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深的地方,在女人的身上,自古以來埋葬了多少英雄霸主。

而世界上第二深的地方,似乎就是花兒和小公主眼前的這條奇怪的深淵。深淵在大戲院中裂出一小段,從大戲院的後門一眼望去,似乎根本看不見底,不但無底,而且有奇怪的白光從深淵之中澎湃而出,將整個大戲院照的通明透亮。不但白光四射,而更奇怪的是,那白光居然忽明忽暗,如同人類的呼吸一般節奏。白光明亮時,那深淵裂縫微微張開,微暗時,那深淵裂縫微微合攏,那深淵儼然如同有什麽一般。

而真正的驚駭才剛剛開始,那大戲院中的深淵之中,忽然之間,似乎一條龐然大物黑壓壓從很深的地方飄遊過來。花兒大驚,那怪奇異無比,懸浮在深淵白光之中,比書上的魔龍更加猙獰可恐。

花兒和小公主的驚呼聲立即驚動了大戲院後台的守夜人。那是一個光頭長眉長須的老者,弓著腰,杵著拐杖,提著竹簍燈籠,已經從大戲院的後台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遠遠看去,白光之中宛然如一個鬼影。

小公主又驚又疑又怕,隻把頭往花兒懷裏一鑽。他的懷裏,好暖……

噠噠噠……守夜老人的拐杖敲響戲台,步步逼近花兒和小公主。已經可以看清楚那老人的麵容了,那老人滿臉怒色,齜牙咧嘴如同要吃人一般,嚇得花兒抱著公主連連後退幾步,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嗬嗬……”那老者還詭異地笑了起來,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二位不必驚慌,老生生來就是這般模樣,可絕對沒有惡意!”那老者長相可怕,型態可怕,說話的聲音卻和藹可親,終於令花兒和小公主都鬆了口氣。

但小公主仍然埋頭在花兒懷裏,而且還小聲羞赧一句:“不要讓他知道我是誰!”原來小公主已經被人看到她和這狂徒如此親昵,所以不願被看穿自己的身份,以免丟臉。

其實,**天經地義,何必害臊呢?

老者已經走進,但花兒立即有發現:不對啊!這老者絕對有古怪!大戲院後台到後門的距離少說也有三百步遠,這老者如此趔趄慢性,怎麽能一眨眼就移動過來了呢?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兒,將燈籠掛在拐杖上,慢慢道:“這位少俠,器宇不凡,風神灑脫……莫非是……狂徒公子……”

“老先生過獎了,晚輩正是狂徒花兒。”花兒道。

老先生裂睜著眼,扭曲這嘴,上翻著鼻,左顧右盼一番之後,伸出幹枯如柴的手指著小公主道:“那這位是?”

公主猛把頭往花兒懷裏鑽,拉狂徒的衣服遮住自己的整張臉。

“抱歉!恐怕不便……透露……”花兒難堪道。

“哈哈哈哈……”老先生一點即通,詭異一笑,笑聲之中大有對年輕人歡愛之態的羨慕。如此小聲,更是令小公主幾乎活活羞死,氣死!

“狂徒公子深夜來訪,莫非有何貴幹?”老先生陰森道。

“這……這……”花兒不知從何說起。

老先生再看了看花兒懷中的女人,便以為這男女二人是來偷情的。“哈哈哈……”他於是又笑了起來,笑道:“老朽不知趣,打擾二位美事了,失禮失禮!”

二位美事?公主咬著嘴唇,恨不得轉過身給那老糊塗幾個耳光,盡是胡說八道。

花兒見小公主快要發作了,便立即轉移話題。“請問老先生,這深淵……”花兒伸手指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試圖發問。

那老先生神色進一步扭曲,甚至連身體都畸形扭動了一下,非常嚇人。老先生眼中閃過一陣藍光,手中五指亂動似乎再結印,嘴角輕輕翕動似乎在念咒。花兒心中暗叫:不好!他在作法,難道想殺人滅口?

花兒一手探入衣中摸出幾枚花瓣,另一手用力將公主抱緊,企圖拚死保護她。

老先生果然做起了法,單手一展,手指與那枯木長杖之間連接起了一條閃電一樣光芒,閃電劈啪作響,他分明殺欲已起。

花瓣已經在花兒的指尖躍動。

明顯想要殺人滅口的老先生忽然看見了花兒懷中那女人的手,正抓著花兒的衣衫蒙住自己的臉,那樣慘白冰瑩的小手,普天之下隻有一人。老先生忽然轉念,將手中閃電射向深淵裂縫。頓時間,白光變弱,那無底的深淵似乎被障眼法遮上了一層虛影,變成一條有底的不深的裂縫。老先生再一揮手,裂縫中忽然有神奇的雪櫻花朵飛舞而出。

老先生臉上猙獰之色稍緩,笑道:“嗬嗬……這個啊!這是一個叫百花繚亂的戲班為公主殿下準備的雪櫻花穀啊!”

“雪櫻花!”那小公主一聽到雪櫻花穀,竟然瞬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一轉過臉,果然看到一朵朵美麗無比,冰冷淒涼的雪櫻花從那裂穀之中翩然飛起,她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恐懼,擔心和羞澀,竟然跑上前去,站在裂穀旁邊,展開雙臂,感受著眼前淒美無比的雪櫻花雨。她已經太久沒有站在這樣淒美的雪櫻花下了。

而剛才公主一轉身的那一瞬間,那老者的眼神卻是抖動了一下,似乎心中起伏了一道波瀾。

“好美的學櫻花!原來如此!”小公主竟然真的被騙過了。花兒皺眉,小公主無比機靈,怎麽如今卻如此糊塗呢?那分明就是老怪物的障眼法。

沒辦法,每個人都有一個通病,在麵對自己深愛之物的時候往往無法理智。

“戲班老奴參見公主殿下!”那老先生忽然改變態度,彎腰行大禮道。

小公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衝動便暴露了身份,那剛才的一切豈不被那老家夥都看見了。“哼!”小公主氣的跺腳。“誰是公主?老糊塗!哪裏有公主了?”小公主背對二人,低頭嬌罵。

“公主?”老先生疑惑地又叫一聲,眼前這雪女後裔明明就是公主沒錯啊!

“大膽老奴!你要是再敢叫半聲公主,本公主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小公主又氣又恨,語無倫次,話中自相矛盾,亂七八糟。

“公……”老先生剛剛又幾乎叫了出來,這一尋思,立即就想通了,人家女孩子大半夜躲到這種地方來偷情,分明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嘛。

老先生嘴角一扭,似乎幾乎想笑,接著便改口,裝瞎道:“哎呀!老東西我真是老眼昏花啊!哪裏有什麽小公主啊!一定是老東西不中用,看錯了!”老先生裝模作樣的功夫非常了得,簡直讓人想起了那孤城公子錯。

“罷了罷了!老東西眼花,什麽也沒有看見,哪有人半夜偷情的啊?沒有!老東西回去休息了……”老先生明顯話中有話,說著轉身就走,拄著拐杖,趔趄顛沛,慢慢離開。

“你……”公主指著那老家夥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東西沒有看見半夜偷情,老東西什麽也沒看見……”轉眼間,老先生已經繞過了拐角。

“公主……”花兒正想去跟那小公主分析眼前的障眼法。他沒有發現,小公主的臉色已經變了。

“不要碰我!”花兒伸手去拉小公主背後的衣襟,卻被小公主一手拍開,小公主惱羞成怒了,一個個堂堂公主,被人家誤會成半夜偷情,何等**!何等不要臉!她不但惱羞成怒,還居然氣哭了,低頭抽泣起來。

花兒慌張起來,拿眼前這人手足無措,怎麽辦才好?他已經沒了主意。

公主抽泣著,轉身走向大戲院後門,想要離開。

“可是,公主,這大戲院裏的秘密怎麽辦?”花兒急道。

“什麽秘密!這分明就是戲班的把戲嘛!你還嫌我不夠丟人?”小公主猛地推開後門,氣呼呼走出去,準備獨自回宮。

花兒驚歎,那老先生果然離開,他不然知道公主的喜好,利用障眼法騙過了公主,還竟然利用女孩子的弱點氣走了小公主,這種人簡直像極了那個人。花兒想著,忽然轉頭去看那老先生,老先生已經走進了大戲院後台,花兒沒有看清楚他最後的身影,卻清晰地捕捉到他最後留下的一個眼神,深不見底,詭異非凡,和孤城公子錯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公主……等一下……”花兒不知所措。

小公主一抹眼淚,被人家當成半夜偷情的氣她可受不了,她一個翻身,已經躍上牆頭離開。花兒隻得急忙追了上去。

花兒也翻牆出了百戲園,好不容易,在雪櫻園裏追上了公主。公主走得很慢,似乎在等人安慰,偏偏花兒遲鈍得很,隻敢悄悄跟著,話也不說。

“公主,那百戲園裏真的有古怪,那不是什麽雪櫻花穀,那是一條無底的深淵,深淵裏還有怪獸……”花兒試圖用最後的解釋讓小公主相信。

小公主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剛才她一直埋頭在花兒懷裏,卻是沒有看清楚那裂痕到底是什麽。不過人家小女孩子一個,現在最需要的是安慰和哄逗,偏偏花兒卻說些煩人的事來惹她,她更是氣上加氣!

此時,花兒和小公主已經走到了鵝卵石路該分手的岔口,小公主氣乎乎轉過頭,捶打了花兒幾下,哭著罵道:“臭瘋子!本公主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你滾!”她指著分岔口通往聽雪軒的那條路罵著。她這一路都在等他來哄,他們好不容易半夜約會,他卻什麽也沒有做!這才是小公主生氣的真正原因。

花兒愣了一下,哀然道:“對不起!花兒又惹你生氣了,花兒……這就滾……”花兒說著,頭也不回,悄悄走上了那條岔道。他真的遲鈍到什麽都不懂嗎?還是他既不敢辜負這個,也不敢辜負那個,所以無所適從?

小公主看著眼前這笨蛋離開,又氣又惱,又愛又恨,撕袖跺腳,終究隻看見他的身影默默然離開了那片雪櫻花。

雪櫻花早已枯死,癡情的人哪!你又何必花下執著。

公主淒然離開,途中,她感覺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著她,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

花兒默默回到聽雪軒中,他隻覺得無比疑惑,那小公主無比聰明,怎麽會被如此雕蟲小技迷惑了呢?

花兒叫來守夜丫鬟點亮蠟燭,一個人人呆呆地坐在大圓桌前冥思,那大戲院中分明就是一條可怕地神奇的深淵,而且那深淵裏分明就遊過了一條猙獰的怪獸,可惜公主沒能看見。轉念花兒又想:不過沒看見也好,讓公主少一些煩惱。

花兒左思右想,舉手托腮,這時,他忽然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手上有字,那是小公主拈碎花兒的花瓣,用手指蘸粉色花汁寫成,是一個淡淡地“忍”字!花兒看著那字才恍然大悟,原來小公主早已經覺察到了一切異常,或許也看見了那深淵裏的怪物,但大概是因為小公主察覺那老先生的厲害,知道若不將計就計,恐怕會被殺人滅口。

花兒又驚又歎,多麽冰雪聰明的小公主啊!原來真正愚蠢的反倒是花兒自己。那這字是什麽時候寫到花兒手上的呢?花兒想起了與公主分手之時公主對他的一陣撲打,想必就是那時候寫上的。公主的意思是害怕花兒惦記那百戲園裏的秘密。自己孤身又去試探,所以才叫他忍。

花兒笑了笑,笑自己的傻,笑小公主的聰明。

確實,小公主何等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呢?但那一路上既是將計就計,卻也真的是被花兒所氣。此時,小公主已經氣呼呼回到了神女宮幽憐齋中。

“公主,你剛才去了哪裏?可急死婉兒了!”婉兒已經在幽憐齋中等了很久,一步也沒有離開過。婉兒為公主換上美麗的公主長衫,有悄悄擠在公主耳邊調笑道:“是去和那個人約會了吧?”

“臭丫頭!胡說什麽呀!越來越放肆了!”小公主拍打這婉兒,羞澀道。

小公主和婉兒鬧了鬧,忽然臉色變得凝重,對婉兒吩咐道:“不鬧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現在就需要你馬上去辦!”

婉兒道:“公主盡管吩咐。”

公主正色道:“你立即持我令牌親自去一趟浩氣殿,叫醒陛下,告訴陛下我有要事可他商議,我隨後就到。”

婉兒大為疑惑,但見公主臉色非常嚴肅,猜到事關重大,便不再詢問,應聲退下,隨即叫來幾個侍衛丫鬟,帶領著匆匆趕去孤城浩歎的寢宮。

孤城浩歎住在威嚴的浩氣殿,而此時,婉兒已經趕在了通往浩氣殿的路上。

浩氣殿前麵泰然池,後接飛霜院,孤城浩歎正在龍床之上安睡,忽然,他眼睛大睜驚醒過來,他也算是個一流的高手,對殺氣的警覺當然也是一流的,連睡夢之中也一樣。

不妙!孤城浩歎的金牌護衛幾乎已經都被他自己調遣到了蕭蕭宮,而此時,浩氣殿中忽然燃燒起了奇怪的殺氣,像是即將總地底噴出一般。

孤城浩歎剛要呼喊侍衛,卻又忽然放棄,因為他已經感覺到,逼近自己的這股殺氣遠不是此時殿外的那些侍衛所能抵擋的,但是他卻是麵無懼色,因為他有孤城劍法,他怕什麽?他何須怕!凡是有影子的人,都活在孤城氏的劍下。

“來者何人!”孤城浩歎翻身下床,隻聽搜搜幾聲奇怪的異動,整個浩氣殿已經隻剩下了孤城浩歎一個活人!

好厲害的殺氣!好殘忍的招式!而最奇怪的是,這些殺氣根本就是憑空之中生出來的,難怪防不勝防!

“大膽刺客,既然來了,還不現身!”孤城浩歎咄叱道。

噔噔噔……刺客何其大膽,殿外,果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漸進……漸進……最後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一陣冰冷的風雪洶湧而入,朝孤城浩歎撲麵而去。

噌噌噌……孤城浩歎幾個箭步閃過那陣風雪,因為他知道,風既是刀,而雪既是劍!“好身法!”來的人何止大膽,簡直猖狂,他既然為孤城浩歎的身手拍手稱讚起來。

透過高掛的燈籠,孤城浩歎看見了挺立在殿前的那個人影:瀟灑泰然,衣冠楚楚,黃麵深目,目中深不見底,鷹鉤鼻子,鼻下嘴角微揚。孤城浩歎麵色大驚,字字頓開,一句張皇吐出:“孤……城……公……子……錯……”

沒錯,來的這個人就是深藏不漏的絕世高手,孤城公子錯。他沒有死!他不但沒有死,而且他從來都沒有病。

孤城公子錯幾步上前,禮質彬彬一個行禮,若無其事般淡定道:“公子錯想孤城之王請安。”笑麵安然,從容如風,殺人的風!

請安還是請死?又是請誰的死?孤城之王一世英明,而此時,他卻徹底的糊塗了,所以他才說起了糊塗的話:“公子錯!為什麽是你?為什麽?”

公子錯微微歎息,微微回答,兩個字,一字如一把刀:“天意!”

天意,這是花兒也喜歡說的兩個字,沒想到孤城公子錯也喜歡。

孤城之王歎息一聲,歎得比風聲更涼。歎道:“是我的錯啊,我欠你的太多了!”

公子錯淡然一笑道:“你想錯了!我公子錯從來不認為你欠我什麽!”

“那你為什麽前來行刺?”孤城浩歎不解道。

殿外,忽然從遠處傳來了三五個人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此時出現,已經成了催命的節奏。

孤城浩歎的問題,公子錯已經不想回答,他收起笑容,雙手從兩隻衣袖中取出兩把短劍,他要出手了。

“哈哈哈哈……”孤城浩歎不屑地看著眼前公子錯,大笑道:“你雖然深藏不漏,卻終究犯了糊塗!就憑你也敢挑戰孤城劍法,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孤城公子錯用雙劍在身前畫成一個圓,淡然卻語出驚人:“公子錯今天就讓你看看眼界,什麽才是真正的孤城劍法!”此話太過荒唐!此話也太過囂張。孤城劍法當然是孤城浩歎的絕技,而你公子錯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