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的傳說,往往是宿命和緣分神奇交錯的結果。有的東西就像女人的兩條長腿,往往看似平凡無奇,但隻要交錯運動起來,總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美感。宿命與緣分之間就是這種關係。

花兒拗不過洛大小姐,隻好讓她跟隨,洛大小姐的身世也是一個神秘的謎。更何況,這個隻有花兒才能哄她入睡的女人,似乎命運之中注定與花兒是一個美妙的交錯點。

風起,將身後孤城漸漸吹得遙遠。

“石頭人,你準備先到哪裏去雲遊拜師呢?”洛大小姐問花兒道。

花兒看一眼前方無盡的路途,聽著呼呼過往的風聲,語氣深沉道:“暫時還沒有打算,潛龍大少爺原本要送我一匹神駒,再送我到西風洲去,說西風洲是武者匠人聚集之地,但是我拒絕了!”

“為什麽呢?石頭人!”能跟花兒一起去雲遊,洛大小姐挺高興的樣子。

花兒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在孤城裏混亂了太久太久,早想一個人出來走一走,浪跡一段,或許會發現一片新的光景。”

洛大小姐低著頭掐著手道:“那我變成了你的負擔咯?”

花兒急忙解釋道:“怎麽會呢!我之所以不想帶你一起,是因為怕你受苦受累而已!”

洛大小姐遲遲一笑,高心地向前跑去,輕快得如同她傘上那隻戀花的蝶。

孤城以北是一片方圓幾百裏的林地,花兒自然腳力不行,以他的速度,就算走出這片林地也需要好幾天。他拒絕了大少爺送馬,不過是想浪跡一段路途,梳理一下自己的思想和情緒,畢竟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加之他大婚第三日便踏上征程,花兒心中混亂得很。

這一天花兒和洛大小姐談天說地走了三十裏路,一路上洛大小姐像個孩子一般跑來跑去,摘花折枝,嬉戲打鬧,花兒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開心。然而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路上一戶人家也沒有,隻有隱約傳來的幾聲狼叫讓人不禁感覺到絲絲的不安。

洛大小姐鬧了大半天,如今又困又餓不說,還對這黑魆魆的樹林又驚又怕,她微微縮著身子,抱著花兒的右手,像個需求保護的孩子一般。對於一個大小姐來說,這雲遊的旅程才剛開始就已經困難重重了。

“看吧!說了讓你不要跟來,害怕了吧!要是明天想回去的話還來得及……”花兒笑道。

“哼!”洛大小姐忽然甩開花兒的手,憤憤道:“誰說我怕了,我這就跑在你的前麵幫你開路!”洛大小姐說著,挺了挺胸,不錯!挺大的!然後大步上前。

又走了片刻,道路便已經快要看不見了。花兒叫住洛大小姐:“看來,我們今晚要夜宿野林了!”

洛大小姐轉身看著花兒,害怕道:“夜宿野林?”

“嗷嗷……”遠處傳來幾聲狼叫。

洛大小姐慌張地跑到花兒身邊,明明心裏害怕得不行了,還逞能道:“夜宿就夜宿!”說著,卻不斷地往花兒身邊靠。

而就在這時,花兒忽然看見了希望,指著前方不遠處道:“咦!前麵有火光!看來不是鬼火就是人家,我們前去看看再說吧!”

“鬼火!”洛大小姐被花兒一嚇,躲到他身後,把連埋在他的背裏。花兒心中一顫,因為洛大小姐讓他想起了她們的相遇,那時候,她也害怕得像一隻受了傷的兔子一般,隻往他的背後躲。往事明明如煙,卻讓人刻骨難忘。花兒想著,伸手去拉著洛大小姐的小手,一聲:“不怕!有我呢!”

兩人朝前方那隱隱的火光走去,許久後便找到了光源,原來是一個破廟,破廟裏剛好也有人路過留宿。“哈哈哈哈……”花兒朗聲一笑道:“想不到我花兒竟然與破廟如此有緣!”

“誰?”破廟裏的人聽到花兒的聲音,一聲喝問。

花兒輕輕推開破門,之見那破廟裏竟然坐著四個女人,四柄長劍斜靠在她們身邊的牆角。那四人之中有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抖擻的老婆婆,其餘三人一個是金花長袍華麗少婦人,丹鳳三角眼,眼神犀利,長相潑辣,身材卻極其**;一個是嬌小可愛的妙齡少女;還有一個雖然靠近牆角躲在三人之後,隻看得見一半身子,然而就算隻是那一半身子一張側臉,卻也同樣令人一眼難忘,因為沒得很有特色。金色的長發如同黑夜裏棲息在人間的一縷陽光,碧藍的眼睛勾起人無盡深邃的聯想,臉型卻別致卻給人一種井然而嚴肅的態度。金發碧眼女子端莊而目不斜視,完全都不看來人半眼。四人圍著一堆篝火,靠在一起睡意正濃。

花兒見其中有一位領頭的老者,還都是些江湖中人,便鞠躬拱手道:“我們是趕路的花匠,不巧途經此地,夜色已深無法前行,想借這破廟一同留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老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兒,又看了看洛大小姐,客氣道:“少俠多禮了,荒郊野嶺,這破廟又不是我們的,兩位若想留宿,隨意便是,不必拘謹。”

花兒笑了笑,幸好這些人既不是江洋大盜也不是綠林悍匪。好在花兒提孤城蕭蕭雪換血之後,身上留著寒冰之血,頭發盡百,皮膚也變得蒼白甚至慘白,出了特別熟悉他的人之外,已經完全沒有人認得出來。

花兒見老婆婆慈善得很,便隨意了起來,拉著洛大小姐走到破廟的另一角去。

花兒帶了三天的幹糧,此時又累又餓,正好趁著火光取出幹糧。這時,花兒忽然發現那四人之中最為嬌小的一個小女孩望著花兒拿出幹糧,直舔嘴唇,這四個人似乎沒還沒有吃過飯。可是,從她們的穿著看來,就算不是名門大戶,也不至於落魄到沒有飯吃吧。

花兒也不想那麽多了,完全出於一片好心,便起身雙手向那老婆婆送上幹糧道:“這一路上沒有店鋪酒家,想必幾位也還沒有吃過飯吧。正好,我這裏帶多了些幹糧,如若各位不嫌棄的話,就拿一些去充饑吧!”

老婆婆慈眉善目,看花兒也不像是個壞人,隻要伸手接下,卻被她身後那潑辣少婦一把打掉,花兒手中幹糧灑了一地。

“金兒啊!為什麽如此無禮!”老婆婆有些憤怒!

那叫做金兒的少婦眼神犀利,逼望著花兒一如利刃一般,聲音更是淩厲如寒風一般:“區區一個花匠,怎麽可能把天朝孤城裏最昂貴的紫雲雪花糕當成幹糧!這其中分明有詐,一定又是冥王宗派來暗算我們的鼠輩!”金兒說著,竟然一伸手,召來牆角寶劍,指向花兒。

糟了!想不到公孫離娘竟然為花兒準備的是如此名貴的點心。花兒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石頭人!”洛大小姐一見如此場麵,驚呼一聲,跑過去拉住花兒的手。雖然害怕那金兒手中的劍,卻嘀嘀咕咕一句:“你們……你們好不講理!”

“金兒放肆!”老婆婆怒上心頭,一跺腳,怒道:“我平日裏三番五次教你冷靜,你卻越來越蠻橫亂來,這分明就是一對路過的夫妻,天朝上國富人遍地,就算拿再昂貴的珍饈當幹糧又有什麽稀奇呢?還不快向人家賠禮道歉!”

“師傅!這人明明就有古怪!你看她滿頭白發,他身邊這小妹妹八成就是他拐騙的……”金兒不服道。原來這老婆婆是他們的師傅。

洛大小姐又氣又恨,雙手抱著花兒的右手以示自己是自願跟著這個男人的。

“金兒住口!”婆婆大怒!“反了!沒大沒小了!信不信師傅把你逐出師門!”婆婆聲音顫抖,似乎心中積怒已久。

“哼!”金兒把頭扭朝一邊,不再出聲。

花兒不以為然,反而覺得這師徒幾個挺有意思,便急忙替那叫金兒的女人開脫道:“前輩不必動怒,想必這位姐姐也是無心的。我們……兄妹二人初次遠走他鄉,不懂江湖人士的規矩,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老婆婆見賠禮的反而是這少年,倒是慚愧得很,連連搖頭道:“咳,我這些徒兒,都被我平日寵壞了,應該包涵的是少俠才對。”老婆婆有跺了跺腳道:“可惜啊,不但辜負了少俠的一番美意,還要連累少俠也一起挨餓了!”確實,花兒的幹糧全都被那金兒被灑了一地。

“不要緊的,年輕人,少吃一餐,區區小事,哈哈哈哈……”花兒初次行走江湖,加之帶著洛大小姐一起,所以處處謹慎禮貌。

老婆婆見著年輕人又禮貌有謙卑,更加覺得過意不去,此時夜色已深,忽然,老婆婆神色一轉,嚴肅冷峻起來,以手示意眾人安靜不要出聲,似乎洞察到了外麵有奇怪的響動。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都被那老婆婆的神色嚇了一跳。特別是老婆婆那幾個女徒弟,個個劍拔弩張,緊張起來,似乎已經進入臨敵狀態。花兒一陣無奈,這難道剛一出城就遇上什麽江湖仇殺!

“外麵有動靜!”老婆婆麵色進一步凝重起來,接著一句:“少俠稍等!帶老身一劍了解了他!”果然,難道門外有刺客?

老婆婆話音未定,忽然抽出金兒手中長劍,之間寒光在夜色之中凜然一閃,殺氣如寒風一般蕩漾開來,而老婆婆已經身影一晃飛躍出牆,一聲老而辣的嗬斥:“哪裏逃!”劍氣刺破風聲,嗖嗖兩下,牆外的戰鬥卻似乎已經結束。

好劍法!夠快夠準夠輕靈!花兒不禁歎道。

可悲那夜裏行刺的殺手,想必完全禁不起老婆婆的兩劍。

又是嗖的一聲,老婆婆的身影又從牆外一晃而入,淩空翻身轉身,原位坐下,老婆婆凝重之色已消,隻見她手舉利劍,長劍之上,竟然穿著兩隻已經剃毛開腸破肚的野雞!

“啊!”眾人噓聲,原來剛才老婆婆這小題大做一番嚴峻和淩厲,完全是因為聽到了牆外有兩隻野雞的叫聲。

“嗬嗬嗬嗬……”老婆婆微微一笑,將劍往那篝火上一架,隻要燒烤,滿意道:“幸好有這兩隻野雞,老身正好捉來一頓燒烤還個人情!”

花兒見這老婆婆頗為風趣,剛才那大驚小怪的表情完全是故作出來逗樂大家的,如此老人,花兒反倒完全沒有戒心,仰天便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

花兒的人間第一神笑自然立即就震驚了四座,想不到這老婆婆和花兒竟然非常投機,兩人的為人作風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少俠何以發出這種……”老婆婆竟然學起了花兒的笑聲:“哈哈哈哈的狂笑?”

花兒興致大起,席地一坐侃侃談來:“因為晚輩很欣賞老婆婆這又風趣又風雅的為人,所以……哈哈哈哈……以示仰慕。”

花兒的灑脫不羈也讓那老婆婆頗為意外,她又學花兒的笑聲道:“金兒,看見沒,能有如此……哈哈哈哈爽朗不羈的笑聲的人,像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壞人嗎?我空花派自古以來怎樣教人識人,金兒你還記得嗎?”

金兒慚愧道:“祖師遺訓,金兒銘記於心,祖師有言,看人需聽人辨心。”

這什麽空花派花兒完全沒有聽過,那什麽聽聲辨心地理論也頗為左道,但花兒對這幾人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久違之感。花兒看老婆婆剛要火燒燒雞,阻止道:“婆婆且慢!”

“少俠有何見教?”老婆婆道。

花兒笑道:“江湖中人都非常愛惜自己的兵刃,想不到婆婆竟然也用兵刃來穿雞燒烤,倒是跟晚輩我興趣相同,哈哈哈哈!但是,劍與雞之間的關係,婆婆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花兒開始神人神話,胡言亂語了。

“哦!是嗎?劍與雞的關係?老身願聞其詳!”婆婆道。

花兒的一番神話也引起了另一個嬌小的女弟子的注意,她挪到婆婆身邊,靠著婆婆聽故事一般望著花兒。而那金發碧眼的美女卻始終冷冷側對,一言不發,甚至不正眼看花兒一眼。

花兒神話脫口:“天下之劍,其實根本不適合用來殺人,而最適合用來做兩件事:一曰殺雞,二曰烤雞!殺雞者,以劍鋒開腸破肚,削毛去爪,幹淨利落;而烤雞者,以神劍之殺氣烤雞,肉花濃香,鮮汁四溢。”

“哈哈哈哈……”老婆婆已然完全學會了花兒的狂笑。“天朝第一神人,狂徒花兒果然不同凡響啊!百聞不如一見,狂徒灑脫,佩服佩服。”

“婆婆真是厲害,晚輩如此掩飾身份卻依然被前輩一眼識破!厲害厲害!”花兒話到投機,已然完全不顧一切,毫不遮遮掩掩。

洛大小姐遲遲一笑,在花兒身邊坐下打趣道:“你胡說八道的功夫天下第一,誰能看不出來!”

金發碧眼的美女似乎也被“狂徒花兒”四個字驚動三分,卻隻是微微偏了下頭,最後又轉回頭去,不感興趣一般。此人表情一直嚴肅認真,應該是一個極其謹慎的人。

“婆婆見笑了,晚輩不過生性放縱喜歡天馬行空而已。不過,晚輩看婆婆身邊那把奇怪的古劍,劍身上閃著隱隱紅焰,一看就非常適合用來燒雞烤鵝啊!”花兒進一步放肆道。

沒想到花兒這一句放肆卻引起了禍端,金發碧眼女子終於轉身怒視花兒,那眉目臉龐果然端莊典雅,令人非常驚豔。三個女弟子齊齊拔劍指向花兒怒罵道:“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衝著我門派神劍而來的!”

花兒大驚,區區一句戲言,竟然引來麻煩,卻不知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幸好婆婆堅持相信花兒,婆婆喝止道:“徒兒放肆!公子並無歹意,還不快收劍!”

花兒尷尬笑道:“晚輩胡言亂語,實在該死……”

婆婆忽然打斷花兒的話,一把抓起身邊奇怪的古劍,神色非常嚴肅道:“少俠果真看得到這把劍上的紅焰?”

花兒抓著頭疑問道:“這紅焰明亮鮮豔,鮮豔得很,難道有人看不到嗎?”

洛大小姐一旁道:“石頭人,你眼花了吧!哪有什麽紅焰,這分明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古劍而已!”

“啊!”花兒揉了揉眼睛,又道:“這就怪了,可我明明就看到劍上燃著熊熊的火焰啊!”

幾個女弟子麵麵相覷,老婆婆神色如濃雲遮天一般非常凝重,進而感慨道:“緣分哪!”婆婆將那劍隨手朝花兒一扔道:“既然如此,少俠接劍,少俠盡管展示一番你那神劍燒雞的功夫!”

“師傅!”幾個弟子看著長劍飛向花兒,齊聲驚呼,似乎那劍在她們心中有千鈞分量一般。

花兒瀟灑接劍,好不扭捏,結果劍細看一眼,喝道:“好劍!”接著大笑著隨手一拔,隻聽刷的一聲,長劍被抽了出來,霎時間竟然有一道眩光從劍身從天而起,射上牛鬥半空之中炸成一朵燦爛煙花。

煙花易逝,燒雞易冷。

“啊!”老婆婆和三位女弟子看著花兒拔劍,竟然一陣驚呼,如見天神一般,滿麵驚懼卻又滿眼神聖,表情極為複雜。

花兒一見那劍,便猶如久違的摯交一般,大笑起來。花兒笑著,借過婆婆手中兩隻野雞,穿在那古劍之上,一聲浩歎:“以神劍之氣,燒雞烤鵝!”

嘭的一聲,兩隻燒雞齊齊炸成肉花,鮮汁四濺,香飄萬裏,令眾人瞠目結舌,同時又悄然垂涎。

花兒再妙手拈花,拈一片龍血紅蓮裹著野雞一起燒烤,曾被孤城浩歎稱讚為人間第一美味的神劍燒雞再次被創造出來,霎時間,眼前師徒四人雖然還沒有嚐到滋味,卻已經露出了幸福的表情,連洛大小姐也不例外。

花兒將燒雞遞到老婆婆身邊,淺笑一聲:“神劍燒雞,前輩請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