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總是會敗給話多聒噪,月下樘如是,雪清宛也如是,作為勝利者的月下眠對此話的體會尤為深刻。

他看到在雪清宛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雪清歡就像一片玄色的羽毛一樣悄然飄來,落在雪清宛的背後,悄無聲息的舉起了與月逐幾乎一模一樣的星追,銀劍竟異於常態的鋒芒盡斂。

雪清宛的臉色很不好看,像三九嚴寒,睫毛發梢都要結上一層寒霜般。

知道雪清宛的心裏很不開心甚至還有些想殺人月下眠就高興了,情敵的痛苦就是他的幸福,現實就是你痛哭我歡笑,你失落我驕傲——就是這麽**裸的殘酷!

“清歡,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月下眠笑得歡脫,牙不見眼的,隻是礙於雪清宛的橫眉冷眼和月逐劍不敢上前討一個撫慰琉璃心的熊抱。

雪清歡不說話,眼睛卻直勾勾的看著他,似是有些愣忡。

“看來你的運氣確實不錯,連上天都在幫你,”雪清宛挑了下眉梢,融化了一臉冰冷,可他卻沒有將月逐收回來,反而重新搭上月下眠的肩膀,劍鋒挑釁的碰了碰他脖頸的皮膚,“隻不過不是每一次巧合都會救你的命,比如說這次……”

“收劍。”雪清歡說話的聲音極輕,有些沙啞,卻清晰的傳到了雪清宛的耳朵裏。

雪清宛握劍的手緊了緊,斜睨著星追,表情隱隱有些蔑視,“為兄不收又如何?你還要殺了為兄嗎?”

雪清歡沒有說話,隻是將劍身往雪清宛的頸上靠了靠,瞬間便有一滴血劃出長痕落入衣領。雪清宛沒有想到雪清歡當真會動手,他愣了一瞬,隨即便陰沉了臉,冷笑道:“沒想到,有一天我養大的孩子、我愛的人,會因為另一個男人與我反目成仇。月下眠,你蠱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隻是不知道你活命的本事大不大。”

“本宮沒有蠱惑人心,也並不是存心想與你為敵,是你不懂這個世道對你有多麽殘忍。”月下眠還是一臉明媚的笑容,好像在講一個好笑的故事,他道,“伏羲、女媧兄妹相婚以繁衍人類的故事畢竟是傳說。自前前朝長樂帝時便明文規定,禁止兄妹、姊弟以及堂兄妹、姊弟相親,如若違反,則處以極刑。八百年前,長樂朝四公主與其親兄相戀,為長樂帝所察後四公主被縊死於房陵宮,對外言之久病不愈、病癆而亡。三百年前明德朝永王與堂姐相戀,一遠嫁高麗,一削藩為民,終是一別兩散,各自婚娶。”

看雪清宛臉色更差勁,月下眠又及時補了一刀:“再過四五個月……許是來年二月開春的時節,雪氏山莊該舉行'千年族慶'了吧?雪氏屹立九百餘年而不倒,本宮相信雪公子不會不知道這兩件事,倘若真不知道,雪公子大可趁機向雪莊主詢問一二,本宮相信他老人家一定很是願意為雪公子解答。”

“太子殿下果真是學識淵博,竟連數

百年前的宮中秘聞都知道,但這些也救不了你的命,就連樂言都救不了兩則小故事又怎麽能行!你想不想聽一聽自己喉嚨被劃破的聲音,或者你更喜歡聽脖子被擰斷的脆響?”雪清宛笑意盈盈,一副“我這裏死法很多,隻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到”的表情。

“本宮死不死倒無所謂,這條命是清歡救的,本宮願意因她而生、為她而死,但你有沒有想過本宮死後清歡怎麽辦,你要讓她陷入情義與道德的漩渦嗎?她是該殺了你為本宮報仇呢還是該放任你逍遙於世呢?殺了你她也活不下去,弑親之罪乃是重罪之首,放過你恐怕她會良心難安一輩子。”

月下眠現在不想死了,非常不想死,因為他又見到了雪清歡,這是照亮他餘生的光芒,有光芒就有希望,有希望為什麽還要尋死?!

曾經白馬公主和名花的死訊就像是加固在月下眠身上的詛咒,似乎在不斷驗證著他從前說過的那些混賬話。明順總說“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如果有消息您就該哭了”,但月下眠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胡思亂想,總會在清晨反複回憶咀嚼昨夜那個鮮血淋漓、恐怖駭人的噩夢,總會瞎猜雪清歡沒有消息會不會是因為她已經死在了哪個犄角旮旯裏卻沒有人知道……

雖然明順每次都斜著小眼睛一臉不屑的問他敢不敢把這些話講給雪清宛聽,但明順躲在被窩裏偷偷哭的事他可從來沒有拆穿過!

如今時隔大半年,月下眠終於再次見到了讓自己安心的姑娘!雪清歡好端端的站在麵前比登上太子之位讓他高興得多,雖然氣氛詭異了些,雪清宛臉色難看了些,王承疇弱了些,但他再也不用做噩夢了,再也不用看明順那張眼淚鼻涕一大泡的大餅臉了,真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月下眠開心就意味著雪清宛又要忍不住往外拋冰涼刺骨的眼刀,戳中誰誰倒黴!他就是看不慣情敵得意非常的模樣,“相看兩相厭”都不足以形容他與月下眠之間關係的惡劣程度!他們之間隔著江河湖海,永遠不可能越過那道深塹,更不要說握手言和,雪清宛恨不得將月下眠的爪子剁下來!

我可不可以把他那雙伸過來要樂言抱抱的狗爪子剁掉?!

雪清宛看了雪清歡一眼,卻見對方麵無表情卻眼含警惕的盯著自己,就像曾經盯著群狼一樣冷漠疏離,他從未感覺如此心涼過,如墜冰窖一般。

月下眠這人不甚正經但說出來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雪清宛不想讓雪清歡為難,卻又不願放過月下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月下眠太溫柔,像春水與暖陽交融的結合體,他比先皇後吳氏還要令人向往。雪清歡是遺腹子,從未見過父親,甚至連母親也隻看了一眼,年幼之時僅僅見過吳皇後一麵便從此念念不忘,如果與更可親的月下眠繼續相處下去……

雪清宛從未想過雪清歡有朝一日會離開

自己,可自從月下眠出現後便不一樣了。三年前他在山莊偶然看到月下眠的時候便感覺到十分強烈的來自於情敵的危險,月下眠相貌不太像吳皇後,但氣質卻像極了她,對雪清歡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和月下眠在一起,終有一日雪清歡會離開學不會溫柔的自己,選擇飛蛾撲火,可自己卻好像已經阻止不了雪清歡離去的腳步了……

她從未說過愛我,但她卻說喜歡月下眠!

這是雪清宛此生最大的恐懼,他不想將這種恐懼再繼續延伸下去,他要揭穿月下眠的虛偽,他要雪清歡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月下眠,如果我不殺你你是不是可以離樂言遠一點?”

“不可以!”月下眠果斷拒絕,一副“你當本宮是傻子嗎,你個老犢砸騙不了本宮”的傲嬌表情。“我家清歡可是已經在玉牒上記了名字的人,上了玉牒就是我月下眠的人,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自當琴瑟和鳴,再搬男女授受不親的說辭豈不惹人恥笑和詬病?!”

雪清宛一下被氣笑了,一時想不起來後麵要說什麽,他將月逐收回來,雪清歡也跟著將星追收回。在月下眠的盯視下,雪清宛將手臂很隨意的搭在了雪清歡的肩膀上,道,“敢問你皇家婦是否要為清白之身?”

“是。”這貨像是在影射什麽,不管是什麽你把爪子拿開先!

“真不巧,我家樂言做不成你家清歡了,她已非清白之身,注定與你是有緣無分。”雪清宛很大度的揮揮手,“留下虎符,你走吧。”

她已非清白之身是什麽意思?

月下眠突然有種從高處墜落般的心悸,有東西從他心髒裏像絲線一樣被抽走,留下深深淺淺的劃痕。他仔細打量著雪清宛,想要從他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卻忘記演繹自己的表情,“你這是何意?”

“你看他,表情有多僵硬心裏就有多嫌惡!”雪清宛挑眉笑著,看著他對雪清歡說。

雪清歡執劍的手有些發抖,她開始後悔了,她真的後悔答應月下眠,否則心裏也不會有如此沉重的負罪感。

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在戲弄他,在侮辱他……

雪清宛搭著她的肩膀繼續說道:“他喜歡的不過是你的容顏和身體,如此膚淺的感情怎配得上你?或許他心裏正想著怎樣退婚才不會有礙自己的名聲,畢竟一個與別人雲雨過的女人已經沒有做太子妃的資格,甚至連賤妾都不配……”

“夠了!你不過是想讓本宮知難而退罷了!”月下眠鐵青著臉,雙手掩在衣袖中緊握成拳,他聽到了骨節作響的聲音,指甲刺入掌心很疼,指骨緊扣也很疼,卻沒有雪清宛得意洋洋的話一下一下剮在他心上疼。

他沒有想到雪清宛真的會如此狠心,他不知道這半年雪清歡經曆了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多年的努力就在剛剛的一瞬間,灰飛煙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