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劍光破空而下,每劍化作一百零八道黑色劍影。

三百二十四道黑色劍光互相交錯,織成劍風,衝在最前方的二十多隻妖怪竟被絞成碎肉,灑下血雨。

看著漫天的劍網,岑姥姥、蛛老怪大吃一驚,這一劍之威,絕不下於月夫人的五彩星蘭蝶舞法,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夠施出如此驚人、如何可怕的殺招?

要知,月夫人雖未修到大宗師之境,但拋開大宗師借天地之力為己用的本領不談,以她五彩星蘭蝶舞法全力出手的威力,幾可比得上任何一位大宗師以自身精氣施展出來的殺招,可以說,其玄氣之強,已是達到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

然而這忽如其來的劍招,竟似比月夫人的五彩星蘭蝶舞法還要更加強勁,月夫人心慈手軟,縱是殺招,也多留有餘地,這劍招卻是凶猛陰戾,出手毫不留情。

更令岑姥姥、蛛老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如此殺招,按理說他們以前縱然不曾見過,也當聽過,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它來自八大洲上的哪位高手。

岑姥姥、蛛老怪等盡皆震懾,月夫人卻是放鬆下來。

這一殺招,她已不是第一次見到。

在塗山郊外“月火蝕地刀”南明嬌曾帶著十二名狂火鬥士前來殺她,就是同樣的殺招,將那十二名狂火鬥士瞬間解決。

狂火鬥士,本是“火皇”薑狂南精心訓練出來的出色戰士,縱是她,一人對上十二人,也極是頭疼。

而這一劍化百劍、三劍化出三百二十四道黑色劍光的強大殺招,卻是將那十二名狂火鬥士一擊斃命。

用出這一殺招的,乃是那個叫小嬰的女孩子。

小嬰本身並沒有這般厲害,但她所用的那隻劍,卻是這世間前所未見的一支神兵。

一劍之威,令群妖震懾。

更大的災難卻在後頭,驟然間,上百道金光破空而來,雷電大作,符錄亂飛。

蛛老怪失聲道:“神霄宗?”

上百名身穿太極長袍的道者乘金光而至,結成陣勢,在一名虯髯大漢的帶領下,對陣腳大亂的群妖大肆殺戮。

這些人,正是道家七宗之一,神霄宗的高手,那虯髯大漢,則是神霄宗宗主羅素的師弟“神息滅魔”萬歸塵。

神霄宗從來都以人間正道自居,不但嫉惡如仇,且一向與妖類勢不兩立。

神霄宗雖為道家七宗之一,但與其它六宗又有極大不同,道家宗門裏,天玄、人誌、太上、清虛四宗重“道”內丹宗重“丹”玄關顯秘宗重“秘”神霄宗卻隻著重於一個“法”字。

不但重法而輕道,且偏向諸法中的“雷法”認為雷法為先天之法,雷神為在我之神,稟承上天意誌,誓以雷法滌邪蕩惡。

他們所乘金光,便是神霄宗秘傳的金光縱地法,所布陣勢,則是專門用於對付妖類的“五雷轟頂陣”乃是神霄宗“五雷正法”諸陣之一。

群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在這裏意圖殺人奪寶,神霄宗一眾高手竟已在暗中布下五雷大陣。既是陣法,自然不可能說布就布,顯然這些道者早已守在暗處,而月夫人、夏縈塵的商船隻是吸引群妖注意力的誘餌,目的竟是要將它們一網打盡。

蛛老怪暗道不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群妖既已落入神霄宗大陣之中,此番已是難有善果。

懸崖兩側的數十隻妖怪,都已落在五雷轟頂大陣之內,蛛老怪與他身邊眾妖,因在上遊江上,並沒有被困在陣中。蛛老怪正自想著,是否要設法強行破陣,救出同伴,周圍已生異變。

首先四處逃亡的,乃是延維林的一眾蛇女,兩方早已說好,縱然搶了轉心燈,轉心燈亦歸萬天洞所有,如今大難臨頭,這些蛇女自然不願意為了萬天洞去送死。

這些蛇女一逃,連萬天洞的那些妖怪,也惶惶起來,神霄宗的五雷轟頂陣,本就是為滅妖而設,它們實在沒有破陣救援的信心,留在這裏,早晚跟著送死,立時也一轟而散。

蛛老怪頭皮發麻,岑姥姥雖然仍在與月夫人對峙,但蛛老怪對她本就沒有多少信任,周圍同伴悄然逃散,他又怎敢自投大陣?立時抽身欲退。

劍光一閃,劍氣逼人。

無形的殺氣狂襲而來。

蛛老怪心中一驚,八足踏著江麵頓在那裏,抬頭看去,見前方甲板,夏縈塵竟已抽出雷劍,對著它遙遙劃出劍氣。

趁它猶疑不安,心寒欲退的這一瞬間,夏縈塵竟以無形劍意,將它的妖氣鎖定。

夏縈塵在這邊逼住八足蛛妖,另一邊,月夫人則與岑姥姥又戰了起來。

眼見神霄宗殺到,岑姥姥同樣生出退意,然而她與月夫人原本就在對峙之中,適才她不斷催動妖力,欲強行壓製月夫人,月夫人則以五彩星蘭蝶舞法全力反擊,兩方的妖力與玄氣已在彼此的纏鬥與衝擊中不斷攀升,任何一方,都無法說退就退。

無奈之下,岑姥姥隻能繼續強攻,試圖迫使月夫人收縮玄氣,她才能借機逃遁。

但她要有壓製月夫人的本事,適才便已做到,又何必等到現在?

眼見神霄宗的“五雷轟頂”之陣將亂成一片的群妖越殺越少,岑姥姥暗暗叫苦,這般下去,實與等死無異。

兩顆腦袋同時一咬牙關,岑姥姥發出嘶嘶怪嘯,集結全身妖力,噴出海一般的陰火與陰水,陰火陰水有若半圓的弧形,在她的催動下,裹著她的妖身破入月夫人的玄氣,朝月夫人直壓而下。

她竟是作出同歸於盡的氣勢。

她當然不想死,但這樣下去,等群妖死盡死絕,神霄宗的五雷轟頂陣轉過來對付她,她也同樣是死。

倒不如就這般衝向月夫人,隻要月夫人有自保之念,收縮玄氣,她才好趁機遁走。

誰知月夫人卻早已看穿她的用心,玄氣不但不收縮,反而以極精極妙的角度,拐著彎從她背後襲來,化金化火,五行順逆,不斷衝擊著她的妖身,令她傷痕累累。

岑姥姥一聲怪嘯,左邊腦袋噴出鮮血,鮮血化成熊熊陰火,竟是不顧自身,往月夫人強衝而去。

月夫人無喜無憂,刹那間收縮玄氣,萬千星蝶在身前壓縮成熾熱的火球,朝岑姥姥倒撞而上。

兩團火焰轟在一起。

岑姥姥噴出的,乃是極陰之氣具現而出的陰火,月夫人擊出的,卻隻是普通的五行之火。

然而,那高密度的五行之火竟然轟碎了陰火,將岑姥姥的頭顱轟得血肉橫飛。

有若對撞的流星轟然間炸開,那崩裂的火焰,激出一波又一波的焰光,將三huā江耀得通透。

如此驚天動地的效果,連“神息滅魔”萬歸塵和神霄宗一眾高手,也不由得為之色變,那雙頭蛇身的延維固然強得可怕,靈巫山的月夫人,本領卻更是驚人,難怪早有人認定,當前八大洲上最有可能下一個突破至大宗師之境的幾人中,月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亂濺的光環中,卻有一道蛇影疾飛而出,掠往天際。

那竟是斷了一顆腦袋的岑姥姥。

月夫人卻是冷笑一聲,早有所料,這老延維根本就不敢與她同歸於盡,看似不顧一切的強撞而來,取的卻是斷尾之策,在衝上來前,便已自斷一首,以那一首噴出陰火,強行撞來,剩下一首蛇身趁機脫出。

月夫人取出一支金釵,低低的默誦一番,將手一放,一道金光破空而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向一首一尾的延維。

她所用的,竟是其閨中密友,慘死於“亂日yin魔”子暈傲迫害下的金霞夫人所創絕學“三寸金霞法”。

三寸金霞法,隔空殺人。

岑姥姥驀一回頭,見一道金氣襲背而來,慘嘶道:“你何苦趕盡殺絕?”

為了能夠逃走,她不但自斷一首,且將全身妖力都耗費在與月夫人強大玄氣的對撞中,此刻本就渾身是傷,隻餘下這點逃亡之力,根本無法擋住這隔空殺人之金氣。

月夫人終究心軟,見她嗚聲悲切,輕歎一聲,將手一收,金光倒飛而回。

岑姥姥鬆了口氣,借著自己聚陰氣而成形的身體,禦著狂風,逃向遠處。

卻聽身邊“嗖”的一聲,她那僅餘的一首錯愕回頭,居然看到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孩。

女孩在前,裹著一團奇怪劍氣,少年在後,被劍氣所載,居然還衝她嘿笑。

這禦劍飛行的本領,竟比月夫人剛才施展出來的“三寸金霞法”更加神奇。

縱連楚洲天劍門的“天劍掠空法”也隻是借著劍氣一縱數裏,乃是身劍合一的縱提之術,根本不可能做到這般禦劍而飛。

岑姥姥方自在那發怔,少年已是叫道:“小嬰,殺了她。”他可沒有微乳的月姐姐那般心慈手軟。

話一說完,少年騰身而起,女孩身子在空中快速一繞,一柄漂亮而又透明的水晶寶劍驟然閃現,劍光一斬,岑姥姥僅餘的那顆腦袋立時衝天而起,蛇頸噴出豔麗的血huā,滾滾墜落。

女孩嬌小的身子快速一折,重新接回爹爹,往商船飛去。

蛛老怪已是心驚膽寒。

在夏縈塵劍氣的鎖定與壓迫下,它雖不敢去關注岑姥姥的戰況,但岑姥姥那充滿悲戚的求饒聲卻傳入它的耳朵,顯然形勢極為不妙。

連岑姥姥都已落得如此下場,他如何還敢多待?

竟是狠下心來,八足齊劃,向後疾退。

除了退,它已別無它法。

它的妖力原本就被夏縈塵劍氣鎖定,它這一退,夏縈塵受氣機催動,雷劍若金色的長虹,迅雷般貫向八足蛛妖。

蛛老怪根本不敢去接這一劍,原本就是被劍氣鎖定,越是退卻,氣勢越弱,再加上它心中生出逃意,全無鬥誌,在快速的後退中,氣勢衰弱到極點,強接這一劍,等於就是以卵擊石。

但它妖身已被鎖定,縱是上天入地,也無法將這一劍避開。

眼看這一劍破天刺地般襲來,蛛老怪疾嘶道:“鏡子?!”

一個頭大身小的侏儒突然從水中鑽出,擋在他的麵前。

雷劍閃電般貫向侏儒與蜘妖,欲將它們一同貫穿。

卻見侏儒一幻,竟與八足蛛妖一同消失,緊接著便是一支一模一樣的雷劍,倒迎而上,兩隻雷劍撞在一起,發出一聲鏘響,一支雷劍碎散,另一支拋飛開來。

夏縈塵縱身而起,接回雷劍,提氣落在水麵上,見前方幻境消失,那侏儒竟已將八足蛛妖救走,不由一陣驚訝。

那侏儒,到底是什麽怪物?

岑姥姥死,蛛老怪和鏡子逃。

五雷轟頂大陣之外的妖怪還好一些,一轟而散,被五雷大陣困住的那些妖怪,卻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道家神霄宗,一向是除惡務盡,下手絕不留情。

統領神霄宗一眾道者的,乃是神霄宗宗主羅素之師弟“神息滅魔”萬歸塵,以“雷震華都”魏潘骨。

五雷大陣中,上百名道者禦著各種法寶,擲出各種符錄,雷光大作,電閃雷鳴,轟隆不斷,風雲變色。

諸子百家中,陰陽家擅長“咒”和“印”道家擅長“符”和“寶”對於天玄、人誌、太上、清虛各宗,道法是本,符寶是用,重道法而輕符寶,但對神霄宗來說,符寶是本,道法不過是用來增強符寶威力的理論和基石。

尤其是雷係符錄,更是被神霄宗發揮得淋漓盡致。

死於五雷轟頂大陣之下的諸妖,或是被雷法轟成灰燼,會是被電光擊得焦黑。

三huā江,本是揚洲震澤上遊南北交通之要道,此刻雖然已漸天黑,但上下遊仍有許多船隻,那些商船停在遠處,隻看到此間雷霆大作,電光亂響,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盡皆心驚,不敢靠近。

困在五雷大陣裏的妖怪盡被誅除“神息滅魔”萬歸塵、“雷震華都”魏潘骨帶著神霄宗的幾名重要人物落至船頭。此時,劉桑與小嬰也已回到船上,向夏縈塵介紹起他們。

夏縈塵柔聲施禮:“多謝諸位前輩出手相助,妾身感激莫名。”

萬歸塵滿麵虯髯,手拂長須,爽朗大笑道:“公主不必客氣,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這些妖怪竟敢來揚洲為非作歹,真是自尋死路。”

夏縈塵又向其他幾名道者致謝,她本非多話之人,但在凝雲城處理日常事務已成習慣,必要時的禮儀,自無問題,更何況,雖然神霄宗一向抱持著“人妖不兩立”的絕對理念,不像其它一些門派,總覺人有好人壞人,妖自然也有好妖壞妖,神霄宗曆來的作風是“凡妖必惡,有惡必誅”既有妖魔前來作亂,自然要打抱不平,但客觀上,他們畢竟是助拳而來。

其他幾名道者一一還禮,唯有“雷震華都”魏潘骨冷冷的哼上一聲。

夏縈塵暗自詫異,心想自己又沒有得罪此人,他為何這般態度?

她卻不知,魏潘骨這般態度,倒也很難說是針對她,實是他自己掛不住麵子。

在雲笈七夜中,魏潘骨與屈汩羅當眾一戰,竟然敗在屈汩羅刀下。其實以他“雷震華都”之名,實力絕不下於屈汩羅,卻沒想到屈汩羅有勇有智,令他實力還沒有發揮出來,便當眾落敗。

雖然落敗,魏潘骨骨子裏卻仍是不服,隻是人人都已知道他敗在屈汩羅刀下,屈汩羅由此聲名更盛,他的聲望卻是一落千丈。

或是因為所修功法的原因,又或是對“道”字的認識截然不同,道家其它各宗,大多講究清靜無為,尤其如清虛宗更是如此,唯獨神霄宗卻是例外,能將雷法修到極致的神霄宗高手,往往其性子也會變得雷厲風行,頗為暴躁。

魏潘骨敗在屈汩羅刀下,以他聲望,願賭服輸,自也無法,隻是心中難免芥蒂,而夏縈塵卻與屈汩羅、倪金俠一般,都被認定是八大洲上年青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尤其是雙十年華便已修至宗師境界的夏縈塵,更被認為,其才華和未來成就還要在屈汩羅和倪金俠之上。

魏潘骨敗在屈汩羅手中,無形間,便覺得自己被夏縈塵壓了一籌,隻是這等狹小心胸,他自然不肯承認,但要他給夏縈塵好臉色看,卻是妄想。

這般拐彎抹角的心思,夏縈塵哪裏能夠想到?不過她一向清冷,此番神霄宗有援手之恩,她自然客氣一番,若誰非要給她臉色看,其實她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

劉桑取出轉心燈,道:“那些妖怪就是為了這盞燈而來。”

眾人看去,見這琉璃燈燈光晃動,單是看著,便令人心搖神動。

“神息滅魔”萬歸塵道:“此燈我也曾有耳聞,聽說大荒時,本是妖類爭奪之聖物,乃是對妖有益,對人有害之物,這等東西,留在世間,隻會生出更多禍害,還是盡早毀去的好。”

劉桑道:“但它本是寶物,尋常方法怕是毀不了它。”

萬歸塵道:“我道家本就長於鑄寶煉寶,定有辦法。”

……(未完待續