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譽卻冷冷一笑,繼續說下去。

“你信或不信,又有什麽關係?”

“他們能殺的了王爺王妃,你以為是憑什麽?”

“為何反而要不敢動一個下人的女兒?”

“若不是知道陰謀有可能敗露,他們又為何敢冒風險,跑到王府大院來滅口?”

岑氏雙眼瞪得朝外凸出,鼻子裏呼呼喘氣,發出一串劇烈的咳聲。

自從被關進這陰暗石室裏,她就得了這痰咳之病。

好一會兒才道,“你想詐我,哼,沒那麽容易!王爺呢?要問,也是王爺來問,你們也配?”

姬譽搖搖頭。

“王爺,怕是來不了啦,你的女兒已經沒了,你這個人也就沒了用處。這,隻怕是我們最後一次來見你,你就等著下去和你女兒一道團聚吧。”

姬譽說完了這話,也不瞧岑氏,便示意景安跟他走。

二人漸行漸遠,半點也沒有要回頭看岑氏的意思。

岑氏望著遠去的燈光和人影,忽然感到一種巨大而莫名的恐懼。

不由得嘶叫道,“你,你們回來,把話說清楚!”

燕兒,燕兒,她究意怎麽了?

“明明,他們答應過的,隻要那貴人事成,燕兒就是他身邊的寵妃!”

而且,自己也許諾過,要給燕兒十萬兩的嫁妝,這麽多錢,這麽多錢,足夠……

他們怎麽會舍得放過?

可是,姬譽他們,半點也不猶豫地就這樣走了!

岑氏忽然全身發起抖來,咳得撕心裂肺。

萬一,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

走到石牢的出口,景安看了姬譽一眼。

“這個婆子光是訊問,是撬不開她的嘴了,其實,若是用大刑,也未必她就有那般的骨氣。”

姬譽笑道,“留她一命,還有用處。”

景安撇了撇嘴,“方才還不是白跑一趟?”

姬譽道,“等等再看。”

沒過一會兒,從石牢內小跑著出來一個人。

景安倒是認得,可不正是看守這裏的侍衛之一。

那侍衛把方才他們走後,岑氏的自言自語複述了一遍。

景安聽了,覺得很尋常,沒什麽有用的。

姬譽卻是一笑,點點頭,打發那人回去繼續監聽。

“走吧,我們去二皇子府。”

天色漸亮,紅日初升。

所有的皇子們,皇室宗親以及二品以上的重臣,都聚集在皇宮的太和門外,雁行有序,等待著皇上起駕,好隨行在禦輦周側。

這祭天祈福乃是朝中大事,自然不會因為一個瑞郡王和麗妃的事給影響了。

當然了,這隊伍裏本該是有瑞郡王的身影的,此時瑞郡王卻缺席了,在場中有人知道此事,也有不知道的,但都識趣地沒有提起那倒了黴運的王爺。

距吉時有一個時辰的時候,宮門大開,禮官高唱。

九龍盤踞的禦輦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從宮門中出來。

眾人自然拜倒行禮,山呼萬歲。

四名內侍將車輦上的錦帳拉開,露出了端坐著的當今聖上。

高冕坐在禦輦之中,身著天子冠冕,黃袍金光燦爛,頭冠上垂下來的明珠串簾遮去了麵上的表情,一雙眼睛透過遮擋,俯視著跪地的人群。

道過平身之後,眾人紛紛起身。

錦衣禁軍開道,禦輦緩緩前行。

有太常寺的禮官引導眾臣,各就各位,依序跟隨後。

穹天台距離皇宮並不遠,位於內城東側。

也如皇家花園一般,高牆宮院,內中築起數十座祭祀用的高台。

天街之上,皇帝禦輦緩緩而行。

街上早有巡街官兵把守維護著秩序,聞聽得皇上出巡的城中百姓,亦紛紛出來圍觀。

禦輦所到之處,盡是跪拜歡呼的臣民。

趕車的車夫,自然是深知聖意的,自然不會把車速加快,即使這樣,到了穹天台,也不過用了小半個時辰。

穹天台的大門早已向兩側敞開。

欽天監和太常寺的官員早就在兩側跪迎聖駕。

高冕下了禦輦,抬起雙手,示意眾人平身。

隨後便棄車步行,隻沿著正中鋪了紅毯的大道行去。

空遠大師,早在昨日就已經從蓮台寺趕來。

此時的空遠大師,身形頎長挺直,哪裏能看的出來是年過七八十的老者?

長發長須,一塵不染,潔白如雪,天青色法袍的一角隨著晨風微微飄起,果然有幾分世外高人超脫凡俗的氣質。

空遠大師見到至高無上的皇帝也沒有卑躬屈膝之色。

而是微微折腰。雙手合十為禮,神情飄然,

高冕見到空遠大師,不由得微微楞了下。

距離他上次見到空遠大師,還是在二十年前。此時再見,大師的身板還是那般硬朗。

高冕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果然得道高僧就是不同凡人啊!

二人短暫敘話過後,便一同朝祭天台走去。

祭天台是個高約數十丈的三層漢白玉石台。

遠遠地看上去,就好似一個上尖下寬的寶塔。

每一層都刻有不同的花紋圖樣,多是奇珍瑞獸,祥雲奇花。

一層最寬闊,約有半畝地的大小。

二層次之,最頂層的第三層,大小就是一分地左右。

此時的最頂層,在中心位置已經設了一個巨大的鑄著山川河流的銅鼎。

銅鼎前擺著檀香木供桌,桌上鮮花素果早已擺放整齊。

雖然還沒有開始祭拜,銅爐中還沒未點燃香火,站在下頭的,眾皇子王孫已經可以聞到那銅鼎中散發出來的沉香氣味。

這些人裏,自然有不少曾經參加過祭天的,知道這祭天的安排。

吉時開始時,皇帝站在最高處的第三層。

高僧或是國師,盤膝坐於第二層和第三層處的入口,為皇帝護法誦經。

皇帝供台前念出事先準備好的祭天之章,並親手點燃銅鼎中的香火。

階下眾人一邊跪拜,一邊跟著詠頌,如此三遍。

然後皇帝跪拜謝天,於禮樂聲中,徐徐而下。

眾臣皆跪拜謝天,跟著徐徐而下,進退有序。

這樣一個祭天儀式,才算圓滿。

眼瞧著吉時已到。

眾臣皆照著禮官的指示而行。

按照身份等級的不同,各自站在第一層或是第二層。

待一層二層眾人的位置站好之後,便是空遠大師。

空遠大師也不用弟子攙扶,獨自拾階而上。

但見長衣飄飄,麵迎朝陽。

光線在這位得道高僧的身側打上了一層金邊,格外顯出了幾分神聖之意。

不少人瞧著他這般形象,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景仰。

空遠大師站定位置之後,便是皇帝。

高冕自己一步步地踏上石階。

說實在的,身為帝王這麽多年,需要親自走路而不用禦輦的,也大約就是祭天儀式了。

高冕的步子,緩慢中帶著一些沉重,脊背還有些微微佝僂,好似每走一步,都是要積蓄力量才能勉強而行。

令看著的人都不由得為他捏一把汗。

皇帝已經不年輕了啊!

不過,高冕還是順利地走到了高台的最頂端。

站在第三層的高台,居高臨下,俯視了一圈他的臣民。

依照著往年的流程,祭天之章讀過之後,接下來,便是高冕從高僧手裏接過火把,親手點燃銅鼎中的香火了。

司禮官已是估算著時間,把火把遞到了空遠大師的手中。

本來還擔心空遠大師年事已高,會拿不穩什麽的。

沒想到出乎意料,空遠大師拿著火把,反是穩當的很,一絲也沒有晃動。

好似一尊寶相莊嚴的石像!

高冕慢慢地朝下走去,立定在最後一級台階之上,伸出一隻手,去接那隻火把。

空遠大師嘴裏默念著經文,雙手捧著送上前去。

高冕的目光與空遠大師對視了幾息的工夫。

在這一刻,凡是看到了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好似,周圍的空氣,突然凝成了實質,讓人無法呼吸了……

不過這種莫名其妙的沉重也不過是幾息的工夫,很快高冕接過了火把,抬階而上,雙手舉起,將火把扔進了幾乎有一人高的銅鼎之內。

轟的一下子,銅鼎內升起熊熊火焰,那熱氣,甚至熏得站在五步之外的高冕的須發都微微晃動。

場中那原本還是微淡的香氣一下子濃鬱起來,撲鼻而入,沁人心脾。

有過經驗的人都知道,這銅鼎內,至少放了十幾種海內外的珍奇異香,有的一克都比等量黃金還要貴上許多。

遂不少人深深呼吸,閉目微醉。

然而站在台階旁邊的空遠大師卻是瞪大了一雙眼睛,滿是驚懼!

身子未動,卻已是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那銅鼎……

仿佛期待著那裏頭,會忽然跳出個什麽東西來似的……

祭天順利進行著,雖然是皇帝臨時起意,倉促準備,但卻完成的十分圓滿。

當高冕走下第三層的時候,空遠大師仍然僵立在台階之側,目光好似見了鬼一般,額頭上的汗沿著臉頰滴了下來。

眼瞧著高冕離空遠大師越來越近,

空遠大師眸光下垂,一隻手悄悄地伸入了袖中。

然而忽覺肩頭一沉,卻是個年輕侍衛,笑嘻嘻地扶住了他。

“大師可是累了,我來扶您。”

說是扶著,卻是按住了他背後的啞門,空遠大師身子微斜,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年輕侍衛身上。

高冕麵帶微笑,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也直了許多。

兩身交錯的一霎那,空遠大師似乎聽到高冕低低地笑了一聲。

“敗軍之將,徒費算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