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王都城才發現,白馬不是一般的繁華!

當然,它的繁華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有錢”兩個字反映出來的。

筆直向前的主街道十二分寬敞,並排行駛五駕馬車仍綽綽有餘。街上時常有走商的隊伍牽著連成一長串的背滿了貨物的駱駝向城裏城外慢悠悠的走著,然而駝鈴聲未歇馬蹄聲又起,數名穿著俏皮又方便的少年少女縱馬揚鞭,高聲說笑著一掠而過。馬蹄紛亂,卻未曾踏翻一人一鋪,年輕人英姿颯爽的模樣和高超的馬術反而引來圍觀行人小販的一陣拍手叫好。

兩側店鋪鱗次櫛比,門口屋簷下都掛著一個拳頭大的銀製鈴鐺,風起時叮叮咚咚響成一片。這些店鋪裏食肆占了絕大多數,因此空氣中總是蒸騰著烤肉饃饃羊湯種種美食撲鼻的香氣。食肆裏的夥計掀開鍋蓋的一瞬間,鍋上像是開了一朵白雲般騰起水霧,鍋中精心熬製的濃湯發出“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滾滾濃香與熱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吃食尚未入口便已沉膩在連綿不絕的香味中難以自拔!在寒冷的冬天裏,食肆這種地方溫暖幸福得讓人想要蜷縮成一隻貓,窩在陽光下和香味中慢慢老去就好。

其實,這些都是最普通最不惹人注目的!

因為走進王都城的第一反應一般都是——“我去!好刺眼!感覺要瞎了!”

緊接著第二反應便是——“握草了,這板磚好特麽值錢的樣子!”

鋪就街道的灰白色石料很特別,比普通石板略顯窄小,邊緣裁得整整齊齊,長長的石板碼在一起嚴絲合縫。但凡陽光能撒落的地方都閃爍著零零落落的耀眼金光,冷不防還以為是金磚堆砌的,仔細看來竟是石料中夾雜的金色斑狀物無限放大了陽光的色彩,如此華麗麗的石料自然價錢也很是華麗麗,雖比不上建造王宮的樓蘭白石貴重,卻比普通磚石的價錢翻了幾十倍,乃至上百倍有餘!

月下眠很喜歡這種太陽一照就閃亮閃亮的板磚,不隻是因為它漂亮,更重要的是——有!錢!途!

此時,他和雪清歡正坐在路旁一家食肆中,犀利的目光穿過窗在金燦燦的街道上來回掃射著,心裏反複琢磨著從哪裏能掘下幾塊金斑石帶回延瑞研究研究,如果賣得好便可以雇傭商隊開發新生意,到時候那白花花的銀子就……哈哈哈哈……

雪清歡從勁道有嚼頭的大盤牛肉裏抬起頭來,狐疑的看著對麵托著下巴一臉心花怒放的看著窗外、一根頭發細的牛肉絲咬了半天還剩半根的月下眠,忽然看到他扭過臉來神秘兮兮的小聲對自己說“看到那刺眼的石板了嗎,快去摳一塊試試稱不稱手”。

摳鋪在街麵上的板磚?

殿下的愛好真是日見詭異!

縱然雪清歡對此人表示嫌棄,但白馬王都美麗了幾十年的街麵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掘走了一塊,露著黑黝黝的大洞朝天,任哪駕馬車路過那裏都得狠狠地顛一下。

“走,我們去睡白馬的官驛。出門在外,能省就省,住客棧環境不好還得花錢,更重要的是不夠幹淨,清歡你說是不是?”

“是。”更重要的其實是花錢吧!

“乖嘛~啊,讓我看看咱住哪邊……

咦,樓蘭來的竟然是大王子,這人好男風,不正經,咱得離他遠點兒!精絕三公主?嘖,這女人喜歡養細皮嫩肉的小麵首,口怕啊口怕!西戎二王子……長相太著急,嚇到我家清歡怎麽辦……清歡,旁邊有大湖的那個院子,快快快!”

迎賓局管事正引著車遲小王子向東邊的院子走去,忽然感覺頭頂有風掠過,他抬頭四下掃了眼,天空碧藍如洗,除此之外毛都沒有。再低頭時,卻見車遲小王子一臉不爽的瞪著自己,手裏扯著長長的袍子,管事膽戰心驚的低頭,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賤足踩在了王子殿下高貴的袍子上……

月下眠打算一直住到喬上虞來為止,雪清歡沉思片刻,告訴他喬上虞和禮隊將在兩天後到達。

她說兩天後就一定是兩天後!

月下眠早已深深拜倒在雪清歡的玄色長袍下,對她在時間上的詭異估算更是表示出發自內心的深深深深的敬畏之情!

“清歡,你去白馬王宮玩過嗎?”月下眠像一張人皮似的癱在**。

“沒。”

“那今晚去溜達一圈兒,回來告訴我景致如何,好不好?”玩潛伏玩上癮的安親王這次又故技重施,自從有了“便攜式探路器”雪清歡,不管走到哪裏都要去人家房頂踩上幾腳,以示自己到此一遊。

“我一人去?”雪清歡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見他點頭,心裏更是驚詫,暗道,“這人竟然放棄了湊熱鬧的機會,定是要有什麽幺蛾子作祟!”

不得不說,能證明雪清歡是女人的證據,除了她那張能明顯看出性別的臉,便隻有她那偶爾超常發揮一次後會比一般男人稍微準確一丁點的第六感。

當晚月黑風高時,雪清歡將將躍出窗口如蝙蝠般掠入濃重如墨的夜色中,月下眠還站在窗前向她揮手道別,那囂張的模樣是一點兒也不怕被巡邏的官兵揪住。

親眼看著雪清歡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遠方後,月下眠將拇指和食指蜷成圈放進口中,吹了一個並不算嘹亮、甚至還有些沉悶走調的口哨。

口哨的餘音漸漸消彌殆盡,屋裏屋外卻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他也不見著急,隻負著手站在原處,思緒似是已經隨著目光縹緲遠去。

咕咕……

忽然有一道白影隨聲而來,從天空劃過後一個俯衝落在月下眠身前的窗台上。

是一隻尾上有一抹暗灰色的白鴿,它的左腳上掛著個小拇指粗細的小竹筒,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蹦噠了幾下,毫不猶豫的衝著月下眠放在窗台上的手啄去。

月下眠挑挑眉,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他躲開小小的鳥喙,反手順起鴿子背上的羽毛,從那小腳上取下竹筒並抽出一卷小紙條。

翻開後,隻有兩個隱藏了書寫風格,僅僅是普通隸書的小字——無。是。

看過一眼,他用火折子點亮了放在桌上的銀座宮燈,將紙條放在蠟燭的火焰上銷毀,看著紙條逐漸變作灰燼,月下眠吹滅蠟燭,就著黯淡的月光用竹筒仔細刮去滴蠟,廢棄的火折子和竹筒一起塞進袖子裏,宮燈原模原樣的放回了原處。

做完這些,煙火的氣味也已散去,月下眠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瓷

瓶,拔去蓋子放在灰羽鴿子麵前晃了晃,隨後將它從窗口放飛。看到鴿子飛遠,月下眠在屋裏踱了一會兒圈子,最後踱到床邊坐下,過了一會兒又半躺下,一聲未吭。

屋中靜謐,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竟然沒有……難道本王想錯了?

江州營……雪清宛……清歡……

清歡……你怎麽還不回來呢……

月下眠蹙著眉,右手撓著下巴,雙眼無神目光呆滯的盯著床頂勾花的帳幔,一副百年難得一見的認真模樣。

然而認真不過一彈指,他念念有詞地掐起指節:“月黑風高夜,天高皇帝遠……明順這個大燈籠做了留守兒童,雪清宛遠在千裏之外,喬上虞還有兩天才到……咩嗬嗬嗬嗬~孤男寡女,青紗帳暖,長夜漫漫……你說是不是應該發生點什麽才對!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本王覺得你說得對,是應該發生點什麽來調節一下大事來臨前的緊張氣氛!我的小雪雪,你怎麽還不回來呢,牌子已經備好坐等你來翻,人家都等不及了啊哈哈哈哈……呃……”

月下眠壓抑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從屋簷上倒掛下來,正好掛在窗口搖擺的雪清歡,那雙幽黑明亮的眼睛裏倒映著從對麵窗口漏下來的月光,在黑夜裏生輝。

雪清歡看著自己認真有好奇的模樣使得月下眠一時感覺略微尷尬。

他幹笑兩聲,搓著爪子說道:“清歡你收不收債?我想還債~”快來接受我的肉償!

還債?

還什麽債?

衝他剛剛笑得那個樣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債!

迅速做出結論的雪清歡果斷搖頭拒絕:“不收!”

她翻身跳進屋,在月下眠極其失望並想著再努力一把的眼神中交給他一疊紙,給他翻看著解釋道:“殿下,這是白馬王宮地形簡圖。這是東廷,有殿七,每殿八方共配有一十二名甲士護衛,另有巡邏隊一十三人,每個時辰換一次班。這是南廷,有殿九,浣巷冷宮內侍局皆在此……西廷,有殿六,空三廢一……北廷,王居,防護力量十倍於東……”

被翻開的紙張洋洋灑灑飄到地上,月下眠任由它們跌落塵埃裏,墊在紙下的右手突然抽出來握住了雪清歡在紙上各處點來點去的手。

指腹薄繭曆曆,指尖淡粉盈盈,柔軟冰涼的溫度透過掌心穿過經脈直達心底最深淵的角落,突然撩撥起一縷輕若細羽、淡如春風的欲望,像是一粒石子擊打在平靜無波的湖麵,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雖輕柔卻接連不斷地放大著那一絲細小的紋理。

月下眠抬起頭來,目光幽深,毫不避諱地望著雪清歡充斥著震驚的眼睛,聲音溫雅而堅定的說著——

“雪清歡,無論你的兄長做過什麽,無論他聽命於誰,無論他想對我如何,我都喜歡你,隻喜歡你,從以之前到以後,無論將來我們結局如何,我都會像愛我自己一樣一直一直愛著你,我和你的世界裏絕不允許有別的女人!”

說罷,他臉頰上竟然浮起了一抹紅暈,眼神變得無害又善良,聲線溫軟如一隻咩咩:“嗯,我是第一次正式向一位姑娘表白,希望你能表示回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