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觸即發的趨勢,我看見宰相大人的手越收越緊,雙頰輕微的顫動,洛梓軒隻冷眼看著,流民們哀傷的嗚咽聲依舊盤旋上空。

“宰相大人,朕還等著你的回話。 ”

“臣這十幾年來為軒盟國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上難道能僅憑蘇葛的一麵之詞就認定臣有罪?!”

“宰相大人所言極是,還請皇上將這信口雌黃的蘇葛收押,再做打算才是。 ”梁林夏身後的一個穿著降紫色朝服的官員走出來,恭敬的聲音,恭敬的態度。

“武大人這話就不對了,今日的祈福大典是為潿洲百姓而設,現下潿洲百姓哭著跪求朝廷給他們一個公道,朝廷難道還能置之不理?況且宰相大人自己剛才也承認收了楊大人的包袱,如今武大人又怎麽能說蘇葛大人是信口雌黃?”淩甫沉慢悠悠一席話,說得武大人煞白了臉,冷汗涔涔。

梁林夏陰狠的眼神橫掃過去,淩甫沉仍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向憂國憂民的宰相大人是否也認為老夫說得很有道理?”

淩甫沉話音一落,隨之又有幾個官員附和,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洛梓軒冷眼看了半晌,然後喚道,“文淵。 ”

“臣在。 ”

“馬上替朕去好好的‘拜訪’宰相府——為了宰相大人的清白,朕相信宰相大人也不會反對朕的做法吧?”

梁林夏咬咬牙,“一切但憑聖上做主。 ”

洛梓軒勾唇一笑。 看向文淵,文淵抱抱拳,領了一對禦林軍出去。

天色漸漸變亮,濃灰散開,淡金光線流轉,浮雲聚散無常。 蘇葛低垂著頭跪著,神情似乎變得極為平靜。 蘇芸生也垂著頭,纖細白皙地手指在腹部流連。 我的手又一次不自覺的握緊。 然後聽到洛梓軒吩咐寺內僧人端來饅頭稀粥,流民們連連磕頭,‘皇上萬歲’響徹天際。

我的目光一直停駐在蘇芸生身上,所以沒有看到隱藏在人群裏的紀梓延小心的避著眾人朝梁林夏走去,上官昊隻看了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禦林軍也對他視而不見。 那些官員吃不準他到底是做什麽地,也沒有發出半個字阻止,在大堆人的遮掩下,他順利地走到梁林夏的身旁,然後附耳對他說了些什麽,梁林夏的臉色微變,眼角一簇陰霾來得快也去得快。

沒過多少時候,文淵拿著一個茶色包袱走了進來。 眾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洛梓軒微挑眉,“打開。 ”

茶色包袱攤開,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暴lou在陽光下,翻轉的銀子底端,烙著官府的標誌。

梁林夏微微吸口氣。 洛梓軒一聲冷哼,“楊捷!”

“臣……臣在。 ”麵容俊秀地楊捷哆嗦著站出來,洛梓軒指著那堆銀子,“告訴朕,你的解釋。 ”

“臣……臣……”

“這包袱是不是你給宰相大人?!這裏麵的銀子是不是從戶部而來?!這銀子到底是不是潿洲賑災之銀?!”洛梓軒厲聲打斷他,楊捷腳一軟,連連磕頭,“是是是,這些銀子都是蘇大人吩咐罪臣給宰相大人送去的,蘇大人說這些是宰相大人應得的。 ”

“什麽叫應得的?!”

“這。 這——”楊捷瞟了眼梁林夏。 半晌沒了言語。

洛梓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擰眉。 “宰相大人,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栽贓陷害。 ”

短短四個字,梁林夏便閉緊了嘴,也不辯解半分,洛梓軒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眉皺得更緊,麵色陰沉地盯著他。 半晌,文淵忽道,“啟稟皇上,臣在宰相府無意間發現這個。 ”

陽光下,一麵環形玉佩安靜的躺在文淵的手中,透亮的玉身,雕刻著九條互相纏繞的五爪蛟龍,映著赤金光芒,刻著的蟠雲似在龍身間緩緩浮動。

“九龍環佩!”不知是誰驚呼一聲,梁林夏和淩甫沉地臉色都在刹那變得異常難看。 洛梓軒接過來,細細的打量片刻,抬頭看他,“宰相大人,風淩國進貢來的東西怎會在宰相府?”

“臣不知。 ”

“不知?”洛梓軒冷哼一聲,然後轉頭看向上官昊,上官昊恭敬的遞上一疊紙張,洛梓軒接過來後隨之‘啪’地一聲甩在梁林夏的麵前,微風撫過,一頁一頁略微泛黃的紙翻過,一個鮮紅的印泥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我微微垂下頭,歎息,這一切都是天意麽?

“梁林夏,你還有何話要說?!”洛梓軒眉目間陰鷙之色頓顯,這一場戲他花了那麽大的力氣,不達目的,便誓不罷休!

梁林夏似乎也隱隱明白過來,今日地祈福大典就純粹是洛梓軒一手策劃企圖扳倒他梁家勢力地陰謀!那些密信,都是十六年前,他欲發動宮廷政變時,與風淩國往來的書信,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已將它們盡數毀滅,又怎會突兀地出現在這兒?可是那印泥卻不疑有假,難道洛梓軒早派了人去往風淩國收集證據?隻等這一刻,將他梁家勢力盡數拔除?!

梁林夏的臉色陰晴不定,普通百姓裝扮的紀梓延在他身後低低的說了句什麽,他的身子一顫,拳握得緊緊,半晌,他對洛梓軒道,“這九龍環佩臣記得皇上當日賞給了太師大人,即使在臣的府中搜出,也不能說明些什麽。 ”

洛梓軒‘哦’了聲,然後厲聲喚道,“文淵!”

文淵恭敬的站出來,溫醇的眉目間依然有絲憂鬱在流動,但神色卻是極其鎮定的。 洛梓軒一字一句道,“文淵是朕多年前放在魔曇門中的暗棋,這些年來,宰相大人與魔曇門的人一直糾纏不清,朕相信宰相大人還記得,先帝大去那一年,突兀出現在皇宮裏的黑衣人。 嗬!個個可都是魔曇門的精英!至於這九龍環佩——文淵!”

眾人的神色都是難得的凝重,視線全都橫掃到文淵的身上,他站得筆直,不卑不亢道,“九龍環佩是魔曇門門主吩咐蒼龍壇壇主東方邪勢必要拿到的東西,而魔曇門卻又是受風淩國所托。 九龍環佩之所以能在宰相府出現,臣以為梁妃最是清楚。 ”

竊竊私語在瞬間蔓延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我。 宰相大人原本陰霾的臉上漸漸透出笑意,眼底也恢複些許光亮,而洛梓軒卻是滿臉凝重,看著我的目光包含太多東西,暴戾的,深情的,柔軟的,疼惜的,那些淡淡光亮一圈一圈的包裹著我,使我的心也一陣柔軟起來。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我的回答,廣場上一片安靜。 思緒裏晃蕩開太多的東西,那日,我答應與洛梓軒的交易,見到文淵,巧遇‘故人’,斬情上官,回來之後,如願讓洛梓軒廢掉皇後,扮作梁沐宮普通宮女時,聽到洛梓軒和紀梓延的詳細計劃陰謀,被紀梓延劫持,梁遲萱的夢魘再度清晰,洛梓軒溫柔的抱著我,他在我耳邊輕聲呢喃,他說,小沐兒,我們回家。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冰冷的心在他溫溫軟語的慰藉下漸漸溫暖起來,我把他當作我失落的陽光,我對他漸漸生出喜歡,那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成為他的女人。

視線偏斜到宰相大人身上,胸口輕微的疼,生我養我多年的爹娘,請原諒女兒的不孝,梁家已經得到太多,多得讓親姑姑都有了戒心。 她心裏的堅持,爹你一直回避不懂,所以她對洛梓軒亦睜隻眼閉隻眼。

我筆直的跪下,“臣妾有罪,九龍環佩確實是臣妾偷偷從禦書房裏拿到,然後派人秘密送到宰相府的。 ”

有了我的證詞,梁林夏叛國通敵的罪名便一定會坐實。

“梁遲沐!”是宰相大人厲嗬的聲音,隨後我聽到宰相夫人輕聲的嗚咽,我隻轉頭看洛梓軒,很輕的聲音,“你滿意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