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置可否,沉默半晌。“你大姐姐一對孩兒總得有人照顧。”

如瑾垂頭不語,若要盛瑾嫁進去,倒還不如找個並不相識的女子做兩個孩子繼母。如此,若是受到苛待,傾訴委屈也有人信。可親姨母做繼母,縱然是真的苛待孩子,有哪個外人會相信?如此豈不是讓孩子們有苦難言?

老太太也一時沉思,半晌後悠悠開口

。“但願,你母親莫要再犯糊塗就是。”

“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病情定會好轉的。”如瑾目光懇切,聲音誠摯。

老太太樂於相信,沉默點頭。

帶到海氏攜同三個女兒進京之時,已入三月。柳樹抽芽,萬物複蘇,京城四處皆是一片盎然春意。

海舅母知外甥女病中,小姑入京,早派人前來迎接。剛一下船,海家二表哥海靖沛便匆匆迎了過來。他一身寶藍色繡暗金竹葉圓領直綴,趁的本人越發麵如冠玉,身如勁鬆。

海靖沛迎於海氏麵前,拱手作揖,客氣謙虛迎接。一行人到了海府,海氏哪裏能夠忍得住悲傷情緒。一時,苦到在嫂子懷裏。

還舅母忙勸阻安慰,又請人去蘇府遞了帖子,盡快送海氏去見女兒。

這一夜海府上,海氏擔憂未眠,與秦忠家的促膝長談。盛瑾想著蘇姐夫俊逸容貌和出挑身家,盤算著要不要做出努力。如瑾盯著頭頂朱紅雕花床頂,聽著腳踏上蜜桃輕微鼾聲,默默祈禱,大姐姐莫要將她當做填房最佳人選。而若瑾擔憂姐姐病情半宿之後,呼呼直奔周公而去。

蘇府今日要迎接親家,雖是忙碌,卻井井有條。蘇夫人側臥軟榻之上。不時聽著從似瑾院子裏跑回來的下人回話。

站在其身後侍立的華服少婦,眉頭微蹙。“她如此大張旗鼓的,可是以為娘家來人撐腰了?”

蘇夫人冷哼,雖上了年紀,但保養極好,臉上看不見一絲皺紋。“憑她去鬧,又能翻出天去不成?我倒也樂得她如此。如今蘇府也越發沒了規矩,竟敢對我孫兒下手。縱然是她這個做娘的不徹查。我這個做祖母的到也要探個究竟。”蘇夫人又翻眼看了看大兒媳,“你這個做伯母的。難不成想袖手旁觀?”

蘇大奶奶臉色驟變,“母親說的哪裏話?容哥兒可是咱們蘇府的獨苗苗,怎容得他人如此?”

蘇夫人的眼珠在大兒媳臉上轉動,目光陰冷暗含諷刺。婆媳二人,一時無話。

如瑾乘小轎在蘇府裏轉了幾轉,終於進了花似瑾的院子

。方一下了轎子,隻見院子天井處跪了一眾的丫頭仆婦,各個站站靜靜。而為首的,竟是三個美貌錦衣夫人。她們便是蘇譽的三房美妾。

正在詫異之時。見似瑾的陪房林媽媽已經躬身迎來。“太太,您總算來了,可叫咱們好等。”

海氏側目望著地下跪著眾人,“我兒病中,如何這般大動幹戈?”

林媽媽眉眼低垂。掩著滿目怒色,“這些殺千刀的。不知哪個壯著膽子,對容哥兒下了毒手。”

海氏聽聞,陡然一驚,額頭竟滲出冷汗來。抖著雙唇,不顧多所什麽,提起裙擺便往屋裏走去。

如瑾跟在後麵,心中也是驚駭。匆匆跟上,方一走到人群最前方時,裙擺忽被人揪住。如瑾心中大驚,低頭望去。隻見一位杏麵桃腮的夫人,楚楚可憐的拉著她的裙擺。哭求道,“姑娘行行好,在夫人麵前替婢妾求求情。婢妾有了身子,已跪了三個時辰,實在經受不住。”

如瑾目光從對方沁著細密汗珠的臉,一路下滑到鼓漲的小腹,也是心中一驚。大姐姐太凶殘了,此人腹中孩兒終是無辜的呀。

“如兒?與她們囉嗦什麽?還不快跟上來!”聽聞響動的若瑾回頭,惡狠狠的剜了如瑾一眼。這幫賤婢都有對外甥下手的嫌疑,哪個可以隨便同情?

如瑾聞言點頭,抱歉的看了那美婦一眼。將裙擺自其手中抽拽出來,抬步向前。

“你瞧那姨娘多可憐,大姐姐有些過了。”盛瑾做出一副同情模樣,頻頻回頭。

如瑾眉頭微微蹙動,又聽盛瑾道,“妹妹不如在姐姐麵前美言幾句,救得那人母子也算積德。”

如瑾睨著盛瑾,嘴角似有嘲諷笑意。“我做不來聖人。倒不如將這積德的好機會交給盛姐姐,姐姐確實需要補補陰德!”

“你!”盛瑾眉目圓瞪,怒不可遏望著如瑾。

如瑾不以為意,挑了挑眉毛,無恥的給了盛瑾一個燦爛笑容,繼續往前走著。盛瑾真是越發沒了長進,做什麽都要這麽明顯

。似瑾正在氣頭上,誰傻啊,現在替蘇姐夫的小妾求情。別說如瑾不傻,就是真傻也不願意躺著渾水。

雖已是暖春,但似瑾的屋子裏依然生著炭盆。縷縷檀香縈繞,溫暖愜意。

花似瑾裹著一件大紅猩猩毯燒紅裏子大褂,歪在梨木鏤花美人榻上。她枯槁幹瘦,縱然是臉上塗了厚厚脂粉,也不能掩其臉上病態的蒼白。

海氏一見女兒如此,忍不住涕淚橫流。一把便將女兒枯骨一般的身子摟入懷裏,兒啊,肉啊的叫個不停。又得知似瑾的兒子容哥兒被奸人所害,此刻中毒未醒,更是氣惱不已。

若瑾在一旁看著,兩眼紅腫,咬唇強忍著不留出眼淚。盛瑾裝出一副戚戚然然的樣子,心中卻是冷笑。而如瑾,直覺如鯁在喉一般,難受卻並不至於痛心。

“娘,你別哭,祖母鑒了宮中禦醫與女兒診治。容哥兒也請太醫診治過了,此刻隻等醒來,便能脫離危險。一切隻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似瑾依舊十分要強,忍住眼中淚水,抽了手帕擦去母親臉上淚痕。

海氏哪裏忍得住,滿臉淚痕。心疼不已的望著女兒,咬牙道,“那殺千刀的,是如何待你的?我兒嫁來堪堪五年,竟生生耗得油盡燈枯!”

似瑾臉上泛著病態紅暈,微微閉了眼睛。“隻怪我太爭強好勝,”又伸手將若瑾拉到自己身邊,“若兒,你自小最是個執牛脾氣,切記,莫要像姐姐這般事實想要出類拔萃。心高明薄,最後也不過是徒勞。”忽而想起做姑娘時,一次進香老主持做補明理,猶自歎了一口氣,“我到今日,方才知道,日月如梭人易老,許多勞碌不如閑的道理。”

若瑾瞪大眼睛,可還是沒止住淚水傾注而下。盛瑾在一旁忽而想起自己那句箴言,“獻子榮華今已矣,到頭萬事總成空”也覺的心中一陣茫然。隻如瑾淡定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長姐。

似瑾看著如瑾姣好容顏,拂柳身姿,處處彰顯著蓬勃的生命力,不禁心生羨慕。“如兒如今大了,眉眼之間越發像芳姨娘,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如瑾臉上緋紅一片,羞澀垂頭。“大姐姐謬讚了。”

似瑾笑著招手,要她到自己身邊來。細細端詳著,見她雖還不到及笄年齡,卻也發育極好。雖身材纖細,卻十分健康

。越發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盛瑾被冷落在一旁,難免心中不舒坦。就越發哭的賣力,用來表示對長姐的關心。似瑾也順便誇了她幾句,又道,“眼看著盛妹妹就要及笄了,母親可給找了人家?”

“嗯。”海氏點頭,明顯積極性不高。盛瑾卻聽得心驚肉跳,不住用大眼睛看著麵沉如水的海氏,和麵如白紙的盛瑾。

盛瑾點了點頭,“盛兒是爹爹的心頭肉,總要挑個好人家。我這個做姐姐的,也要攢些嫁妝相贈。”

“大姐姐好偏心,怎不說給我?”若瑾佯裝生氣的嘟著小嘴,不滿的瞪著姐姐。

似瑾睨著她,“好貪心的家夥,成日隻知道朝姐姐要東西。”又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哪一次能少了你的?我有什麽好東西不留給你?”

自小到大,似瑾雖對若瑾嚴厲,卻也十分疼愛。有什麽好東西都留下給她,絕不藏私。想想大姐姐素日裏的殷殷教導,再看她今日麵如枯槁,若瑾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如瑾也想起似瑾未出嫁時的點滴,忍不住傷懷。

一屋子女眷正在淒淒慘慘之時,有人掀了簾子進門。

暗紅色流雲蝙蝠暗紋直綴穿在身上,顯得身子更加傾長筆直,麵容俊秀,唇邊總隱隱帶著笑意。此人不是大姐夫蘇譽,又是哪個。

他聽說嫡子中毒,忙不迭的從風月場上趕了回來。見滿院子跪著的仆婦下人,又見自己有了身孕的愛妾也在其中,正是凶火大盛。正要進來興師問罪,卻不料嶽母領著三個女兒在。隻得強壓怒火,上前給海氏作揖行禮,“小婿見過嶽母大人。”

海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十分不耐煩看他。妻子病入膏肓,兒子中毒臥床,他卻是這樣的光彩照人。

“三位妹妹,來見過你們姐夫吧。”似瑾揮著手,示意早已起身站在一旁的三個妹妹行禮。

盛瑾、若瑾、如瑾按序齒一一給蘇譽見了禮。蘇譽突然心情見朗,過去並不在意的三個小豆芽如今竟出落的如此美麗動人。他的目光流轉間,落在如瑾身上,閃過一絲驚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