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梁沐宮,小福子忙不迭地迎出來,低低回道事已辦妥了。我輕點頭,渾身疲乏得厲害,繡言忙喚了宮人備水,扶著我進去,經過回廊時,見流景低垂著頭候著。我冷冷掃她一眼,腳步卻未有片刻停留,然,繡言已會意,忙吩咐她去小廚房端些吃食進來。

泡了近半個時辰的澡,我才懶懶地起身走到窗邊的貴妃塌,側身躺下。繡言在旁邊說著什麽,我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沉沉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回廊上的宮燈已被點亮,漆黑的夜空,圓盤似的銀月亮。

“娘娘,您醒了?餓不餓?奴婢剛做了碗蓮子羹。”

“拿過來吧。”我懶懶地坐起身,繡言忙不迭地端了過來,我伸手接過,喝了兩口,忽地問道,“廢後這事……?”

繡言滿眼喜色,“恭喜娘娘,傍晚時皇上就下了旨。這會子,皇後該是遷居皖西殿,啊不,應該是楊美人。”

位份竟是降得這般低麽?我微微皺眉,皖西殿與西院也不過一宮之隔,太後竟也沒攔著,我忽然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當初的皇後多得太後恩寵,然而,不過眨眼間,什麽都消失了。不知道當宰相倒台後,太後知道是我聯手洛梓軒對付梁家,她又會如何待我。

我輕歎一聲,斂了所有情緒,問她,“流景呢?”

“奴婢在。”繡言身後的一個宮女騰地跪下,我瞄她一眼,擱了碗,“該知道本宮讓你來梁沐宮所謂何事?”

“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我微微冷笑,“這才過了多少時候?——還是你要本宮幫你回憶?”

“奴婢——”

“梁沐宮內給你荷包的宮女到底是誰?!”我厲聲截斷她的話,流景將頭埋得更低,“回娘娘,奴婢確實不認得她。”

我冷哼一聲,“繡言!”

“奴婢在!”

“給本宮將梁沐宮的所有宮女帶進來,本宮倒要瞧瞧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在梁沐宮放肆!”繡言答應著去了,我走到流景麵前,居高臨下的冷然目光,“若是認不出那宮女,相信你也聽過本宮以往的手段。”

流景身子一顫,我麵無表情地回身在貴妃榻上坐好。東方邪逼我太緊,我隻得逼流景更緊,別無他法。這時,繡言領了宮女進來,福身請安後,我示意流景過去,自己又端了蓮子羹淺淺喝著。

流景在那一排宮女麵前緩緩移動著,她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而她麵前的宮女們卻有著惶然不解的神情。半晌,她在一個身著淡青宮裝的宮女麵前停下來。我微抬眼,“是她?”

流景轉過身,微低了頭,沒說話。我了然地微勾唇角,這就算是默認了。我指著那宮女道,“你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

內殿隻餘我們四人,繡言將燈芯撥得更亮,明亮的燭火照著那身著淡青宮裝的宮女的清秀臉龐。我微微心驚,忙不迭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奴婢鸞青。”

“你說什麽?!”我駭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手邊的碗,清脆的聲音在內殿裏久久回響,繡言也嚇了一跳,我死死地盯著淡青宮裝的宮女,眼前卻忽地晃過梁遲萱的影子。

繡言,鸞青,分別是從小跟著我和梁遲萱的丫鬟,不過,自梁遲萱失蹤後,鸞青亦不見蹤影,為何此刻她竟會在我梁沐宮?!

繡言走過來,借收拾碎片時低聲對我道,“娘娘,此‘青’非彼‘青’。”她的話適時讓我回醒過來,這才仔細看了看她,清秀的麵貌,卻也沒有那個鸞青應有的嬌活,眉眼亦是差別甚遠。我微微籲口氣,我似乎太過在乎梁遲萱了,“你受誰的指使?皇後?東方邪?”

鸞青愣了愣,然後騰地跪下,“奴婢不明白娘娘的話。”

“不明白?”我冷笑一聲,轉眼看向流景,“你把在寧懿宮的話仔細說一遍給她聽。”

流景頭越發低下去,低低應了一聲,可她還沒說話,鸞青忽地抬眼看我,眼神沉靜,心髒突地狂跳一下,這眼神,竟讓我無端端地想起梅香。眉頭狠狠擰緊,就聽得鸞青道,“奴婢知道娘娘想要問什麽,但奴婢對此,卻是無可奉告。”

連這回答都一模一樣?!

“梅香!”我一聲驚叫,喚鸞青的宮女眉毛輕微上揚,繡言輕蹙眉喚了我一聲,我沒理,走到鸞青的身邊,冷聲,“你是梅香。”

毋庸置疑的語氣,雖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鸞青剛才那一眼,卻真的像極梅香,什麽都可以假裝,隻有眼神,不會騙人。鸞青微微一笑,“娘娘果真厲害,隻淺淺一眼,竟也可認定奴婢。”

我冷眼掃過呆滯的繡言,“出去。仔細想好說辭,明日告訴本宮。”繡言惴惴不安的跪安,我又掃了一眼流景,她臉色一變,慌忙福身後隨著繡言出去。

“清靜了,你還要藏著?”

鸞青,不,梅香微勾唇角,伸手緩緩揭開臉上的麵具,清秀的眉眼,澄澈的眸子,活生生一個梅香!我還是怔了一下,猜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你——”忽然想起那朵繁盛茶花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朝她的手看去,捏了方絲帕,並不明顯。許是察覺我所想,她緩緩地移開絲帕,纖細潔白的手指,卻獨獨少了小指!

“萱姑娘給娘娘看過了麽?”她笑得無謂,輕輕地撫摸著那斷指處,“說起來,奴婢還真是命不該絕,娘娘急怒攻心昏過去,浣衣局便是一團混亂,組織的人趁亂救了奴婢,卻也斬下這一指,是為教訓。”

我眯了眯眼,“你告訴本宮這些做什麽?”

“奴婢以為娘娘經過‘大佛寺刺客’事件,是以也了解不少——”

“是你?!”原來我梁沐宮真正的內jian卻是被我親自下令仗斃的‘死人’!“傳話給宰相大人說本宮要見他的,突然出現在大佛寺的神秘黑衣人都是你放出消息引來的?!”

“娘娘英明。”梅香讚賞似地輕笑。

我咬牙切齒道,“不用說,那荷包必是梁遲萱告訴你的。”

她沒說話,我越發恨然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她一定要將我與上官的任何牽扯都割斷麽?!我隻剩下那麽一個荷包,它祭奠著我最初的愛,祭奠著遺落在回憶裏的杏花少年!

“娘娘多心了,萱姑娘隻不過傳話叫奴婢隨時‘幫襯’著娘娘。”

“幫襯?”

梅香盯緊我,一字一句,“九龍環佩。東方壇主,等得急了。”

九龍環佩九龍環佩!!我按壓住眉心,“你以後要繼續待在梁沐宮?”

“東西到手,娘娘自不必會再見到奴婢。”

“滾。”我狠狠地咬出,梅香沉默地站起來,臨了門口,我又叫住她道,“宮裏究竟誰是你們的人?流景?”

“娘娘以為奴婢會告訴你?”

我冷哼一聲,“你以為本宮會別無法子讓你開口?”

她一愣,我冷聲續道,“當日本宮能仗斃一個梅香,自也能仗斃一個鸞青。”

“翠微宮。”

翠微宮?蘇芸生?“怎會是她?”那日我還看到她與洛梓軒竊竊私語的情景,太後如此親近她,原不該是洛梓軒一邊的人?

“娘娘莫不記得她身邊的環裳被皇後賜死後,她竟直接去延福宮請罪,皇後所謂環裳告知她的秘密,除了萱姑娘特別叮囑,誰又知道娘娘竟是與上官將軍還有那樣一場過往?”

“放肆!”我狠厲地拍了下桌子,眼神宛如淬毒的刀射向她,梅香卻依舊麵不改色,眸子清明如一。

原來那晚夜宴我所見到的上官與環裳的私下見麵,卻也是你吩咐的,你該是從上官回朝那刻,就計劃著要我一步一步地進得你的圈套來,幫助你的‘他’奪得九龍環佩!

嗬!梁遲萱,梁遲萱!我們真是親姐妹麽?你所謂的愛我疼我難道就是將我一再置於危險的境地?!要我怎麽相信,你偶爾lou出的溫雋之色是在憐惜我這個妹妹?!

“奴婢告退。”梅香福了身正欲離去,我卻忽然想起梁遲萱那句話——

“梅香梅薇,如我們一樣的雙生!”

然後‘梅薇’這個名字拖口而出,門口的梅香身子巨震,她緩緩地轉過頭,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刹那卻是風起雲湧,“娘娘,奴婢梅香。”

她的聲音很冷,丟下這句話後,便快步離開。我愣在原地,腦中思緒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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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話說,女二穿,真滴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