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大驚：“怎麽回事？天子什麽時候出宮的？”
夏侯充他們也嚇著了，跳下馬一擁而上，擠開董承，盤問那幾個士兵。士兵們說：“我們在路上被襲擊，天子被劫走了！”
“對方有多少人？什麽來頭？”
“隻有三個，應該是我們一出宮就盯上了我們。我們走到西長街路口的時候，他們突然從我們後麵快馬衝過來，搶走了天子。”
“胡說！”夏侯充暴跳如雷：“老三送天子走，絕對不會隻有你們幾個，你們當時有多少人？”
“十八個。”
“你們十八個人怎麽會被三個人打敗的？”
“他們快馬衝過來，踩倒我們好幾個人，又用刀子紮我們四匹馬的屁股，結果我們的馬都驚了，滿街亂竄，他們就趁這個機會搶走了天子。”
“三個人用刀子紮四匹馬？還能同時踩你們？你們都是木頭嗎？”夏侯充抓起鞭子，劈頭蓋臉地抽這些士兵。夏侯稱從後麵跟了上來，拉住他的手，叫：“大哥！大事要緊！”
“什麽大事？”
夏侯稱盯著他眼睛看了一會，又用眼角瞥了一下旁邊的董承和武士宦官們。
董承還在吼叫：“反了反了！你們幾個毛頭小子就敢號令天子？不分尊卑！等著砍頭吧！”
夏侯充點點頭，夏侯稱過去跟董承賠禮道歉，夏侯充低聲對身邊的親兵說：“傳令後隊，聽我號令，把宮前這幾十個武士連同董老頭都殺了！”那親兵麵色不變，低聲向後傳令。
夏侯充冷眼看著士兵們交頭接耳地傳到了最後一行，不少人已經慢慢地散開接近目標，他猛地拔出刀子，大叫一聲：“董承勾結反賊，攻擊皇宮，當斬！”董承震驚地轉頭看他，還沒說話，頭已經飛上了天空，動手的卻是夏侯稱。夏侯家的少年軍官和親兵們如狼似虎地撲向那些宮前的武士和宦官，不到一分鍾的功夫，幾十個人頭落地。夏侯充說：“老三，你帶你們府的人看著宮前，不是自己人不準入宮，其他人跟我走！”
夏侯淵的親兵留下，我跟著夏侯充走。走到一個丁字路口，拐過彎，迎麵突然撞上滿街的吳軍，少說也有幾百人。看到我們，他們發聲喊，直接撲了上來。這麽近的距離，我們想要避開也不可能，隻好迎了上去。
夏侯稱大喊：“死守這個路口！熄滅火把！先殺拿火把的！”
我打了一陣子才明白他的意思——製造黑暗，讓敵人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然後逼迫他們朝另一個方向走。這個計劃的確很聰明，但這一場黑暗中的混戰真是噩夢，火把陸續掉落在地上，戰場光線越來越差。許多人都在胡亂砍殺，黑暗中我誤殺了至少四個曹軍。
也不知打了多久，我感覺都快脫力了，遠處傳來一陣長短相間的哨子聲，吳軍退出戰鬥，順著路向丁字路口的另一個方向走了。我們也疲 憊不堪，紛紛坐在地上。
夏侯充受了重傷，夏侯稱發號施令。他派出幾個人到吳軍來的方向打探情況，又在我們的隊伍裏穿行，檢查大家的情況，還特別衝我說了一句：“孟大哥好樣的，不愧是南蠻第一勇士！”
我得意地笑起來，跟著意識到，老子被這個古代小孩子唬了——戰後鼓勵士兵是將領的職責，這個夏侯小子在扮演大將，而我的角色卻是個靠力氣拚殺的匹夫。不過，這也的確是很合適的角色，我再能打，如果剛才不是他下令打掉對方的火把，這麽多敵人衝過來，就算我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也不可能影響戰局。我忽然發現我以前的天真，不是隨便哪個現代人都可以在古代呼風喚雨。最高級的鬥爭，比的是人的智慧！難道我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做一個武夫麽？
想到武夫，我想起剛才打到後來，手裏的刀鈍了，似乎砍上人也傷不到對方，就借著月光檢查。我旁邊的一個人說：“孟司馬好猛，刀都被你砍卷刃了。”
我側頭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蔡貓，蔡狗也在旁邊，兩人都穿曹軍軍服，滿身血汙。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阿青呢？館驛附近有戰鬥麽？”
蔡貓說：“放心，阿青小姐沒事。我們倆剛才看到你在跟人打架，就來幫忙埃”
蔡狗有些不滿：“我們在你旁邊打了這麽久，你都沒發現？”
正說著，幾個斥候回來，滿臉喜色：“聽說虎豹騎趕回來了，在北門外抄了江東兵的後路，荀彧先生抓住機會，正帶兵猛攻北門，吳軍已經快支持不住了。”
夏侯稱哈哈大笑，高興地跳起來，原地翻了個筋鬥。
另外一個姓夏侯的少年問：“老三你瘋了？大敵當前，你這麽高興做什麽？”
夏侯稱歡呼：“咱們打贏袁紹了！而且是大勝！否則虎豹騎不可能回來，就算回來也不可能作先鋒！”
“為什麽？”
“如果袁紹還有值得一提的力量，曹叔叔撤退的時候，虎豹騎自然要負責斷後。”
我低聲感慨：“這小子好精明。”
“他精明？哼哼。”蔡貓很拽地搖搖頭。我疑惑地看蔡貓，蔡貓不說話，蔡狗給我解釋：“他精明，怎麽會把皇帝弄丟了？”
“你們不是剛來麽，怎麽會知道小皇帝失蹤的事情？”
蔡狗湊到我耳邊低聲說：“因為是阿青小姐帶我們劫走皇帝的。”
“你們怎麽會知道小皇帝化妝逃走的事情？”
蔡貓得意地說：“我們兄弟從前可是幹強盜……不，這個，幹斥候的。”
蔡狗給我解釋：“化妝逃走的大官自然看得出來，而從皇宮裏化妝逃走的年輕人，除了皇帝還能有誰？”他把聲音又壓低一些，湊到我耳邊說：“我們看到皇宮火起，還以為你一個人動手了，就來看看，結果遇到了皇帝扮宦官。我們跟阿青小姐一說，阿青小姐幾把飛刀驚亂了他們的馬，我們三個往上一衝。”
蔡貓說：“嘿嘿，皇帝到手，拍馬就走。”
“走？現在是圍城，城牆上都是曹軍，城牆下都是江東軍，咱們帶著個皇帝，怎麽離開許昌？”
蔡貓說：“那好辦，一會兒你殺進我們藏小皇帝的那個破屋子救駕，我們倆假裝被你殺死，你忠君愛國，我們跟著發財。”
蔡狗說：“我聽說曹操很大方的，沒準兒會給你一千戶采邑呢。”他壓低聲音，補充說：“還有十個美女。”
蔡貓說：“笨蛋！既然封了一千戶，自然要作威作福，一千戶的年輕姑娘隨便咱們選，還在乎那十個八個的？”
這兩個家夥憧憬著古代地主的幸福生活，猥瑣地笑起來。
我小聲提醒他們：“你們兩個這綁匪，憑什麽幻想封地賞女人這些事情？”
蔡貓蔡狗對視一眼，都很失望地看著我歎氣：“你礙…還沒發達，就看不上我們兩個大功臣了？”
正說著，一隊騎兵從我們來的方向趕來，幾個大嗓門士兵老遠就嚷嚷：“城裏的士兵聽著！都去北門外！去北門外聽從調遣！否則殺無赦！”
夏侯稱站起來說：“我們是夏侯家親兵，剛剛苦戰一場，現在休整片刻再去參戰，可否？”
“是二叔家的老三麽？”騎兵的首領縱馬上前，赫然是那個幾天前隻剩一口氣的曹休。曹休對夏侯稱一抱拳，剛要開口，突然看到了我，怒道：“老三你糊塗！什麽夏侯家親兵？這大個子是益州蠻子，又跟舞陽奸細走得很近，可疑得很！”
夏侯稱說：“他不是……”
曹休已經縱馬到了我麵前，馬速不減，似乎是想直接踩死我。
危急時刻，蔡貓蔡狗非常默契地向左右滾開，我自己是目標，逃是逃不過的，又激發了我身體裏好勇鬥狠的血液，索性站起來瞪著他，他要是真衝，就試試我的拳頭能不能打倒這匹個頭巨大的軍馬。
幾個夏侯家的少年一片亂嚷：“四哥且慢！”“文烈別莽撞！”
曹休的馬在我麵前停下，馬鼻子幾乎貼著我的臉。馬臉擋住了我的視線，曹休的聲音傳來：“老三別急，我隻是試試他，舞陽兵反了，劉璋的使團又不知去向，這蠻子實在很可疑。”
夏侯稱說：“四哥，北門軍情要緊，孟獲不管是不是奸細，都不算大事。”
曹休撥轉馬，盯著我的眼睛說：“那天謝謝你下城牆救我，但是你來許昌的目的，我始終有些懷疑。”
騎兵們去了，夏侯稱對我說：“孟大哥，你別往心裏去，我曹家四哥的性子忒多疑。”我勉強笑笑。
夏侯稱宣布休整片刻，士兵們裹傷口，找些水來喝。幾個姓夏侯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大哥”“二叔”的亂說，估計在談論找皇帝的事情。
蔡狗說：“許昌城馬上就要破了，咱們到時候再溜，我們倆隨身帶著吳軍軍服，還能說地道的江東話，怎麽走不了？”
蔡貓說：“你沒聽他們剛才說麽，曹操的精銳虎豹騎已經殺回來了，江東兵這次要糟。”
蔡狗說：“不可能的，虎豹騎從黃河一路跑到這裏，累也累死了，還能有多少能耐？”
蔡貓說：“江東兵還是從長江南邊趕過來的呢，你說哪個比較近？”
這兩個白癡的嗓門越來越大，我趕緊勸阻：“你們倆等會兒再爭，咱們先離開這裏。”
我們剛要找借口溜走，遠處又跑來一個斥候，離著好遠就開始高呼：“北門！北門已經奪回來了！”
夏侯稱笑起來：“北門奪回來就好辦了，天子還在許昌城裏，那幫奸細飛不出去！”
天色微白。我看清了這群姓夏侯的少年疲 憊而興奮的臉，還有我身邊蔡貓蔡狗兩張很難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