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劉桑便代表凝雲城,前去穩住西海鎮派來的提親使團。

當天夜裏,晃嵩卻是帶著兵馬,悄悄出城……

***

和洲中部,一片荒涼的山野間。

遠處,有一座廢棄的村落,就在去年,村裏還住了許多人,但此時此刻,戰亂四起,村裏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

盛夏本是瓜果飄香之際,然而現在,莫說瓜果,就連果園裏的樹皮都已被人啃食,躲避饑荒和戰亂的流民一批又一批的經過,直到方圓十裏幾無人煙,到處都是無人掩埋的骸骨和屍體。戰亂造成了生產的破壞,食不裹腹的百姓紛紛暴動,又引發更大的戰亂,流兵與盜寇就像蝗蟲一般四處擴散,也不知何時才能有個盡頭。

原本是一個悲涼與荒蕪的所在,但是此時此刻,卻有一個奇怪的小女孩,就這般坐在亂石之間,旁邊升著爐火,火上燒著熱水,女孩就這般坐在那裏,雙手捧著精美的大玉杯,慢悠悠的喝著茶。

她的瞳孔無法聚焦,分明已是瞎了,雖然如此,她孤伶伶的坐在那裏,自斟自飲,動作一絲不亂,竟也其樂無窮。

隻是飲著飲著,卻又不免歎一口氣。

那該死的小嬰,已經消失好多天了,要麽是迷路到哪裏去了,要麽就是把她給忘了。

想來也真是一件無奈的事,小嬰雖然得了那種奇怪的劍,可以在空中飛來飛去。但沒有她的指點,飛都不知道往哪飛,四處迷路。但沒有小嬰,她卻也是舉步維艱,星眼無法一直使用,而不用星眼,雖然擁有出奇的感知力和記憶力。隻要是走過一次的路,都能夠記住,但和洲她以前可是從來沒有來過。

偏偏這裏又是亂兵多次洗劫後的荒蕪之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村子,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這般下去。不要說前往凝雲城找到爹爹,連活下去都成問題。

就這般坐在那裏,慢慢吞吞的喝著茶,也懶得去管現在到底是天亮還是天黑,隻是憑著周圍溫度悄然的降低,猜想著大約已是傍晚了吧?雖然對一個瞎子來說,天亮天黑也沒啥區別,不過作為一個好女孩子,天黑後獨自上路太不正經,幹脆就這樣坐到明天早上。再行起程算了。

女孩喝了口茶,無聊的打了個嗬欠。

遠處卻有一群人騎著快馬,疾奔而來。

騎著快馬的,是一夥到處打家劫舍的馬賊,為首的乃是三兄弟。分別喚作趙大、錢二、孫三,既然是三個親兄弟,為什麽三人的姓完全不同?這種事就不用計較了,他們的娘都不計較的說。

兄弟三人都擅使大斧,打家劫舍時,最喜歡做的就是用大斧頭將人腦袋直接劈開。用那混雜著慘白與豔紅的腦漿祭旗,所以又被稱作“亂斧三兄弟”。

此時此刻,亂斧三兄弟的心情都非常不好,因為他們奔馳了一整天,竟然隻打劫了幾個流民,搶了幾個窩窩頭,這到底是什麽世道,連馬賊的日子都這般難混。雖然將那幾個倒黴的家夥砍成了肉醬,但無助於緩解他們三人不爽的心情。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了那個穿著漂亮的衣裳,捧著精致的玉杯,背上插著一紅一藍兩麵奇怪槍旗的小女孩。

孫三叫道:“大哥,有個女孩子。”

錢二叫道:“大哥,有個女孩子。”

趙大吼道:“廢話,你們當我瞎子啊?”

遠處的小女孩睫毛輕輕跳動了幾下……“瞎子”兩個字讓她非常的不爽。

不過她是一個好女孩,所以她不跟這些人計較,於是依舊淡定的喝著熱茶。

亂斧三兄弟率著一批手下圍住小女孩,繞了幾圈,卻也暗自驚奇。

孫三笑道:“好像是個瞎子。”

趙大怒道:“你才是瞎子。”

孫三幹咳一聲:“老大,我是說這丫頭是個瞎子。”

趙大仔細一看:“唔,確實是個瞎子。”

錢二怪笑道:“小妹妹,你的家人在哪裏?乖,答叔叔的話,叔叔給你棒棒糖吃。”

女孩卻依舊坐在那裏,慢悠悠的喝著茶。

趙大嘿然道:“看來是被她家人給扔了,嘿,不如搶回去做壓寨夫人。”

孫三道:“好像小了點。”

趙大**笑道:“小丫頭玩起來才夠味,你們看這丫頭,皮膚嫩嫩,模樣兒也很不錯,長大後肯定是個小美人兒,嘿嘿嘿嘿。”

錢二道:“她手上那個杯子好像也滿值錢的。”

趙大豪爽笑道:“本以為今天白忙活了一天,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搶到這樣一個水嫩嫩的小姑娘,不錯,不錯,哈哈真好。”

在他們的注視下,瞽目的小姑娘卻也放下杯子,幸福的歎息一聲,周圍根本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連上次搶來的這點茶葉都要用光了,還想著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沒想到就有一夥蠢貨自己送上門來,不錯不錯,哈哈真好。

趙大就這般騎在馬上,往前一衝,伸出大掌往小女孩抓來:“小妹妹,來,跟你大老爺走吧。”

小女孩驀地拔出背上的湛藍靈旗,快速一揮,天昏地暗,星辰流轉,眾馬賊突然發現自己變得無比的渺小,而這奇怪的小女孩卻變得泰山一般巨大。

第二天一早,一夥壯漢抬著連夜趕製的轎子,戰戰栗栗的上路,轎子上,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坐在那裏,無聊的打著嗬欠……

***

大清早時,劉桑仍在賴床,黛玉進入屋中,稟道:“公子,鯨城使者入城,公主請你去見她。”劉桑雖是大宮主。但在蟾宮之外,卻是讓她們以公子相稱。

劉桑懶洋洋的坐起,伸了個懶腰,讓四名侍女服侍他更衣,然後便離開後園,前往主廳。

鯨城與凝雲城、青木城等一般,都屬於徐東路。白鳳國建國之初,按“四鎮十八路”分封大小諸侯,當然。三百年下來,各路諸侯或是彼此吞並,或是因其它各種原因重新分封。當初的區域劃分早已名存實亡,隻不過稱法一直延續下來罷了,就好像“諸子百家”一般,就算先秦最輝煌之時,也沒有到“百家”之多,更何況一些學說與流派隻有若曇花一現,真正流傳數百年仍能讓人記住的,不過就是那麽幾家。

來到主廳,嶽父與娘子早已在那裏,此外還有一名男子。彼此介紹一番,得知此人正是鯨城派出的使者,姓賈名星。

劉桑打量賈星,見他大約二十**歲的樣子,溫文爾雅。頗有一些儒家風範。

賈星卻也打量著他,對這位凝雲城附馬,賈星也有一些好奇,當日凝雲公主比武招親,最後嫁的卻是一個農家小子,周圍諸城世家之間。一時傳為笑談。隻是忽然之間,這位附馬也開始闖出了一些聲名,先是在郢都受究問學宮三迎四請,要知這可是著名經師才可得到的榮耀,其在畫道上的唯美畫法也開始令得人人效仿,而就算如此,其聲名也隻是限於那些文人雅士之間,對於看重血統多於才華的世家門閥,自然並不如何放在眼中。

但是,自從這位凝雲城附馬擔任軍師將軍以來,凝雲城發展極為快速,雖然依舊隻有一座城池,卻將和洲東南麵的外海以及南麵的祖海全都劃入其勢力範圍,海上貿易轟轟烈烈的展開,更是讓人眼紅。

雖然也有人認為這俱是被稱作和洲第一奇女子的凝雲公主,以及突然舉族遷入凝雲城的海霸趙兀庚的功勞,但賈星在鯨城原本就是謀士,在對凝雲城各方麵的觀察後,自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身為凝雲城軍師的劉桑的重要性。

夏縈塵看著劉桑,緩緩道:“連珠寨一眾賊寇勢力發展極快,接連攻下諸縣,當前更在集結兵力,欲攻破鯨城,鯨城欲與我們、青木城結成聯盟,共同出兵抵擋,你意下如何?”

劉桑趕緊道:“娘子,此事萬萬不可,連珠寨勢大人眾,我們就算三城聯手,也難以抵擋,他們現在的目標隻是鯨城,我們何必為了其他人,得罪如此強敵?”

賈星沒有想到劉桑居然會如此回答,道:“附馬此言差矣,唇亡而齒寒,徐東路已失陷大半,鯨城、凝雲城、青木城呈三角之勢,彼此扶持,或許還能擋住連珠寨,鯨城一失,凝雲城、青木城隻能各自為戰,朝不保夕……”

劉桑道:“那東越霸王聲勢越來越大,根本無法抵擋,但說到底,他圖的也不過就是地和利,我們不與他為敵,最多就是依附與他,時時上供……”

賈星在來此之前,對這位凝雲附馬本有一些關注,隻以為他是深明時局的棟梁之才,卻沒有想到竟是這般鼠目寸光,心中湧起鄙夷,道:“連珠寨狼子野心,你們做著與虎謀皮的打算,可不要被虎狼給吞了。”

劉桑冷笑道:“當日我家公主有要事前往絕冀洲,你們與青木城又何嚐不是趁著我家公主不在,對凝雲城虎視眈眈?”

賈星道:“此一時,彼一時……”

“此一時彼一時,”劉桑繼續冷笑,“我們現在助你們抵禦連珠寨,徒然得罪東越霸王,卻又怎知事後你們不會見利忘義,反過來再並吞我們?”

賈星想,既然前番最終還是沒有與凝雲城交戰,此番抵禦連珠寨,就算能夠成功,也必定有所損耗,又怎麽可能再威脅得到位於鯨城後方的凝雲城?他這不過是胡攪蠻纏,隻怕從一開始就不想與鯨城聯手。

賈星心知,凝雲城中作主的,終究還是凝雲公主,附馬本身隻是附庸,而軍師將軍也隻是個可重可輕的職位,權重時等同於全軍軍師,權輕時不過是個雜牌將軍,甚至隻是一個謀士,與其跟這鼠目寸光的小子多做糾纏,不如直接向流明侯與公主進言。

於是拋開劉桑。直接向流明侯與夏縈塵陳述其間的厲害關係。

誰知他在這裏說,劉桑卻在旁邊不斷插嘴,而傳聞中一向極有主見的凝雲公主,竟是顯得猶豫不決。賈星暗道不妥,人家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枕邊風比暗箭還要難防。這位凝雲公主枉被稱作和洲第一奇女子,想不到也是如此優柔寡斷,照這般下去。就算這下子說動她,自己一離開,這姓劉的小子給她吹下枕邊風。自己也是白忙一場。

賈星全力進言,無論如何都要讓凝雲公主當場作出決定,誰知旁邊那吃軟飯的小子雖然目光短淺、小雞肚腸,口才卻是了得,一陣冷嘲熱諷,雖然都是胡攪,卻讓凝雲公主無法做出決定。

賈星想,凝雲公主看來是靠不住了,於是轉向流明侯夏岐,畢竟他才是凝雲城之主。誰知夏岐萬事全由女兒作主,你看我做什麽?你不要看我,你再看我我就把你……我就把自己吃掉……

任由賈星說得天花亂墜,流明侯隻是嗬嗬的笑著。

直到最後,夏縈塵都沒有作出決定。隻是讓人為賈星安排住處,讓他暫時住下,明日再談。

賈星卻已是心中絕望,隻能無奈苦笑,軍機大事,哪裏是能夠拖得?更何況看這樣子。既然現在未能做出決定,自己一離開,這位附馬小子再進讒言,更沒有讓凝雲城出兵施援的希望。

雖然知道已是事不可成,但他也毫無辦法,隻得暫時離去。

等他一走,劉桑道:“這位賈先生條理清晰,口才不錯,留在鯨城太可惜了,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挖過來。”

夏縈塵慢悠悠的喝著茶:“卻扯不過你。”

劉桑笑道:“敗事容易成功難,他堂堂正正的進言,我卻是胡攪蠻纏,如果我們兩個人的立場反過來,隻怕我也扯不過他。所以奸佞易做,忠良難當,皆因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千萬句為國為民的肺腑之言,抵不住一句阿諛奉承的小人之言。”

夏縈塵道:“你覺得,他接下來會如何做?”

劉桑道:“此人是謀士,是說客,不是忠臣,忠臣往往死腦筋一根,一條正路走到底,說客的目的卻是要不惜一切手段,完成主上交給自己的任務。”

夏縈塵道:“區別在哪裏?”

劉桑道:“忠臣與小人勢不兩立,謀士卻知道該如何利用小人。”

夏縈塵道:“你現在演的就是小人。”

劉桑微笑:“所以我等著被他利用。”

***

賈星離開侯府,前往使館,一路雖然憤憤,卻又很快冷靜下來。

旁邊一名副使低聲道:“賈先生,現在該如何是好?”

賈星道:“隻怕還是要從那位附馬著手。”

副使鄙夷的道:“虧先生未到凝雲城前,還如此看重那小子,沒想到那小子如此無能,竟連唇亡齒寒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弄不清楚,不過是個讒佞貨色。”

賈星淡淡的道:“就是這樣的人,才好利用,與他講理講不得,不如就與他講利。你找一些與我們有來往的本地鄉紳,讓他們安排一下,今晚我要見見這位附馬。”

他帶到凝雲城的,原本就都是些有才幹的人,事情很快就安排妥當。

當天晚上,劉桑赴一位本地知名鄉紳安排的晚宴,卻無巧不巧的,與鯨城使者賈星“偶遇”。

這一次,賈星刻意巴結,兩人相談甚歡,宴後不散,又另尋它處把酒言歡。酒過三巡,賈星道:“以前早聞附馬之名,今日一見,才知附馬果然是少年龍鳳。”

劉桑嗬嗬的道:“過獎過獎。”

賈星一拍手,隻見八名美女,抬著兩個箱子緩緩上前,這八女姿色俱是百裏挑一,隻穿著一束抹胸,誘人短裙,披著薄薄的輕紗,走動之間,臀顫乳搖,令劉桑看得垂涎三尺。

眼中閃過譏誚之色,賈星再一拍手,八名美女打開箱子,內中盡是金銀寶珠。賈星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附馬笑訥。”

劉桑麵現貪婪之色,卻又道:“這個、這個……無功不受……”

還未說完,八女已是花枝招展的湧了上來,替他揉肩捶腿,勸酒勸菜,其中一女更是軟香偎懷,殷殷切切。無聊少年嗬嗬的傻笑,又小聲問:“這些姑娘也是禮物?”

賈星微笑:“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劉桑趕緊道:“不敢收,不敢收……要是我家公主知道……”

賈星道:“附馬隻管放心,鄙人在城外恰有一處田產,內置莊園,附馬若是喜歡,不妨收下,將她們安置其中,就算是公主殿下也難以知道。”

一聽到這金屋藏嬌的好事情,劉桑眼放精光,卻又猶豫不決。賈星心中冷笑,實不擔心他會拒絕,哪個男人不喜歡三妻四妾,但是附馬本身隻是依附於公主,不要說三妻四妾,就算隻是在外頭喝喝花酒,玩玩女人都要提心吊膽,更何況凝雲公主還不是一般的公主,不但是和洲之上有限的二三十位宗師級高手之一,更是凝雲城實質的繼承人,有這樣一位夫人,這位凝雲附馬在外頭,隻怕是連青樓都不敢上,哪有多少身為男人的樂趣?

更何況,誰都知道凝雲公主是位冰美人,隻怕也不知道多少閨中情趣,隻看這八名女子,明明姿色比起凝雲公主,差了不知多少,這位附馬看到她們衣裳半解,風情萬種的樣子,卻是雙眼放光,饑渴難耐的樣子,便可想見。

賈星微笑道:“小小禮物,不知附馬可還喜歡?”

劉桑左擁右抱,嗬嗬的道:“喜歡,喜歡。”又把其中一女摟在懷中,那女子嚶嚀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劉桑**笑一聲,大嘴往她親去。

就在這時,卻聽身後傳來雌虎般的震喝:“姐夫,你在做什麽?”

賈星與眾女亦被嚇了一跳,快速回頭,卻見一美少女雙手插腰立在那裏,再看劉桑,竟是雙腿一軟,身子一滑,嚇得連人帶椅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