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蝙蝠聞到他的血氣,卻又懼於那陰冷的氣息,不敢靠近。

蝙蝠群呼嘯而過。

劉桑繼續往下潛去。

前方有光亮透出,又有說話聲傳了過來。

他探過頭去,隻見那裏乃是一座地下石殿,四角座落著四個巨大獸像,中央處又立有一水晶石柱,水晶石柱發出嗡嗡嗡般的輕響,內中又有人聲。

那聲音陰沉冷漠:“為何會出這般差錯。”

水晶石柱前,白神王跪伏在那,栗栗發抖:“實是那凝雲公主太過奇怪,小人到現在都還不知她到底是如此驅走體內妖神,破出六魂星陣。”

以白神王的實力和他在陽梁洲的地位,居然對一個人如此懼怕,口口聲聲自稱“小人”,劉桑心中實在好奇。那水晶石柱裏自然不可能有人,這應該是某種千裏傳音之類的機關,就像墨家的傳聲花一樣。

那聲音冷然道:“凝雲公主充其量也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凡人,又落入六魂星陣,如何能擋得妖神?”

白神王道:“小人不知。”

那聲音沉吟道:“看來,倒是有必要將她擒來,察看究竟。”

劉桑心中湧起殺意。

白神王跪稟道:“隻是,我們的計劃才開了個頭便已失敗,六妖神未能為我們所用,以六妖神之能量打開裏禹穴的計劃也未能施行,若是打開了裏禹穴,自然不用再懼怕大齊皇室。但現在計劃失敗,小人已得罪大齊皇室和森羅萬象城,能否活著回到陽梁,都很成問題。”

那聲音冷笑道:“比起回陽梁之事,你還是把跟隨你潛入禹穴的那人,解決掉再說。”

白神王驀的一驚,急速回頭。

劉桑卻也是心中一驚。本以為通過那石柱發聲的人,多半是在塗山外頭,但現在那人竟能先白神王一步發現他的存在。表明那人,多半也在這附近,而他剛才生出殺意。已是被那人感知。

身後傳來陰陰滲滲的感覺。

一隻巨大蝙蝠,從他身後緩緩落下。

劉桑將心境維持在“心之猖狂如龍”的狀態,突然前衝,身後疾光閃過,那蝙蝠急速劃出十幾道銳利光芒,連空氣都發出嗤嗤嗤的割裂聲,卻全都擊了個空。

前衝半丈,腳步一點,疾衝而起。

白神王低吼一聲,白色金氣破空而至。就像是萬千呼嘯的利箭,帶著神秘的顫音,連上方的鍾乳石都為之震動,啪啪啪的落了下來。

此人一出手,便已展現出他強大的實力。難怪屈汩羅和倪金俠會為他所敗,以娘子的本事,在他手下也隻是千辛萬苦才走得幾招。

劉桑一拳轟出,拳風似玄非玄,似空非空,天地一指。萬物一馬。

白神王臉色微變,這戴著麵具的神秘人,竟是一拳破去他如此強大的殺招,所用手法,他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一拳破掉白神王肅殺金氣,後方妖氣狂卷,疾風再起。

劉桑驀的一扭,身子如蛇一般脫出,躍至上空。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強大氣勁,從暗處突然衝來,轟中他的背部,他悶哼一聲,拋飛開來,先是撞到壁頂,再狠狠砸下,將地麵震出塵土。

白神王冷笑一聲,向倒在地上的蒙麵人緩緩逼近。

那撞倒劉桑的巨大身影落在白神王身邊,乃是一隻凶猛猙獰的豬妖。

豬妖與蝠妖,伴在白神王兩翼,挾著可怕的殺氣,逼向蒙麵之人。

蒙麵之人慢慢站了起來,拍拍身上塵土。

豬妖低吼一聲,實無法相信他挨了自己實打實的一擊,竟然還能站得起來。

白神王臉色亦是微變,冷然道:“你是何人?”

蒙麵之人發出陰陰沉沉的怪笑。

周圍爬出越來越多的妖物,與白神王、蝠妖、豬妖一起,將他圍得水泄不通。

以白神王的實力,加上身邊兩隻擁有強大妖力的妖怪,再加上如此多的妖物,就算被他們圍住的,乃是一位大宗師級的高手,此刻也得掂量掂量,先逃再說。

但那神秘蒙麵人身上卻是散出黑氣,發出陰怖可怕的冷笑。

白神王忽的想起一個人來,驀一動容,忖道:“帶著麵具、散出黑氣的怪人,莫非他就是因殺了‘東聖’尤幽虛而名震天下,卻又誰都弄不清他真正身份的‘暗魔’?”

劉桑自然也知道,要想靠著第四魂和魔丹,殺掉白神王和如此多的妖物,就算能夠成功,他自己肯定也不好受。

但是,越是激活第四魂,他身上戾氣越重,戾氣越重,殺心也越重,從而渴望著更多更強的力量。

白神王已是激起了他的殺心。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要把這差點害死他娘子的家夥解決掉。

明明對方已是陷身重圍,不知道為何,白神王竟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個人讓他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就像那夏縈塵一樣,明明就站在他的麵前,卻讓他看不穿,看不透。

他討厭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整個人都化作白色金氣,白色金氣如火焰一般跳動,內中傳來尖尖細細的聲音:“殺了他。”

蝠妖與豬妖,率妖群緩緩逼近。

眼看大戰即將展開,地麵突然裂出一條大縫,蒙麵青年掉了下去,緊接著便是地動山搖。

白神王皺眉:“出了什麽事?”

那水晶石柱發出森森然然的聲音:“有人闖入了裏禹穴。”

白神王動容:“連我們都做不到的事,什麽人能夠做到?”

那聲音緩緩道:“凝雲公主……夏縈塵!”

凝雲公主夏縈塵?竟然又是她?

白神王先是驚訝。繼而惱火。本以為隻是掌心中的螞蚱,沒想到竟然幾次三番被她壞了大事。

石柱裏的聲音道:“擒住她,莫要讓她逃了。”

白神王率眾往地底更深處趕去。

一直來到裏禹穴的入口,前方是一個深坑,坑內沸水滾滾,冒出團團熱氣。

白神王心知,單是看到這些景象。便已證明裏禹穴已被開啟,否則的話,這深坑絕不會出現。也看不到裏頭的滾滾沸水。

深坑邊緣,立著一風華絕色的女子,果然便是夏縈塵。

***

夏縈塵看著下方那冒著熱氣。滾滾的沸水,一陣沉吟。

如此沸水,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下去,都會被煮成肉粥,自己是否真的應該下去?

另一邊,白神王卻已化作金白之氣,領著群妖疾衝而來。

“夏縈塵!”白神王一聲尖叫,他的嗓音尖尖細細,在這地底岩洞中不斷傳蕩,震出一波又一波的回響。那極是強勢的肅殺之氣,朝著絕色女子疾壓而去,他身邊的蝠妖與豬妖,亦分從兩翼撲上,從側麵逼了過去。不讓她有脫走的機會。

夏縈塵輕歎一聲,竟縱身而下。

她帶著雷劍,如翻飛的蝴蝶一般,縱入那滾滾的沸水。

層層土石無由而現,竟將深坑再行封住……

***

夏縈塵縱入沸水之中,卻不覺有多少炎熱。

一座座高山。一條條大河,在她的眼前不斷的展現,就像是一個浩大的夢境,五湖四海,天地山川,盡在其中。

她不斷的往下落。

穿過被沸水浸煮的山河夢境,落在一處青銅大殿,周圍座落著六隻巨大青銅獸像。

這六座獸像,一座獸像高大如山,像是一隻巨熊。

一座獸像滿身鐵毛,乃是一隻吸水巨獅。

一座一頭兩身,頭若黃鸝,身如長蛇。

一座有若青色大貉。

一座魚頭人身,身子胸脯碩大,兩腿細長,乃是婦人身體。

最後一座乃是巨狐,卻長有九隻狐尾。

這六獸,正是背山熊、吸水獅、肥遺、風狸、天啟姬、九尾狐之青銅獸像。

六座獸像俱大得出奇,在它們麵前,夏縈塵瘦小得有若螞蟻。

明明隻是銅像,六獸卻驀一睜眼,目光如燭,全都照在夏縈塵身上,以那強大而神秘的光亮,衝擊她的魂魄。

夏縈塵已是知道,這是裏禹穴的第一道關卡,若是意誌不夠堅定,魂魄不夠強韌,受此衝擊,立時就會魂飛魄散。

夏縈塵卻是絲毫不懼,她自幼時起,便常年精修女修功法,不生妄想,不起雜念,心如明鏡,纖毫不染。

她的魂魄,更是上古時期,聚萬千百姓之香火,及上可開天、下可造神的巫靈之氣聚現而成的女媧娘娘之殘靈,天啟姬之元神借六魂星陣之力,都已闖入她的身體,卻被她的魂魄嚇得逃回封印,由此便可知她魂魄之強韌。

衝擊她魂魄的光束,慢慢的淡了下去。

她抬起頭來,見上空依舊沸水滾滾,仿佛隨時都會傾泄而下,雖然知道這些沸水並不傷人,但那強大的壓力,直可讓人窒息。

夏縈塵在這青銅大殿中,信步而行。

青銅大殿的邊緣,那有若天屏的銅壁上,刻著一幅幅壁畫,有神有靈,更有對著天神與上蒼伏身下拜的萬民。

青銅壁畫畫得極是宏偉,但夏縈塵早已知道,這個世界原本並無神魔,所謂神,不過是伏羲大帝借著世人的愚昧和巫靈之力的神奇,聚萬千香火而造,以讓世人有所畏懼,所謂魔,上古之時的亂世九魔,原本不是人,便是妖,隻不過是借混沌之力而成魔神。

這個世界原本並無神靈,隻不過拜的人多了,便有了神。

神既是由凡人造出,那又有何可懼?

這拜神祭天的壁畫,若是由他人看到,或會心生震撼,感受到自身之渺小,但夏縈塵卻並無多少感觸。

繞著巨大銅壁,她風一般飄動。

在這壁畫上。她看到享受萬民膜拜的六位神靈,分別是女媧、祝融、句芒、蓐收、玄冥、後土。六神形貌各異,高高在上,俯視蒼生,令萬民跪伏。

在其中一處,刻著以古篆書寫的十六字:——“天玄地張,水煮乾坤。”

——“陰中伏陽。陽中藏陰。”

懸崖一般的銅壁,合成一個完整的圓。

看完這些壁畫,她掠至大殿中間。不知何時,那裏竟多了一個銅鼎,鼎內烈焰焚燒。給人的感覺卻是陰冷。

陰中伏陽,陽中藏陰?她縱身而起,投入鼎中烈火。

烈火一卷,散出森森寒氣,將她吞噬……

***

整個塗山似乎都在震動。

上方一塊巨石砸下,劉桑身子一竄,閃了開來。

這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前方有一條通道,他也不知道它通向哪裏,隻能先衝過去再說。

瘋狂砸落的土石,將他身後石道完全封閉。

前方乃是一條交叉路口。兩隻妖怪奔逃而來,看到他,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黑氣勁氣爆散,劉桑直接轟殺一妖,又一腳踹向另一妖怪。

那妖怪亦極是靈活。往壁上一貼,急急閃向一旁。

劉桑的腳卻也奇異的一扭,如影隨形,一下子就踹在它的背上,讓它慘嘶一聲,帶著鮮血拋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劉桑隨便選一條路,疾掠而去……

***

夏縈塵縱入那熊熊的烈焰。

烈火在身邊狂卷,看似唬人,卻未傷到她一毛一發。

穿過這海一般的重重烈火,直落而下。

落在那寬廣的大殿裏。

周圍依舊是六座青銅獸像。

一座獸像高大如山,像是一隻巨熊。

一座滿身鐵毛,乃是一隻吸水巨獅。

一座一頭兩身,頭若黃鸝,身如長蛇。

一座有若青色大貉。

一座魚頭人身,身子胸脯碩大,兩腿細長,乃是婦人身體。

最後一座乃是巨狐,卻長有九隻狐尾。

六座獸像再次射出攝魂目光,她卻不為所動。

掠到大殿邊緣,青銅壁麵依舊宏偉高大,上麵所刻的壁畫卻是變了。

在上一幅畫裏,謹小慎微的萬民,在這幅畫裏卻是各種**,王侯欺壓奴隸,豪強欺壓百姓,神廟已被紛紛拆散,巫祝盡被踩在腳下,人折磨人,人淩辱人,各種猖狂,各種嚎叫,各種得意,各種戰栗,比起上一幅畫裏俯伏在神靈腳下的愚昧與無知,無所畏懼的百姓肆無忌憚,弱肉強食,以暴製暴。

如果說,在上一幅畫裏看到的是萬民的可憐,在這一幅畫中,看到的則是萬民的可怕。

上幅畫中的女媧、祝融、句芒、蓐收、玄冥、後土六神已經消失,人群中,卻有九位魔頭,這九位魔頭畫得極高極大,仿佛頭頂蒼天,腳踩大地,以得意,嘲弄的眼神俯視著眾生……雖然他們自己原本也是眾生中的一員。

若說六神是凡人造出的神靈,那這九大魔頭,卻是凡人中的強者。

其中一處,又以古篆寫著兩行大字:——“焚其巢穴,奪其親愛;千裏揮戈,教民殘暴。”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來到大殿中央,那裏又出現一鼎,這一次,鼎中的是滾滾的沸水。

她再一次的縱身而入,穿過沸水,結果又回到了那刻有“天玄地張,水煮乾坤”、“陰中伏陽,陽中藏陰”的大殿中。

一鼎又一鼎的出現,一次又一次的縱入,卻都隻在這兩殿間來來去去。

落在六座神獸獸像間,看著再次出現的銅鼎,一陣沉思,鼎中沸水滾滾,抬起頭來,上空卻是冰冷的焰火。

陰中伏陽,陽中藏陰。

鼎中有鼎,鼎中藏鼎。

莫非其實隻有一鼎?

若是隻有一鼎,難道我既在鼎內,又在鼎外?

她驀一咬牙,一腳踢翻銅鼎,鼎中沸水傾泄而出,仿佛怎麽也無法倒盡,沸水帶著她,不斷的往上漲,直至與上空的焰火融在一起,陰氣與陽氣互相撞擊,彼此交錯,再爆發出驚天的能量,強大的氣流不斷的旋轉、旋轉、再旋轉。

還過神來,這一次,她發現自己已是位於一座墓穴中,這墓穴雖不算小,卻也談不上奢華,四周立有金甲持戈的石像,在她麵前有一座玉台,一口玉石製成的棺木放置台上,棺木上又有一盞散出神秘光暈的琉璃燈。

那琉璃燈一幻一幻,帶動著她本是像大海一般平靜的心靈,讓她生出難以抑製的衝動。

她心知,燈下的玉棺,就是她要找的東西,於是先在台上默祝一番。

雖然不信神明,但這裏是禹穴,棺中所放的,自然是大禹殘骸,麵對著這樣一位古時帝王,她心中自是有著一份應有的敬意。

默祝完後,她拾階而上,來到棺旁,將琉璃燈拾起。

那神秘的燈暈,是如此的觸動人心,令人心安,卻又令人心悸。

“禹王,抱歉了,你乃是大荒帝王,我本無論如何都不該打擾你,但你已是死人,我以死人換活人,亦是無奈之舉。”她一番低語,將琉璃燈放入懷中,驟然掀開棺木。

隨著她這一掀,山搖地動,土石亂墜。

她心道不好,急急往棺內看去,首先看到的乃是一具男子屍體,那男子頭戴玉冠,身穿玉甲,雖已死去,卻仍是赫赫神威。

雖已死去兩千多年,這男子竟是屍身不腐,他口中含著一顆明珠。夏縈塵心知這男子多半就是治水救世的大禹,而他之所以屍身不腐,估計便是因他口中所含明珠之故。

這明珠能讓屍身千年不腐,自然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她卻並非為此而來。

禹王旁邊還有一人,從體型看,仍是一個女子,但卻蓋著布帛。她心中道一聲歉,將那女子抱起,卻又驀的一怔,忽將布帛拉開,忖道:“怎會是這個樣子?”

雖覺奇怪,卻已來不及多想。上方土石亂墜,生出道道裂縫,她抱著這女子急縱而起,借著凹凸之處,從裂縫中拔身而上。

旁邊土石崩裂,一道妖氣疾轟而出,撞向她的左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