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清減多了。 ”繡言紅著眼睛拉著我的手,多日不見,她的臉龐亦是憔悴不堪。 我的眼淚依舊落得毫無顧忌,仿佛禁錮在身體多日的水分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許久許久,繡言拉著我到桌邊坐下,然後舀了碗蓮子羹遞給我,輕柔地笑,“主子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得好生補補。 ”

我拿著筷子的手一僵,疑惑地抬眼看她,那日她不是說我肚子裏什麽都沒有,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太後串通禦醫編織的謊言麽?見我直直盯著她,繡言的臉驀地劃過一絲不自然,尷尬地笑道,“瞧奴婢說的什麽話!主子可別多想了。 喏,這些可都是奴婢親自做的,主子您一定要多吃些。 ”

“你今天怎麽來這兒?”怎麽會那麽奇怪呢,我生命中消失的人在一兩天之內都重回我的身邊,各人帶著不同的偽善麵具,對我說些奇怪的話。 他們,他們有在瞞著我什麽嗎?我索性放下筷子,嚴肅著對她道,“繡言,你老實說,我肚子裏到底有沒有——”後半句話我說不下去,頓了頓,繡言的眼眸頓時有大片哀傷凝結,片刻,她卻又垂下頭,隻一下沒一下地攪著蓮子羹。

我微蹙了眉,然後,聽到‘咚咚’地敲門聲,反射性地問,“誰?”

門卻已‘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身素白宮裝的楊素兒神情倨傲地走進來,繡言趕緊退到一邊。 而楊素兒的視線卻是連半分都沒偏斜過去,隻盯緊了我道,“怎麽?以為下大雨便可偷懶了麽?那些衣服淋得那麽濕,看來隻有勞請你晚上仔細地將它們烘幹了。 ”說著喚了門外地侍女蘿芯進來,蘿芯將一大筐濕衣服‘嘭’地一聲摔在了**。

我的眉頭擰緊,這時,卻聽到繡言一聲驚呼。 “主子不能沾染濕氣!”說著,慌忙要將衣服搬下來摔出去。 卻猛地被蘿芯腳下一絆,繡言‘哎喲’一聲倒在地上,濕衣服便落得滿地都是,刺骨的雨水彌漫遍地。

我慌忙跑過去,扯起她,楊素兒的視線也終於移向她,“哪裏來的小太監?不知西院是禁地麽?!”

繡言慌忙掙拖我的手。 埋著頭退到一邊,楊素兒卻不打算放過她,聲音又陡添幾分淩厲,“啞巴了麽?!”

“吼什麽,我這屋子還輪不到你放肆!”我的眼神陡然變得冷冽,楊素兒一愣,繼而輕笑,“怎麽。 梁嬪又要拿出你當年地架勢來橫行霸道麽?嗬!可你不要忘了,這是西院,可不是你的梁沐宮!”

“哼!你也不要忘了,我是梁嬪,而你不過是區區楊美人!”

“你——”楊素兒地臉色變了幾變,而後又冷笑道。 “梁家人果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麽說著,你可是要我請出聖旨來磨磨你的銳氣了?”

我的心突兀一陣疼痛,眼前忽而晃過昨日洛梓軒蔓延著蒼涼的眉眼。 嗬!梁遲沐啊梁遲沐,你怎樣還是放不下,你不是已經冷冽地告訴他,你,梁遲沐,又何需再留著他呢?!

“出去!”我指著大開的門,冷眼看著楊素兒。 楊素兒端在腰間的手緊了又緊,最後一聲冷哼。 “莫以為我稀罕來你這破屋子——仔細熨帖好這些衣物。 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

走到門邊,她略停了一下。 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她驀地一腳踹向站在一邊的繡言。 隻覺一陣無名怒火陡然至胸腔裏傳上來,連門外瓢潑大雨亦無法澆滅我地怒火。 不知從那裏突生一股力量,我猛地一手推向楊素兒,她踉蹌幾步,又被門檻絆著,便重心不穩的往前倒去。 大朵的雨花濺濕她的素白裙角,泥濘遍布。 發髻亦被拆散,大片墨黑的發如同海中瘋狂生長的海藻在泥地裏蔓延開來。

蘿芯慌忙將她扶起來,她在雨裏,狼狽滿身,看著我的眼神驟然變得猙獰,我冷笑一聲,正欲關門,卻聽到她驀地一聲怒吼,“梁遲沐!你欺人太甚!”

嗬!欺人太甚?是的,若我以前不是欺人太甚,又怎會遭受報應,落得如此下場?!依然冷笑著,‘嘭’地一聲關上了門,我剛背轉身,就被突兀來地力道撞倒在地,然後聽到繡言一聲驚呼,接著我感覺到有人撲在我身上,狠命地用拳頭捶著我,身子本就單薄虛弱得沒什麽力氣,剛才又被那麽撞了一下,此刻的我愣是連半分反抗的力氣都沒。 繡言被蘿芯死死地架住,在一旁急得直哭。

楊素兒怨憤的聲音響在頭頂,“梁遲沐!你以為如今的你還能憑什麽再驕橫霸道?!不過也是梁家殘留的不肖子孫!你用全族人地性命獲得萬千寵愛,你就不怕遭報應麽?!你這該死的賤女人!當日用那麽卑鄙的手段逼得皇帝廢了我!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又有什麽資格在留在這後宮裏?!嗬!真是報應!皇帝對你也不過是一時心血**,到頭來你不一樣落得我的下場!她,蘇芸生,奪了你的萬千寵愛,簡直是大快人心!哈哈!梁家的小賤人!我看你還能怎樣翻身?!我打死你!!!”

“住手!住手!主子!主子——”我的意識漸漸有些渙散,繡言的聲音聽起來撕心裂肺,哭泣滿滿。 楊素兒卻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許是過往對我地怨恨太深,今日驀地找到一個缺口,所以便洶湧如波濤般全全傾瀉出來。

“楊美人你住手!你要再不停下!仔細你地項上人頭!”

楊素兒的手頓時僵了僵,蘿芯也詫異地放開了繡言,她踉蹌著跑過來,將我扶起。 我狠狠地握著她是手腕,“你剛才說什麽?!”

繡言地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臉上,“對不起主子,奴婢瞞了您,奴婢該死!”

天空轟然一聲炸雷,青紫的閃電嚓嚓刺破天空,沿著回廊滴落的雨滴忽然如同誰的哀傷哭泣。 驟然歇斯底裏。

“滾!!”

殘破的西院陡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大雨傾盆中出現了三個人影。 門又‘嘭’地一聲被合上。 身著太監服地繡言跪在回廊下,臉上的淚水與漫天雨簾纏繞一簇。 滿臉後怕地蘿芯扶著神色恍惚的楊美人回了偏殿。

我縮在冰冷的牆角,眼淚如同屋外雨珠,連綿不絕。

繡言告訴我,我確實沒有懷孕,然洛梓軒卻是以為有的。 太後怕謊言最後被揭穿,所以一早就告訴太醫。 要太醫告知洛梓軒我的身子極度虛弱,這時有了孩子隻怕會傷及性命。 洛梓軒可能以為是優曇蠱毒性所致,所以根本未叫太醫仔細開藥讓我調養。 他將自己鎖在上書房三天三夜,然後帶著滿身疲憊,冷酷表情,讓德祿端了打胎藥在第四天出現在我宸紫宮。 而近日我小腹裏不同尋常的溫熱是因為隨著天氣的逐漸變冷,優曇蠱異常活躍。

繡言說,洛梓軒執意打掉這個孩子。 並非因為償還蘇芸生,而是他害怕我知道要保住這個孩子,就一定要解優曇蠱毒,而他亦是早知道此毒無解。 他害怕我因此而去找紀梓延,不顧一切。 他害怕一旦牽扯到紀梓延,就又會牽扯出我往日地傷口。 牽扯出我對他不好的回憶。 他的利用,一直是我心裏最深的刺,他一直知道,所以他盡力地小心地在彼此感情還未深沉時避開著。

縱然他那麽不舍這個孩子,可是涉及到我的生命,他再不舍,也得舍。

因為不想牽扯出紀梓延,所以騙我說是為對蘇芸生補償才要拿掉她的孩子。 他一直知道他的小沐兒是那麽倔強,他以為抬出東方邪,我一定會就範。 然而他終究是低估了那孩子在我心目中的分量。 我愛它,如同愛我地生命。 當看著我淒艾地笑著將那並蒂蓮一刀分散時。 他的心有多麽疼痛,可是,他不能心軟。

遣我去西院,以為惡劣的環境我一定適應不來,粗糙的飯食我也一定不會習慣,他想著,也許過不了多久,我肚子裏的孩子也許就會撐不住,自己滑落。 然而,那孩子的生命力卻是那麽頑強,即使我已瘦得皮包骨頭,它依然好好地呆在我地肚子裏。

也許,他應該再加些力道。 因為不忍看到我令人心疼的模樣,所以下了旨意給楊素兒。 初秋的天氣,也是有些陰寒的,他以為即使它再怎樣頑強,也敵不過這樣惡意的摧殘。

然而,兩個月啊,它居然好好地呆在我身體裏兩個月!

他的耐性漸漸磨光,再這樣放任下去,那孩子遲早會要了我的命!

叫蘇芸生去西院,讓她告訴我,隻要沒了那孩子,我們一定會回到從前。 但卻沒料到我已是心灰意冷,隻冷冷的瞪著他,滿心怨恨地問,那麽你欠我的呢?!

以為誰都不說,那些過往便已消失,卻不想我們其實都一直念著,藏在心底最深角落,試著不去觸碰,便會表麵開心妖嬈的幸福下去。

可是,終究是注定得不到幸福地生命,我們彼此冰冷,所以無法溫暖彼此。

繡言說,這兩個月來,洛梓軒都待在翠微宮,不為其他,隻為被我一刀劃為兩半地並蒂蓮。 白天,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朝政上,讓自己一直忙碌,晚上,便留在翠微宮,向蘇芸生一針一線的學著,他學得那樣細心,隻希望將那兩朵並蒂蓮完美地拚接在一起。

嗬!並蒂蓮!忽然想起蘇芸生當日對我說,她說,破鏡不能重圓,破掉的並蒂蓮依然也無法修補如往日的纏綿。

是呀,洛梓軒,已經破掉了,怎樣還能再圓滿了。 即使你有那麽多苦衷,那麽多為我著想的心思,可你終究是自私的。你什麽都不說,就希望我原料你,和你做對恩愛兩不疑的夫妻,可是,怎樣可能呢?不能相互信任的兩人可能結發為夫妻麽?

所以,即便此刻的我知道了那麽多,我對你的心依然平靜得再不能起波瀾,在你背對著我,說送我去西院那刻,我對你就已經死了心。 我看不透你的內心,所以不敢再讓自己相信你。 又或許,繡言這番話隻是你授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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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會啊奧運會,看的都不想眨眼了,嗬嗬,親們最近也在電視機前‘大戰’吧,偷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