讀聲消失了,又響起了一個深切的男聲。

你在哪裏?

那男聲又一次叫喚著,更為急切。

我在這裏。

蕭瑟哽咽,朝空氣張開了雙臂。他絕美的臉非常的悲痛,臉上沾滿了晶瑩的淚水。

四周風起,油燈被熄滅了。那男聲再次響起了,已變為淒厲。

你在哪裏?

蕭瑟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了,他發現自己眼角有淚,隻知道做了個非常悲傷的夢,但卻忘記夢見了什麽。於是蕭瑟又睡著了,而他也再次做著夢,但這個夢他多多少少記住了一些零碎的片段。他夢見了那麵與自己容貌相似的金麵具,夢見了半塊玉圭,最後還夢見了姚遠,不過姚遠卻穿著一身漢代皇帝的黑色禮服。

*

由於昨晚沒能好好休息,蕭瑟清晨起床後精神並不好。

坐在駕駛座上,蕭瑟雖然十分的疲憊,但還是硬撐著開車。蕭瑟與姚遠交替開車,這也是為了避免因連續開車而過度疲勞。

“我來開。”姚遠見蕭瑟精神不好,便與蕭瑟交換座位。他這不隻是為了體諒蕭瑟,更是為了路途的安全著想。

“抱歉,我昨晚沒睡好。”蕭瑟歉意的對姚遠說道,他本來是想掩飾自己的疲憊的,但還是被姚遠發現了。

“這裏夜晚的氣溫很低,車廂後有一條毯子。”姚遠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寒冷使得蕭瑟沒有睡好。

“不,是夢魘連連。”蕭瑟用自我解嘲口氣的說道,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因為做夢而沒睡好聽起來像謊話,但卻真的是如此。現在已經不大記得夢都夢到些什麽,但卻覺得昨夜的夢使他身心疲憊。

姚遠開車的時候一向很專注,專注的幹手邊的活是姚遠的習慣,心無旁騖或許是姚遠的成功原因也說不定。

“這就是羅布泊了?”小睡了一會兒,蕭瑟的精神好了很多,當車從羅布泊幹涸的湖底的鹽層開過,蕭瑟將頭探出了窗外。

“由LAP(拉布)我就聯想到LOP(羅布)來,樓蘭繕善與羅布泊的名稱很有聯係,不是拿國名做湖名,就是拿湖名做國名。”

蕭瑟是古代語言學家,出於職業的關係,他很自然的就從語言學的角度分析樓蘭與羅布泊的聯係。

“《水經注》引釋氏的《西域記》稱羅布泊為牢蘭海,這個牢蘭與樓蘭也隻是同名異譯而已。”蕭瑟見姚遠認同的點了下頭,便又繼續說了下去。

“吐蕃語名羅布泊為NOB,名大繕善城為NOB-CHEN,名小繕善城為NOB-CHUNG。國與湖名同一名稱,這是很有力的證據,況且西藏古代經文家的翻譯一向謹嚴。”

蕭瑟的觀點無疑是正確的,所以姚遠又點了下頭。

“NOB應該是羅布泊最初的稱呼,後來顯然是讀音發生了轉變,便變成了LOP,所以LOP,NOB指的都是羅布泊或繕善。”

姚遠也發表著自己的見解,雖然他是個人類學家,但對於語言方麵的知識他多少也掌握一些。

“確實是這樣。”蕭瑟也讚同的點點頭。他與姚遠總是能輕易的就理解對方的想法,如果這兩人早年有機會好好坐下聊聊,或許現在已經是最親密,最知心的朋友。

車繼續奔馳在廣闊的荒漠上,它的身後卷起了一陣沙土。此時已經是正午時分,前頭的天際卻昏暗了起來,大自然以它的魔手正在悄悄的醞釀著一場沙塵暴。

“情況不妙。”蕭瑟望著昏暗的天際,不無憂患的說道。

“先找個地方停車。”姚遠對於沙塵暴的是有思想準備的,所以麵臨的時候便顯得十分的平靜,當然他一向是個冷靜的人。

羅布泊的沙塵暴非常的頻繁而且危險,就不說連車帶人被風沙掩埋的幾率有多大,就是你活著度過了沙暴的襲擊,但隨後往往麵臨迷路的困境。一場沙暴過後,四周的環境便麵目全非了,在羅布泊遇難的探險員很多都是因為遭遇了沙塵暴,不知所終。

姚遠將車開到了一座殘破的古代烽火台下,他選擇背風的地方停車。這樣沙暴襲來,汽車不會遭到直接攻擊,有烽火台為阻力,就不用擔心會被沙土掩埋。

沙塵暴離汽車還有些距離,所以姚遠與蕭瑟靜便坐在車內,等候沙暴的來襲。

姚遠若無其事的點起了煙,而蕭瑟也是鎮靜的坐著,這兩個人都麵不改色的等候著。但他們顯然沒怎麽等待,沙暴的來勢猛烈,隻是一眨眼功夫,就聽到車外風聲呼呼大叫,沙塵鋪天蓋地而來。汽車的玻璃被沙礫砸的咚咚直響,車身也被大風刮得搖晃不已,眼前的能見度立即為零,天地黑漆一片如同夜幕降臨了。

“看來一時半會走不了了。”蕭瑟輕歎了口氣說道,他擔心一但被沙塵暴耽誤,天黑前抵達不了樓蘭。這次沙塵暴的強度不小,讓人覺得沒那麽容易就能停止。

“這裏的沙塵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十分猛烈。”由於耳邊都是呼呼風聲,對話起來顯得有些吃力,所以姚遠將自己的聲音提高了。姚遠的話剛一說完,車身突然出現了一陣猛烈的顛簸,一時沒有準備的姚遠與蕭瑟都被摔出了座位。不過在被摔出座位前姚遠急忙抓住了黑暗中的蕭瑟,他用手臂環抱住蕭瑟的肩,將蕭瑟壓在了自己身下。

“你沒事吧。”顛簸過後,姚遠立即將手臂從蕭瑟的肩上拿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用冷靜的口吻問蕭瑟。

“沒事。”蕭瑟也重新坐回座位,黑暗中兩人都看不到對方。

“你的手臂傷得重不重。”蕭瑟試探地問姚遠。剛才兩人被摔出座位的時候,姚遠護著他,手臂好象是撞上了車頭擺放的一堆金屬物品。

“現在還不確定。”姚遠也隻是淡漠的回道,他隻是感到被什麽東西給刮到了。血估計流了不少,至於傷口深不深,四周漆黑一片,也看不出來。

“你在幹什麽?”聽到身邊磕磕碰碰的聲音,姚遠知道蕭瑟在狹窄的車內找著什麽。

“找工具箱。”黑暗中傳來蕭瑟的回答聲。工具箱裏有手電筒和藥物繃帶。

“就放在你的座位下。”姚遠用右手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將打火機點上了,打火機的微弱的光苗帶來的光明十分有限。蕭瑟趴在自己的座位下,將手臂盡量的往裏邊探,終於抓到了工具箱。蕭瑟敏捷的打開了工具箱,憑借著打火機的微弱光芒,蕭瑟很快就找了了手電筒。

“手伸過來我看一下。”蕭瑟坐回了座位,將姚遠受傷的左手拉了過去。借著手電筒的光,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姚遠左手臂上的傷口。手臂上被劃出了一個長長的血口子,血流了不少,所幸傷口看起來不深。

“看來是被那具鐵架子給刮到了。”姚遠淡然地看了自己的傷口一眼,口氣輕鬆。由於隻有一輛車,兩人帶的物品便塞滿了車子的各個角落,而車頭正巧擺放了一個鐵架子。

“口子雖然不深,不過高溫下傷口很容易發炎。”檢查完傷口後,蕭瑟並不樂觀的說道,他心裏不免有一點點內疚,不過他也實在是沒想到姚遠那個時候會保護他。以姚遠的冷漠性格怎麽看他都不像是一個會照顧別人的人,何況他也是個男人。

其實若問姚遠剛才為什麽會用身子護住蕭瑟,而且看起來就像是條件反射,姚遠估計也是回答不出來的。或許隻是因為蕭瑟看起來很纖瘦,而姚遠不希望因為蕭瑟受傷而耽誤他的行程吧。或許也隻是如此。不過對於自己的剛才的舉動姚遠也覺得有些不可思異,總之就是動作比腦子反應的都快。

蕭瑟用棉花沾消毒藥水給姚遠的傷口消毒,然後又用繃帶將傷口包紮起來。蕭瑟的包紮動作很輕巧,以至姚遠隻感受到輕微的痛感。

“等血止住了,將繃帶扯下就行。”姚遠仍舊平淡的說著,他有自己積累的經驗,乍聽起來好象說不通,不過卻是可行的。在高溫下,被包紮嚴實的傷口反而發炎得更嚴重。

“聽起來蠻野蠻的。”聽到姚遠這樣的話蕭瑟稍微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蕭瑟將藥水與棉花收回工具箱,然後又將工具箱塞回了座位下。

“沙暴快停了。”姚遠望向窗外,用有些輕快的聲音說道。聽到姚遠的話,蕭瑟這才注意到四周已經不再黑漆了。雖說光線還有些昏暗,但是從車內往外看已經能夠模糊的看到不遠處的另一座古代烽火台。

“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你說的。”能夠比較輕鬆的躲過這場沙塵暴也算是幸運了,當然,姚遠將車停在烽火台遺址的背風麵無疑是起到了絕定性的作用。

“我來開車。”蕭瑟與姚遠換了座位,掌管了方向盤。姚遠的手受傷了,雖沒有什麽大礙,但蕭瑟倒是樂意以後幾天的車都由他來開。

“我們的目的地:東經89’55’22,北緯40’29’55。”姚遠打開了衛星定位器,抬頭對蕭瑟說道。

沙塵暴過後,觸目所及之地都是麵目全非。

蕭瑟一邊開著汽車,一邊專注的看著擋風玻璃前的荒蕪大地,他們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無邊無盡的荒漠上一輛越野汽車奔馳而過,車後揚起長長的風沙。

*

旅途上除了停下來修車外,很多時候將車停下都是因為看到古代的烽火台,或是不知名的古城遺址。由於汽車是沿著古代的絲綢商道走的,所以在旅途上總能很輕易的看到袒露在地表上,古代生活物品的殘件和木簡殘片。

“這件小東西,你會有興趣的。”

汽車再次被停在了一旁,姚遠將從地上揀起的一件小圓形物品拋給身後的蕭瑟。

“這是……”蕭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收羅國外私人、國家收藏也不過隻有九枚。”姚遠用他那一貫平淡的口氣說著。他眯著眼、仰頭看著天邊炎熱的太陽,他此時的心情很悠閑。

“貴霜希臘草體文錢幣?”蕭瑟有點置疑,但當他將覆蓋著錢幣上沙土用手指搓掉,果然辨出是枚鉛幣,而且用肉眼就能辨別出上頭模糊的希臘草體文字。

“這個可是很值錢哦。”蕭瑟開玩笑道,他顯得興致勃勃。對於蕭瑟這樣一個從事古文字研究的人,他看中的自然不會是這枚貨幣的金錢價值,而是研究價值。

貴霜王朝的希臘草體文貨幣由於發現的數量少,十分的稀罕,而希臘草體文字又是死文字,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姚遠會說蕭瑟感興趣的原因了。

“你準備用它支付你的旅費嗎?”姚遠以少有的大好興致與蕭瑟調侃。

“那你未免也小氣了一點吧。”蕭瑟將錢幣給揣進了自己的褲袋裏,他那一雙極其動人的眼睛正閃動著狡黠的色彩。

“拿你手上的東西來換。”姚遠早就瞄到了蕭瑟揀在手上的一小塊毛織品。

“你怎麽知道我手上的是好東西?”蕭瑟也以難得的好興致與姚遠耗上了。

“山普拉的毛織品,而且是有彩色圖案的。”姚遠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可是從小接觸文物到大的,再稀罕的珍品他都見過,更不會看走眼。

“佩服。”蕭瑟輕笑著將手中的毛織品遞給了姚遠。山普拉的毛織品的珍貴並不隻是因為經曆千年風雨還結實到手扯不破,更重要的是它的顏色還是如初的鮮豔。而這種毛織品的圖案又以精美絕倫,極具異域色彩出名。

當然這兩個人雖然有一流的眼光,但也不是一路上就這樣盡揀到寶貝,若不,羅布泊還不成了世人的淘金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