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站在院子裏,薄暖陽光落滿肩頭,腦中思緒萬千。不知過了多久,繡言突然出現在院子裏,見了我,滿心歡喜地請安,隻說洛梓軒派她來接我回宮。

我收好思緒,也朝她暖暖地笑笑,宰相大人早已吩咐了下人備好馬車,臨了門口,宰相夫人紅著眼圈,拉著我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笑著拍拍她的手,道,“娘放心,沐兒會好好照顧自己。”

她有些哽咽,隻顧點頭,繡言走過來,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時辰也不早了,皇上怕是在宮裏等急了。”

“好好好,那就別再耽擱了,趕緊回宮去吧。”宰相夫人抹了抹眼,勉強地擠出抹笑容,送我上車,錦簾落下的那刻,晃過她憂傷的眼眸,我忙伸手攔下簾子,喚住她,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我前幾日見過梁遲萱,她一切安好。你也無須再擔心她。”

等不及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我慌忙放下簾子,高聲吩咐車夫趕車。小小的車廂裏,氣氛有些沉悶,繡言坐在我對麵,絮絮地告訴我近日來宮裏發生的事。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聽得意興闌珊,xian開簾子小小一角,有溫暖的光束透進來,亮花花地,晃人眼眸。

我微眯了眼,有些瞌睡。昏昏沉沉時,馬車緩緩地停下來,繡言喚醒我,道,“娘娘,朱雀門到了。”

我懶懶地睜開眼,撩開簾子,‘朱雀門’三個字映著金燦燦的陽光更顯氣勢。我的思緒有刹那地恍惚,忽然想起東方邪一直喚文淵為朱雀壇壇主……等等,那東方邪也不是自稱蒼龍壇壇主麽?而湊巧的是軒盟國皇宮的四個宮門,也分別命名為蒼龍,玄武,白虎,朱雀。

嗬嗬,這倒是個有趣的發現。

我微勾唇角,放下簾子,隻道,“本宮累了。”繡言會意,探出頭,亮了令牌,侍衛們連忙讓開,馬車還沒走上兩步,忽然聽到一匹馬飛馳而過的聲響。心尖猛然一顫,我忙不迭地拉開簾子,然,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刹那間,便遠離了我的視線,我茫然若失地放下簾子,繡言看我神色不對,以為果真累了,忙吩咐車夫快些著。

我頹然地kao在車壁上,閉著眼,一遍一遍地回憶杏花樹下,那個笑容溫暖的溫雋少年。上官,上官,我多麽想找你問清楚,過去你與梁遲萱之間的種種過往,可是,我提不起勇氣,我害怕最後得到的真相,會毀掉我心裏最瑰麗的夢,亦害怕你又會lou出當年我送你錦緞荷包時的迷茫表情。

上官,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疼,當梁遲萱翻檢出那些過往時,我心內本已結痂的傷口又一次衍生出瀲灩的血液。你告訴我,要怎麽辦,我才可以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過,你依然是我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我亦是你最最寵愛的小沐兒?

“娘娘,娘娘……”繡言推推我,我茫然地轉眼看她,她笑得輕柔,道,“娘娘,梁沐宮到了,皇上正在裏麵等著你呢。”

如同以往的梁沐宮,庭院裏幾棵海棠依然嬌豔地開滿枝頭,我走在大理石鋪成的路上,卻覺得有些恍如隔世。隻不過短短幾天光景,這皇宮於我卻特顯生疏。

我剛輕歎一聲,就聽到有人譏笑道,“真是怪了,朕的愛妃如今怎生也學會歎氣了?”

一抬頭,便撞見洛梓軒笑得邪魅的臉,我冷眼瞥他,麵上卻笑得溫婉,福身請安,“皇上吉祥,讓皇上久候,是臣妾疏忽了。”

洛梓軒挑眉,“朕倒是不介意,不過讓太後久候可是大不敬了。”說完,騰地拉了我的胳膊,我還來不及說句話,就被洛梓軒拉進了內殿,接著,他吩咐宮人們趕緊替我裝扮,我有些發愣,既然洛梓軒已達到離間我與宰相大人的目的,而且這又是在宮裏,他應該沒必要再人前人後皆做戲才對。

繡言手巧地為我綰了一個星月髻,發間隻斜cha了一支蝴蝶玉釵,換上一身淡紫宮裝,整個人立馬顯得神采熠熠。我對著妝鏡淺淺一笑,站起身,一出內殿,就看到洛梓軒斜kao在椅子上,神情有些高深莫測的輕叩著茶杯。

我微蹙眉,走過去,道,“臣妾已然收拾妥當,皇上——”

“走吧。”他微拉高唇角,站起身,平緩的視線剛掠過我,又轉回頭,盯著我的耳朵看,我被他盯得頗不自在,微微調低視線,就聽到他吩咐繡言拿副珊瑚墜子過來。繡言答應著去了,不一會兒,就拿了副紫金色的耳墜子過來。

洛梓軒伸手接過,朝我邁進一步,他俯下身,溫熱的氣息幾乎要撫上我的臉,我下意識地剛退開半步,他忽地攬了我的腰,在我耳邊低聲命令道,“別動。”我僵硬著身子,他溫熱的指尖劃過我的耳垂,帶起一陣奇特的戰栗,耳朵幾乎都要燒紅了,他隻是輕笑,“朕的愛妃倒是敏感得很。”

滿大殿的宮人識趣地垂下頭,但我還是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渾身不自在,遂有些惱了,道,“你究竟好了沒有?”

他沒答話,我一急,猛地抬頭,唇畔輕柔相碰,溫軟熾熱。我的眼眸裏滿滿一個他,離得太近,幾乎能看見他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我瞬間僵了動作,他饒是也沒料到如此,神色愣愣,也沒了動作。輕抵的唇畔,忽然如一團火燃燒開來,那熱量幾乎灼烈我的唇,慌忙推開他,退後幾步,兩頰緋紅,恍若三月燦爛桃花。

去往寧懿宮的路上,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彼此沉默,跟隨的宮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我微抬頭,眼角餘光瞟向前麵長身玉立的男子,他披一身金燦陽光,步履矯健地前行著,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王者之氣。

我的臉又有些燒起來,洛梓軒,洛梓軒,這樣的男子,該是配得上這萬裏江山,然,卻配不得癡情紅顏。心下有些黯然,卻猛然清醒過來,我這是中了什麽魔障?居然過分關注起他來,我的心裏應該隻盛滿那個笑容暖如陽的杏花少年,而且最終,我必是得離了這四麵紅牆。

這麽想著,有些焦躁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伴隨著太監尖聲唱道‘皇上駕到!梁妃娘娘到!’,我們甫一踏進寧懿宮大殿,就瞧見一身淡粉宮裝的蘇芸生慌忙站起身來,我斜了她一眼,心道這丫頭倒是來寧懿宮特別勤,而且每次都正好與我碰巧。

兩廂見禮後,太後忙拉著我,仔細瞧了瞧,有些心疼道,“幾日不見你,怎麽越發見清瘦了?”

我笑笑,“太後說笑了,臣妾在宰相府裏,吃好睡好,應是胖些了才對。”

“你呀——”太後捏捏我的臉,“瞧瞧,這小臉瘦成這樣,哪還有前些日子在宮裏時的豐腴?——王喜,還不趕緊去禦膳房給梁妃端些吃食來!”

王喜答應著去了,看著太後慈愛的臉,我忽然覺得這幾日來的擔驚受怕似乎都在她的溫軟責怪裏消失了蹤影,我笑意濃烈地摟著她的胳膊,她寵溺地摸摸我的頭,這才轉過頭對洛梓軒道,“皇上這幾日得了空多去梁沐宮坐坐,小沐兒出宮這幾日,怕是遇上不少新鮮事——多多了解民間疾苦,也是對你有益的。”

“兒臣記下了。”洛梓軒嘴裏答應著,參雜著莫名情愫的視線卻不斷地伸向我,看得我雞皮疙瘩亂跳,總覺得他有些不懷好意。遂忙轉了視線,看著坐在下首一副低眉順眼模樣的蘇芸生,道,“蘇妹妹倒是很有心,臣妾不在的這段日子,多虧妹妹常來寧懿宮陪伴太後。”

蘇芸生抬頭看著我輕柔一笑,聲音怯怯,“梁妃姐姐言重了,能伺候太後乃是臣妾的福分。”

我微微冷哼一聲,就聽到太後笑道,“芸生這丫頭還真是貼心,哀家前兩日無意說那佛經字太小,看著費神,沒想到她就記在心裏,今兒個竟然就抄得工整地給哀家送來了。”

“臣妾沒什麽能耐,不能像梁妃姐姐那樣幫助皇上,能替太後抄寫佛經,已是臣妾莫大的榮幸。”蘇芸生的臉紅了紅,晶亮的眼眸水光閃閃。

這個馬屁倒是拍得順當!太後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得說了幾個‘好’,一旁的洛梓軒微微挑高唇角,隻自顧自地飲茶。然,對於我來說,不過短短兩日,太後對蘇芸生的態度似乎變化得太快。是不是,在我離宮這段時間,皇宮裏果真又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否則太後不會那麽快對蘇芸生改觀的。

王喜傳來午膳,眾人落了座,宮女布菜時,我才發現蘇芸生身旁的宮女已換了個麵生的人,我終於lou出回宮後的第一抹舒心的笑,看來皇後果真沒辜負我留給她的機會,環裳那小蹄子隻怕真的魂歸黃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