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歡,我不信你能以一人之力抵千軍!”月下樘撿起手邊的茶盞用力一擲……

用力一擲……

然後,沒有然後了~

雪清歡將接在手中的茶盞捏成了齏粉,和著澄澈微香的茶水使它從指間緩慢流下,在月下樘腳邊匯為一灘。

月下樘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更是用力地捏緊了扶手,像是將那木質的扶手當做了雪清歡的骨頭,恨不得捏斷掐碎,好解心頭之恨!忽聞一聲悶響,那扶手被他生生捏碎一截,斷裂的木刺紮入他的手掌,將棕黃的斷口迅速染成了暗紅色。

殿下的瓊州黃花梨……

明順咬著手指,替月下眠感到心疼。

月下眠合起折扇抵在月下樘肩窩,笑容十分無害,心卻痛得要滴血,因此眼神口氣便陰森起來:“三皇兄不必氣急,有些話你要不要去下麵問問你手下那些先行一步的兄弟們?想必他們比你更清楚,亦會如實向你匯報……”

什麽意思?

聞言,月下樘心中突生不詳的感覺,他抓著扶手的手不由得又緊了幾分,卻猶自強硬地說道:“七弟何必在這裏危言聳聽,你有雪清歡,我亦有別人,你不會當真以為我是一個人在這裏吧……”

“之前不確定你有多少人,但是你踏入安親王府第一步後本王便很是確定隻剩你一人。如今,你的生死存亡可全在我家清歡的一念之間……三皇兄,要不要重新考慮下今天來此的目的呢?”月下眠從明順手中接過一盞新茶,笑眯眯地遞給月下樘,“今年的新茶,本王舍不得喝,特地給三皇兄沏了來嚐個新鮮,三皇兄別客氣,請~”

月下樘看了那茶一眼,沒有接。月下眠挑了挑眉,將茶盞往地上一摔。伴隨“嘩啦”一聲脆響,溫熱的茶水從迸裂的青瓷茶盞碎片上四散濺開,在地麵上飄起數縷眨眼即散的淡薄熱氣,卻並沒有想象中冒起氣泡甚至灼透地麵的可怖場景。

前朝江德窯的粉彩荷葉青瓷盞!

十兩黃金換一兩的秘貢龍井茶!

引自大相國寺醴溪的山泉之水!

明順在一旁看著心疼得直咬手指頭,舍不得將那塊潑了茶的地兒打掃幹淨。

茶盞雖然不是碎在自己的手中,但是按照約定好的暗號,此時潛伏在安親王府內外的那一千府兵應該內外夾擊進攻王府,而身邊的數名暗衛則應該出現在自己麵前圍攻雪清歡才是,可是為什麽如此悄無聲息?

月下樘正暗自焦灼著,卻又聽月下眠“嘖嘖”兩聲,不無譏笑的調侃道:“就憑三皇兄這丁點兒膽色還敢來我安親王府搶東西,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你……”月下樘對月下眠怒目而視,憤怒到極致反而又平靜了下來,他冷笑道:“你如此有恃無恐不過是身邊有個雪清歡而已,小人得誌……什麽時候七弟也敢與我叫板了!”

“三皇兄此言差矣~其一,論出身本王為嫡你為庶,見到本王你當行禮,論身份本王為親王而你隻是區區一皇子,你又當行禮,究竟是誰不敢與誰叫板,誰

才是得誌小人,難道三皇兄自己不清楚嗎?其二,本王有清歡相伴你不是亦有暗衛二十人形影不離嘛~其實你我的怕死程度不分伯仲,一個清歡也就抵你三十個暗衛而已……”月下眠搖扇而笑,一提起雪清歡他便嘚瑟地不知東西南北。

雪清歡乘他得意之際反駁了他一句:“五十個。”

“月下眠,”月下樘反唇相譏道,“你再得意也不過隻是一個親王,你是不是忘記父皇當年對你說了什麽,若無要事不得入宮……”

“本王做的很好啊,你沒有發現本王真的很少進宮嗎?本王連早朝都不上難道做的還不夠完美嗎?”說罷,月下眠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語道,“至於是親王還是什麽,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三皇兄還是莫要妄下定論的好~”

月下樘一愣,忽然大笑起來:“七弟啊,你終於裝不下去了!”

月下眠隨他一同笑起來:“本王裝了這麽多年,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給三皇兄一個驚喜……三皇兄,你歡不歡喜?”

“歡喜,歡喜得緊……”

“歡喜就好,長夜漫漫無聊的很,咱們兄弟二人可以慢~慢~聊~”

……

這兩隻,是和好了嗎?

雪清歡心中茫然,明明剛才還劍拔弩張恨不得拚個你死我活,眨眼間又一副兄友弟恭相視而笑的模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間的友誼”?

明順顛顛兒地溜到雪清歡身邊待著,揪著她的袖子跟她咬耳朵:“你有沒有感覺今晚的殿下好可怕,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隻是心眼多又陰險,現在不止心眼多和陰險了,他還明險……總之好可怕……”

明險是什麽?

雪清歡疑惑的看向他,順便將他的爪子從自己手臂上扒拉下去。

明順固執的揪上雪清歡的袖子,期期艾艾像個小媳婦兒:“其實你比殿下更可怕,但是我覺得吧……跟在你身邊更安全一點,三皇子快被殿下氣炸了的說,我怕到時候濺我一身血……”

月下樘要炸了?!

難道他身上藏有火藥?

危險!

雪清歡一個箭步衝到月下眠麵前,將他結結實實擋在身後。

月下眠調戲月下樘正歡,冷不防被雪清歡打斷了思路,頓時腦中一片空白,想起不來下麵想要說什麽,隻坐在那裏愣愣的看著雪清歡的背影。

而鬱卒不已的月下樘見雪清歡如臨大敵的模樣更是火冒三丈,幾近咆哮道:“雪清歡!你又想怎樣?!”他現在一點點威脅都沒有,怎麽這女煞神又盯上他了?!

“殿下小心,他身帶火藥。”雪清歡用目光將月下樘從頭到腳掃蕩了幾遍,又蹙著眉嗅了嗅味道,越發感到奇怪,這人當真攜帶了火藥嗎?怎麽一點味道都沒有……

月下樘一臉懵比:“你……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怎麽會帶那種東西!”

明順躲在陰影裏抱頭蹲,眼淚默默的流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雪的思考模式,讓你嘴賤胡說八道!等著殿下秋後算賬吧你……”

同樣感到奇怪的月下眠餘光瞄到了明順鬼鬼祟祟的小動作,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遂笑道:“哎呀天色已晚本王還沒吃飯呢,本王看三皇兄並沒有留下用飯的意思,清歡快送三皇兄回府去,免得三皇嫂在家等急了不高興~”明順你個小犢砸給本王等著!

“我……”的虎符~

話音未落,雪清歡已拎起月下樘的後領,借送他回府之機帶他在王府各個角落參觀了一遍在牆角橫七豎八堆著的穿著三皇子府府衛親兵服飾的屍體,隨後拎他翻牆出府向三皇子府奔去。

冷風嗖嗖的鑽進月下樘大開的後領中,吹得他毛骨悚然,前邊衣領勒得脖子疼,後麵吹出一身雞皮疙瘩,這其中的難受滋味可謂是一言難盡!可身體上的難受再嚴重也比不過他心裏的難過——

培養多年的暗衛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千府衛親兵莫名其妙的躺屍半數以上,宮裏很快又有人要來核查儀衛人數,私下招募的人數尚不足三百亦來不及再做補充,如此明顯的漏洞空缺該如何向父皇解釋?難道要說“父皇我用一千人圍攻了你家老七的府邸但是他家不是有毒就是有鬼反正弄死了我好幾百人求補充新人”嗎?還有禦史台那群喜歡揪人小尾巴的老匹夫,一定會在此事上大做文章……馬德~隻想想就感覺腦袋大了好幾圈,難道這是對我一時衝動的懲罰?

總之,今晚的行動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堪稱三十多年的人生道路當中最大的敗筆,沒有之一!

皇天後土在上,這安親王府裏到底生存著一群什麽人?!

軟軟綿綿像隻兔子一樣乖巧了二十多年的月下眠竟然是個笑裏藏刀的陰險小人!

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根本不把皇親國戚當人看的雪清歡竟敢威脅汙蔑皇子!

為了一個破茶碗心疼到哭的貼身內侍膽敢交頭接耳滿場亂竄!

還有拿死人當死豬肉一樣戳來戳去的府衛、大晚上不睡覺滿花園攆兔子的白鷹……畫風極端不和諧的一群物種竟然愉快的住在一起?!

果然他們都不怎麽正常!

月下樘正怨憤難平著卻感覺雪清歡手一鬆,將他隨手丟在地上。

“到了。”

月下樘一個踉蹌,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他慌裏慌張的爬起來,左右張望著看有沒有不長眼的路過,確定沒有人發現他後立馬一臉怒容的看向高高立在樹梢有恃無恐的某姑娘,咆哮道:“雪清歡!我要到父皇麵前告你……你……”

雪清歡將劍尖往前送了幾寸,成功將月下樘逼得收聲,安靜下來聽自己說話:“你記住,安親王府能進不能出,隻要我在,誰敢對殿下不敬,誰死!”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狂妄了!

月下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緊攥的雙手青筋暴露,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下這口惡氣,若是眼神能殺人,隻怕雪清歡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篩子。

他死死盯著雪清歡縱身遠去的背影,暗自咬牙切齒:“安親王府,我們走著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